郭威虽然一直知道自家主子精于占卜, 并且还挺准,可听到林从此时说的,仍然不敢置信, “这……王爷是在说笑么,那耶律……新帝正值壮年!”
耶律德光不仅正值壮年,几个月前, 还带兵攻进汴京,简直可以用一个词形容, 那就是生龙活虎!
林从却是擦擦手,丢在旁边,“卦象上是这么显示的,搁不住他就突然生了病呢,不过本王也不是迷信卦象的人, 就算他活着,这京城只怕他待不久了。”
林从虽然知道历史,但他也不会把全部赌注都压在历史上, 毕竟万一耶律德光就没像历史上一样死呢,他如今到了这个地位,容不得一丝差错。
郭威看着林从。
林从走到旁边石桌上坐下,“耶律德光自进京以来, 他做错了三件事,所以本王料定, 他在京城待不久。”
“何事?”郭威问道。
“这第一件, 就是打草谷,耶律德光进京,既然想做皇帝,那就该严厉约束契丹士兵, 本王虽在河东,也听到如今契丹将士把京城当做了边关,时不时就去京城周围劫掠一番,如此行径,他如何能在京城待的久。”
郭威点点头,“不错,这属下亦有耳闻,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契丹如此行径,京城百姓必然深恶之,不过说来这契丹皇帝原来也是雄才大略者,这事却做的如此短视,实在令人费解。”
林从轻笑,“你当耶律德光没有阻止么,他只是无能为力而已,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遇到一桌丰盛的大餐,这种情况,谁能阻止的了,契丹久居关外,物资匮乏,多少族人食不果腹,这群饿狼一般的人,到了京城,看到周围都是粮食和财宝,他怎么可能忍得住,况且这都是跟着契丹皇帝打入京城的功臣,耶律德光未尝不明白,只是他也治不住而已。自古农民起义这么多,为什么成功的那么少,而且都是攻入京城就迅速败落,就是这个道理。”
郭威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这其二,就是耶律德光进入京城后,为了赏军,让京城官员摊派出钱。”
郭威想了一下,“属下听闻耶律德光为了赏军,让京城官员每家摊派了一万钱。”
“自石重贵登基以来,契丹和中原多次大战,再加上冯玉掌权以来,才干一般,朝廷的国库,早已赤字,耶律德光进京前,曾放言以国库赏军,结果到了看到空空的国库,就向京城的汉人官员摊派钱财,说用来赎罪,对这事,京城的官员世家为了保命,虽然都出了,可谁出钱心里痛快,而且契丹再待下去,谁知道大家要不要继续出钱,耶律德光这道旨,简直是和京城所有官员站到了对面,将士真要无钱可赏,找个借口,杀京城几个贪官或者世家巨富就好,其他的既往不咎,如此既能得好名声还能不扩大矛盾。”
郭威听了笑道:“还是王爷看得透。”
“旁观者清罢了,”林从摇摇头,“这最后一条,就是他召节度使进京。”
“耶律德光担心他外族入境当皇帝,藩镇节度使会不服起兵,就召节度使进京,如今各藩镇节度使都在京中,”林从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如今各藩镇无人镇守,他也不怕各藩镇出事。”
郭威跟林从多年,看到林从的表情,“王爷您出手了?”
郭威突然反应过来,环顾周围,“阿荣!对了,那小子我怎么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林从笑着拍拍郭威,“别急,我派他出去了。”
*
王峻在京城又待了几日,打听了些事,就带着人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王峻拄着契丹皇帝送木杖,一路上遇到的契丹将士纷纷避让,回来的十分顺利。
回到河东后,王峻就把在京城的见闻说给了林从等人,作为真实去京城感受的人,王峻反而比林从等人更觉得京城要乱。
林从和郭威范质等人也开始暗中商讨,并开始布局。
很快,有些效果就显现出来了。
*
汴京
耶律德光最近有些烦躁。
近来天气渐热,宫里宫墙高耸,真是一点风都没有,耶律德光是契丹人,契丹人常年生活在漠北,夏天时还会往北迁徙,更是凉快,耶律德光几乎没经过中原这种闷热的夏天。
耶律德光就让人弄了许多冰在宫中,可即便如此,耶律德光还是自入夏就开始上火。
而除了天气,更让他上火的还在后面。
各地居然突然闹起了山匪。
并且这山匪还不是几个山头那样的匪患,许多州郡,出现大片山匪。
耶律德光身为皇帝,自然不能不管,就下旨让军队去剿匪。
可一来二去,却是越剿匪越多,无奈之下,耶律德光只好把出现山匪藩镇的藩镇节度使派回去,让他们自己剿匪。
之前耶律德光怕这些藩镇节度使不服他登基起兵叛乱,就把人都召来,扣在京中,如今却是顾不得,只能让人回去。
此时,耶律德光也发现自己的失误,节度使是地方的封疆大吏,他突然把全国的封疆大吏都叫到京城,地方就会没人控制。
而如今这世道,本来就是乱世,落草为寇的比比皆是,藩镇没有节度使领兵镇压,可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山匪自然火起来。
可把藩镇节度使都撵回藩镇后,山匪的事居然也没见好,反而越闹越大,尤其河北,不仅闹山匪,还闹起义。
因为如今契丹得了天下,不少契丹人从燕云十六州往河北跑,这些迁徙的契丹人,仗着如今是契丹的天下,一路劫掠。
这就导致了河北许多人流离失所,民怨沸腾。
唐朝本来就是全民皆兵,河北尤其是魏博民风是出了名的彪悍,在面临自己的田产粮食被夺,怎么可能忍,于是民间就开始有举着反对契丹大旗的农民起义。
而这起义,迅速在河北全境蔓延。
仅一个月不到,河北爆发了好几次起义,耶律德光把河北的几个藩镇节度使都派回去,居然都没用。
起义大军甚至一度占领了黄河的浮桥。
这一下,耶律德光和契丹将领慌了。
契丹要想从汴京回漠北,必须得过黄河,黄河浮桥要是丢了,那他们回漠北的后路就被断了,他们就不是在汴京当皇帝了,而是孤军深入了。
毕竟耶律德光和契丹将领都明白,他们能统治中原,还是靠的契丹兵力,中原兵马,是靠不住的!
耶律德光此时已经隐隐有些后悔来汴京当皇帝了,并打算回漠北了。
当再一次河北的起义军攻击黄河浮桥时,耶律德光看着中原越来越多的山匪,越来越多的农民起义,终于长叹一声,知道京城已经不是可以再待下去的。
于是,耶律德光下旨,表示京城天气太热,他要回漠北避暑。
不过,耶律德光也明白,他一走,这京城就保不住了。
耶律德光此时也放开了,直接把京城搜刮了一遍,甚至把皇宫值钱的,都打包,而朝堂上的官员,耶律德光也没放过这些人才,而且他名义上只是去“避暑”,怎么能没随驾人员呢!
在收拾好一切后,耶律德光德光准备出发,不过在出发前,耶律德光放弃这么繁华的京城,还是有些不甘心,于是耶律德光留下自己的心腹大将萧翰,坐镇汴京。
萧翰是耶律德光已故皇后的哥哥,耶律德光的大舅子,深受耶律德光信任。
耶律德光说去避暑,除了最坏的打算退回契丹,其实也有去河北自己平叛之意。
在耶律德光想来,他借着避暑到达河北,如果能平定那些农民起义,说不定还能回来继续当皇帝。
于是耶律德光在册封萧翰为汴京留守,汴京节度使后,才率领契丹大军,带着全京城搜刮来的钱财,和文武百官,浩浩荡荡从汴京出发,去“避暑”了。
而耶律德光率大军刚走到黄河,渡过浮桥,进入河北,开始平叛。
耶律德光就接到消息,河东节度使、北平王李从林反了。
耶律德光大怒,而更让他震怒的是,河北那些起义首领,一听北平王起兵,纷纷打出河东旗帜,奉北平王为主。
耶律德光气得手指河东,大骂李从林,下旨削林从北平王王爵,同时率大军,开始在河北平叛。
而河东,林从已经秣兵厉马,集结军队,准备剑指汴京了。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