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从没想到李从珂居然为了封赏搜刮钱财搜刮到太后太妃身上, 自古以来只听说晚辈孝敬长辈,可没听说晚辈主动向长辈要钱的,尤其这晚辈还是皇帝。
这是都不要孝道了么!
不过好在林从和他娘早就把这么多年攒得钱大部分弄到了宫外, 毕竟林从可是知道五代皇帝更迭有多快,每次皇帝一出事皇宫就遭灾, 知道宫里最不保险,所以劝他娘把钱财分批送出了宫,藏了不少地方。
王氏也深知狡兔三窟, 在林从的国公府, 小公主的公主府, 还京郊几个庄子, 都埋了不少财宝。
所以林从听了消息, 倒没太担心, 只是挺生气的。
气李从珂当日乱开空头支票,弄得现在大家都被搅得不得安宁。
尤其李从珂不仅打算让宫里的太后太妃捐钱, 还打算“预借”京城百姓五个月的租金,他们宫中还好,京中的老百姓如何能经得起这个借法。
而且说的好听是“预借”, 说的难听不就是增加苛捐杂税么。
毕竟李从珂只说借,可没提还啊!
这做法, 委实称得上昏君行为了。
……
林从掀开珠帘进去,就看到他娘正在屋里开各个柜子。
“娘,我回来了。”
王氏一手拿着账册一手掀开各个柜子确定一下,对林从招招手, “过来, 帮忙掀着柜子, 我看看等会捐些什么。”
林从不情愿地走过去, “随便捐点就行了……”
王氏却有些不赞同,“他毕竟是皇帝,以后咱们还要指望他过日子,虽然凭白拿钱谁心里都不爽,可还是多送些的好。”
林从要是不知道历史肯定也如他娘这想法,可想到李从珂总共当了一年零十个月皇帝,林从就觉得没必要这么亏。
林从干脆找了个理由,“娘想多捐点在陛下面前留个好印象,可也得顾忌着太后娘娘,娘您毕竟是太妃,要是捐的比太后娘娘还多,岂不是显得太后娘娘不好看,太后娘娘手头可没多少钱。”
王氏一愣,“你这说得也有道理,娘光想着讨好一下陛下,差点忘了这事了。不过,要是咱们捐的不多,陛下会不会心中不喜啊!”
“我看不打紧,如今陛下放空了京中的库房,可钱却远远不够,这次又弄两宫太后太妃捐钱,可就算两宫太后太妃把家当全捐了,也杯水车薪,至于再向京中百姓借五个月的租金,这个又不知道得收到什么时候,我猜陛下放干国库时应该就后悔了,或者在知道他自己到底许下多少钱时,就已经后悔了,只是他刚刚登基,最是重名声的时候,又不好自打脸。
但放国库放到现在,他想必已经悔死了,这次让两宫太后太妃也捐,还让京城的百姓捐,说是捐钱,未必不是一种‘我已尽力的态度’,等到这之后,陛下大概应该就会安排个有声望的人出来反对,然后陛下借机下驴。所以咱们捐多少,都不过是最后一点,捐多捐少都百搭。”
王氏听了点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几分道理,他搜刮些宫中就罢了,连我和曹姐姐都牵扯进来,确实有些过了,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我等会去问问曹姐姐打算捐多少,我照着她来一份好了,省得显得我逾越。”
林从这才高兴起来,把钱给李从珂和肉包子打狗没区别,有这钱,他还不如赏赏手下的将士,关键时候还能让人跟着他卖命。
给李从珂才白瞎了呢!
……
和林从想得差不多,两宫太后太妃各捐了一大笔钱后,李从珂果然在朝堂上又提起向京城百姓提前预借五个月租金的事。
此事果然遭到了朝中大部分大臣的反对,忠心为国的,觉得这和收苛捐杂税一样,百姓本来就只是能温饱,此时又是四月,春天春种已过,夏天的麦子还未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贸然让百姓捐五个月的租金,这简直是要逼死京城的百姓。
就算不是忠心为国的,也很是反对,让京城的百姓拿钱,这些大臣家都在京城,哪家没有些亲戚,谁又愿意出这钱。
所以朝中反对声很大,最后李从珂做凤翔节度使时的掌书记李专美出列,“力劝”李从珂以百姓为重,不可行此昏君行为,并说朝中已经倾朝廷之力赏军,甚至连太后太妃都出私房钱了,实在没有钱了,既然已经尽力,那就够了,而且治军靠得是军纪严明,不能只靠封赏,所以恳求李从珂就赏到这吧!
在李专美以死“力劝”下,李从珂终于“不情愿”的同意中止封赏,浩浩荡荡封赏将士行动终于到这停止了。
林从是作为指挥使第一次上朝,就看了这样一出大戏,等看完,林从咂咂嘴,不由感慨。
终究,还是掌书记背了最后一切!
掌书记享别人不能享的宠信,却也得背别人不能背的黑锅。
反正今日朝堂这一出,军中将士得恨死李专美了,不过好在京城百姓肯定挺感激他的,李从珂也会更宠信李专美,倒也不知道是赚了还是赔了。
果然,没两天,李专美就被提成枢密院直学士,端明殿学士。
*
轰轰烈烈的赏军行动告一段落,林从松了一口气,觉得朝廷终于能过两天正常日子了。
可很显然,事实并未如此。
没几天,朝中就发生了一件事——政事堂两位宰相刘昫和李愚,在政事堂公然相互对骂,甚至大打出手!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它影响太恶劣。
想想政事堂乃宰相处理政务的地方,乃是全国最机要的地方,平日庄重严肃,任何一个官员经过政事堂,甚至都得谨言慎行,可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人公然骂架。
而且这骂架的还是一国宰相,甚至双方都是宰相,这是何等恶劣的事情。
所以此事一出,在朝堂上引起反响十分大,甚至御史都在弹劾两位宰相不注重身份,只顾争口舌之快。
李从珂也对此很气愤,把两人叫到宫里,询问两人为什么在政事堂吵架。
结果让人意外,两人起争执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李愚讥讽刘昫是冯道的亲家。
李嗣源在位的七年,最开始是郑钰和任圜为相,后来冯道和崔协入政事堂,任圜被安重诲所害,郑钰心惊,又因为年纪大,就不敢管事,后来没两年病逝在位上,政事堂就只有冯道和崔协,冯道就举荐赵凤入了政事堂,后来崔协突然中风暴卒,政事堂就剩了冯道赵凤,安重诲事时,赵凤因替安重诲求情,险些被牵连,冯道替赵凤求情,出赵凤为节度使,然后就引荐了李愚和刘昫入政事堂。
所以七年中,除了冯道一直没动,政事堂的宰相兜兜转转已经换了几波了,李愚和刘昫就是李嗣源晚年最后一波进政事堂的。
按理说两人都是冯道举荐入相的,应该没什么矛盾,可恰恰相反,两人从进政事堂第一天起,就很不对付,李愚人如其名,性子耿直有些迂腐,但为官清廉,做事认真,而刘昫性子洒脱,做事随意,但擅于理财,冯道引荐两人入政事堂,是想着两人性格互补,做事又各有擅长,可以帮着打理政务,可不想两人谁都看不上谁。
李愚觉得刘昫做事随意,而刘昫觉得李愚性子古板,沽名钓誉,这次政事堂的事,就是刘昫做事随意,出了点岔子,李愚就讥讽刘昫,说刘昫和冯道是亲家,意思是刘昫是靠走冯道后门才进的政事堂。
刘昫大怒,因此和李愚争辩起来,最后两人大打出手。
说起刘昫和冯道亲家这事,虽然是真的,但刘昫入政事堂还真不关这事,因为刘昫是入了政事堂两人才结的儿女亲家,而且冯道不仅和刘昫是儿女亲家,还和赵凤也是儿女亲家。
没办法,谁叫冯道的儿子多呢!
冯道和夫人连生了六个儿子,而且由于冯道早年跟着李存勖打仗东奔西跑,所以有孩子比较晚,老大冯平是冯道三十五岁第一个孩子,这就导致冯道为相这几年正好是儿子说亲的时候。
冯道给儿子说亲,考虑到门当户对的,自然首选政事堂的同僚,所以冯道和赵凤搭班子时,冯道就定了赵凤的闺女给自己长子冯平,冯道和李愚刘昫搭班子时,觉得刘昫闺女不错,就说给了自己二儿子冯吉。
这事说出来虽然听着有些不妥,宰相之间相互联姻,可问题是冯道在政事堂,圈子就那么大,他不选政事堂同僚的闺女,难道选隔壁枢密使的闺女吗?
那才犯忌讳呢!
所以这事李嗣源在世时也知道,并且乐见其成,朝中也没人说什么。
而如今李愚却用这事说三道四,刘昫自然恼怒,就和李愚争了起来。
李从珂得知两人起矛盾的原因后很无语,冯道和刘昫是儿女亲家的事满朝都知道,李从珂对于两个文臣家联姻也没啥兴致,这事确实有李愚故意挑事在里面,不过刘昫也有些不让人,李从珂只好和和稀泥,然后训斥两人几句,意思是以后不能这样了,毕竟全朝廷人看着呢!
然后就让两宰相回去了。
李从珂训斥完两人就觉得没事了,毕竟只是点口舌之争,虽然影响恶劣,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没过两天,两人居然又在政事堂闹起来了,而且两人满嘴脏话,李从珂听到别人禀报,赶到一看,简直不堪入耳。
李从珂顿时怒了,两人堂堂一国宰相,怎能如此,李从珂一怒之下,把两人罢相了。
于是,李愚和刘昫成为第一对没犯大错,因在政事堂吵架而罢相的宰相。
演武场
林从嘴里咬着根狗尾巴草,看着远处正在训练的将士。
林从自从接了龙虎军指挥使,几乎就每天泡在军营。
郭威从远处走过来,随手抄起一个水囊,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这两天怎么这么热!”郭威嘀咕到。
“四月中旬了,怎么可能不热。”林从抱着胳膊说,“再过两日,就把这午后的训练往后挪一个时辰,省得将士们中暑。”
“行,是该挪了,要不我也受不了了。”郭威擦着汗。
林从升了指挥使后,郭威作为亲卫,也跟着水涨船高,升了都虞侯,如今算是林从的偏将。
平日训练,林从要是不在,都是郭威带着训练和管理。
郭威看着头上明晃晃的大太阳,有些无奈,“最近怎么也不下雨,天天热得要命,要是下场雨还能凉快几天。”
林从也抬头看看太阳,被晃得有些眼晕,“确实有些日子没下雨了,对了,咱们军营的粮草可还充裕?”
“还有些,怎么了?”
“明儿你去提些军饷,去把下半年的粮草都买了吧!”
“什么,现在就买下半年的粮草?”郭威不解,“再有半个月新麦就下来了,那时买多便宜,现在都是各家出的陈麦,还贵,多不划算。”
林从摇摇头,“每年虽然新麦打下来时麦价最便宜,可我看今年悬,进了三月就没见雨,现在地已经有些干了,再不下雨,麦子就要提前黄了,到时没有水,麦子结出来都是瘪的,到时万一产量大减,说不定价格还有的升,你先把粮草买了,后面新麦下来了,要是没事咱们可以再买,把旧粮卖出去就是了。”
“真用如此小心?”郭威听着有些疑惑,“郎君可是听到什么风声。”
林从摇摇头,“风声倒不曾听说,只是我总觉得这次李愚和刘昫突然闹起来有点蹊跷,两人是虽然有些针锋相对,可也只是两人性格使然,我以前经常去政事堂找先生,也见过两人相处,还真没什么芥蒂,这次却突然闹成这样,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而且之前冯相罢相后,是刘昫接了国库,刘昫当时还挺高兴接管国库,毕竟他原本就擅长账目,可没几天就没什么动静了,然后就出了刘昫和李愚反目的事。”
“郎君的意思是,刘昫和李愚其实是在演戏?”郭威眨眨眼。
“谁知道呢!”林从摇摇头,“先生曾说过,这两人看着毛病不少,一个迂腐,一个随性,可其实都是聪明人,如果他们这次真是做戏故意罢相,那就说明两人发现了什么,并且无力解决,才跑了。”
郭威皱眉,“郎君的意思是?”
林从看着远处,叹了一口气,“可能在别处已经显现出旱情的端倪,但如今国库已空,两人预感到时可能没钱救灾,又不愿背无能的锅,所以提前搁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