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天惊的话却像是扔进大海的小小石子, 没有惊起半分波澜，气氛安静的仿佛凝固住了。
察觉到不对，温楚宁扭头看去，本来被他拦在身后的队友,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走上前来。
像是蹑手蹑脚的猫, 悄无声息的走向房间。
忽然, 孔西加快了步子，一溜烟就窜进了主控室里, 温楚宁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里。他反手一抓, 厉声道：“都清醒一点！”
迷雾似的白色从瞳孔褪去，温楚宁用尽了力气才拦住的人停了下来。
白修雅最先反应过来, 扯住霍北, 震惊的问温楚宁：“这是怎么回事？”
孔西的身影已经彻底的消失在了房间里，没有掀起半点波澜就被一片黑暗给吞没了。
看上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的黑暗，却能轻易激起内心无限的渴望, 以至于让所有人无知无觉的靠近了房间。
白修雅怀里一重, 温楚宁头也不回道：“喝下去, 能保持清醒。”
身体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忠诚的执行了温楚宁的命令, 以至于——
“呕——”
白修雅眼泛泪光怀疑人生道：“这是什么？”
温楚宁警惕的打量着巨树, 语气格外凉薄：“鲱鱼罐头的十倍浓缩提取液。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有用。”
霍北颤颤巍巍的竖起大拇指：“老大, 够狠绝。”
“这就是副本的核心了, 既然是核心, 不可能没有任何保护。”
温楚宁没有说,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玄外之音, 孔西的处境十分危险。
快如闪电的辫子啪的砸在门上, 发出清脆的声响。
门晃晃悠悠打开。
视野变的更大。
房间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大, 温楚宁浅浅扫过，并没有找到孔西的身影。
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那些副本上。
蓦地，温楚宁瞳孔皱缩。他在其中一个圆球里看到了李玄。
不，不止那一个。
温楚宁仰起脖颈寻找着，很快就在这一堆圆球里找到了自己参加过的所有副本，而每个副本里都存在着李玄的身影。
李玄成为杀神的样子，李玄只是李玄的模样。
温楚宁的脖子停在了一个微妙的角度上，他看到了游乐园副本里的场景。
月亮、城堡、烟花、草地。
还有无尽的缠绵和纠缠。
那一夜发生的事像幻灯片一样一幕接着一幕涌进了脑海里。
温楚宁自问不是脸皮薄的人，可……他暂时还没有成为GV男主的规划。
耳根染上浅浅一层红，温楚宁挪开视线，悄悄观察起身旁人的反应。
“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要不要进去看看？”白修雅试探的问道。
画面里，温楚宁作为其中一位主角和李玄正“战”到酣畅淋漓的地方，于是他脸色愈发的红了。
白修雅脸上的迷惑之色也随之变深了。
温楚宁一怔，忽而想到了什么。
以白修雅的敏锐程度，他有丁点不自在，立刻就会被察觉到。
可……温楚宁又看了白修雅一眼。
这次确信，白修雅是真的没发现异常的地方。
“你们看那些圆球，能看到什么？”
“什么？”白修雅迷惑的侧了侧头，很快恍然大悟，“你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他立刻补充道：“那些球在我眼里是一片漆黑的。”
“你们呢？”
温楚宁凝重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有些紧张，他们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巨树，半晌也摇头道：“我们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你看到了什么？”白修雅问。
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自己和李玄在副本里做没羞没臊的事！
关键这还不是幻觉，是他们两个真的做过的……
等等。
温楚宁放下半挡在眼睫前的指尖，错愕的看向了那个圆球。
画面里，他重重坐了下去，似是痛极了，眉心都蹙在了一起，脖子也高高仰起，腰完成了一个极致的弧度。
李玄扶着他的腰，额发尽湿，双眼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上几分。
他就这样仰躺在草地上，餍足的笑着，看着努力平复的温楚宁。
温楚宁看到自己好像累到了极致，猛地向下跌去，撞进了李玄的怀里。
……
然后，李玄的笑意僵住了，变为了不可置信的震惊。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只留下了一个短短的手柄，剩下的已经尽数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不对。
温楚宁摇了摇头，记忆像是被人为搅拌过一样，粘稠不堪。
可他足够了解自己，也足够了解李玄。
李玄将他折腾的累极了，他也绝不甘示弱。他们像是两团火，燃烧自己也炙热对方。
就算还有一口气，他的双手都会撑在李玄的胸口上，绝不可能倒在他的胸口上，像是温柔祈求对方爱抚的情侣。
他们不是这样的关系。
刹那间，被搅成一团的记忆回归原位，温楚宁抬眸，眼底一片清明。
副本是真实存在的。
他看到的场景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他和其他人一样，在没有察觉到的时候中了某种幻术，所以才产生了幻觉，将自己的记忆以某种诡异的方向延展开了。
温楚宁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他对自己的能力足够自信，也相信系统的判定优先级是最高的，【男狐狸精】技能对幻术是免疫的。
那么第二种才是最有可能的。
他看见的就是【真相】，或者说，他看见的即为系统知晓的，不知李玄使了什么样的手段，但是在系统的认知里，李玄早在游乐园副本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给杀了。
裹成线球的谜团，只要找到最重要的那根线头，抽丝剥茧的过程就变得顺理成章的简单。
温楚宁一直没有想通一个点，系统的bug从何而来？
如果李玄的出现被称为bug的话，那温楚宁的出现又该怎么被定义呢？他们两个同样都是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现在这一切却都清晰明了了许多。
“bug”的存在并不在于李玄的出现，而在于李玄做了什么。
他刚刚看到的一幕也只是李玄所作所为里的冰山一角，但想顺藤摸瓜知道李玄的想法并不难。
李玄用某种温楚宁也不知道的办法蒙蔽过了系统，让系统误认为他已经死了，而被标记【死亡】的李玄，隐匿踪迹之后，依旧在副本里活动着。
系统收到的反馈里，因为李玄的活动而被改变的副本，就变成了因为不明原因被更改了走向。
“bug”因此就形成了。
温楚宁闭了闭眼，短时间内获得的爆炸信息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睁开眼时，语气冷静道：“你们往后退，我进去找孔西。”
他说完便朝房间走去，可手腕却被拽住了，温楚宁回头，看到的是白修雅写满了不赞同的脸。
白修雅眉头紧拧，摇着头道：“不行，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
温楚宁推开白修雅的手，嘴角噙笑：“至少我没有被它动摇。”
白修雅并没有被轻蔑的语气劝退，依旧死死拽着温楚宁的手。
温楚宁垂眸，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多耽误一秒，孔西的危险就多一分。”
“相信我。”
“相信老大！”粗粝的声音插了进来，霍北也清醒了过来，“老大的性格不可能放下孔西不管，我们进去也是拖后腿的，不如留在外面帮拦住追兵。”
“就连霍北都比你聪明了。”
白修雅的手缓缓松开。
“你等一等。”
这次拦住温楚宁的是个令人意外的角色。
温楚宁惊讶的挑起半边眉：“祝我平安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
“没准备说！”彭彭下意识的高声反驳，顶完之后面色迅速灰败下去。
温楚宁嘴边的笑意也跟着淡了。
他很难用语言描述彭彭此刻的神情，因为过于复杂而显得扭曲。夹杂着愧疚、挣扎，还有——恐惧。
“没有比死更差的结局了，既然走到这里，你也应该有赴死的觉悟了吧？”
温楚宁的语气不疾不徐，说到“死”时轻柔婉转，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彭彭的情绪被安抚了。
她抬眸，直勾勾的和温楚宁对视着，几次张了张口，终于找回了声音。
“我错了。”彭彭说。
“嗯。”
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变得顺畅了许多。
彭彭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静静流淌着。
“先知说你是毁灭世界的人。”
“起初我们并不完全信任先知，所以，我们也曾经找过拥有预言天赋的人来占卜。”
温楚宁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占卜的结果，我猜，和先知说的一样？”
彭彭摇头：“并不完全相同。”
那次预言的场景即使过了这么久，彭彭的记忆也没有顶点的褪色，因为预言家从占卜中醒来时，脸上的恐惧是她从未见过的深刻。
“预言家说，她看到你穿梭在世界里，就像是……死神。在你背后是一个个堙灭的生命。”
温楚宁正色，这一刻他想到了彭彭要说的话。
彭彭眸光闪动：“曾经，我以为这个占卜结果，是对先知的佐证，直到我亲眼看到这里。”
“那写画面，是我身后的这些副本，对不对？”
彭彭点了点头：“预言家用了穿梭这个词，当时我只觉得奇怪，却没有深究。如果是在副本世界的话，用穿梭就再合理不过了。”
温楚宁长长出了口气，脸上又重新扬起笑来。
“这是好事啊，看来我此行顺利。”
“等等。”彭彭再次拉住了温楚宁，细小的指尖紧紧扣住了温楚宁的衣袖，她垂着头，声音也闷闷的。
“可是预言家比先知看到的更多。占卜的最后，她说，”彭彭咽了口口水，“毁灭世界的人，最终会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