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四起, 雕花大门轰然敞开,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 一位青年男子长身玉立,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 里面却没有按常规搭配衬衫或者马甲,而是套了一件总部仓库统一配发的圆领深绿色工作衫,整体打扮像是刚从后勤的工作岗位上下班, 随便披了件外套赶来的底层打工人。
确实有几分赶来送快递的风尘仆仆的意味。
“你是谁?为什么在那里?!”作为由高层一手扶植起来的人, 医疗组组长率先起身, 指着青年, 遥遥呵斥。
而一旁一直神色恹恹的后勤组大叔在看到走廊尽头的那位眼睛都直了, 他速度扫了眼诹访部, 恰好诹访部也玩味地看着他,二人的心思在短短几个眼神之间火速酝酿交流, 几乎要凭空擦出火花。
最后大叔讪讪笑了声,故作惊讶状地阴阳怪气,“呀!你不知道他倒也情有可原, 呐,看到他身上的白风衣了吗, 那是你们医疗组没有重组之前的制服,如果你的视力再好点,或许还能看到他胸口的身份标识——‘医疗组组长百川流’。”
“嘛,不过确实没想到啊, 竟然还能有再见到他的这一日。”见到这双澄澈的、不搀一丝杂质的赤眸。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揭露总部丑恶行径的过程中被雪藏被折磨被制裁, 其实那点高层弯弯绕绕的肮脏东西, 哪个当上组长的人心里不清楚, 只不过迫于威势,明哲保身罢了。
冉冉升起的太阳太过耀眼,总给人以永恒光明的错觉,哪怕它坠落地如此迅速,遗留的光辉也令人夜夜难眠。
但百川流的结局却更令他确定的高层一手遮天的力量,他看不惯这些,又无力反抗,只能放任自己摆烂躲远点,眼不见心不烦,护好自己手下那帮小崽子就算功德无量。
但是现在,百川流这小子竟然回来了!他和诹访部这两个家伙,这些年都暗中做了什么打算?
“藤原叔,不必这么惊讶吧,”诹访部久一懒散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长眉微挑,眼睛瞟向不远处的入侵者,下巴却从容地对着后勤组的大叔,轻轻吁出一口气,“你其实......也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吧。”
否则系统三番四次向后勤组汇报百川流工作地点的差错,后勤组再摆烂,也不至于迟迟不理会,只不过藤原走多少猜到了诹访部久一在搞事情,乐意为他放放水罢了。
按师从来看,藤原走当年也算百川流和诹访部久一的授业恩师之一。
“啧。”
三个人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们款款行至百川流身前,这声啧就是为首那位发出的。
“这个屏障确实有点意思,是里面那个老头子的手笔?”的场静司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瞄准会议室上首的老者的眉心。
方才莫纳尔随意挥出一击,虽然能轻松破开三四道防护屏障,但是尚不足以击穿会议室的大门,而且仅仅是一秒之后,防护屏障又主动弥补了自身的缺陷,完好如初。
莫纳尔痞气地吹了声口哨,上前几步,皮制的长筒靴在窗明几净的地板上踏出清脆的声响,双手环胸,倚在墙面上,“静司君,你也想试试吗,我倒是不介意哦,但是这个防护屏障还带了反弹攻击的效能,你的玩具要是被反弹回来伤到了我们身后这位,算不算恩将仇报?”
百川流自觉站到二位中间,隔断了来自的场静司危险不善的蔑视。自从成功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四“复活”这三位后,摩擦无时无刻不在产生,不过幸好他们之间最大的纠纷也仅限于互相呛声,暂且没有动用武力的迹象。
“幼稚。”毛利雾仁不耐地瞥向莫纳尔和明明被挑拨起火气却一脸冷笑的的场静司,“有吵架的力气不如早点进去结果了那个老头。”
“三位,”百川流叫停了偏离正轨的发展事态,及时把控车头,“既然以一人之力无法直接破开防御,或许我们可以试试联合行动。”
“莫纳尔和雾仁一人负责一半的防护屏障,只要衔接够快,或许能赶在屏障自动修复之前打开缺口;静司的箭矢适合远程攻击,请务必在防护屏障完全失效的那一秒之间射穿老头子手上权杖的红色水晶,那是他借用世界意识力量的媒介。”
媒介一旦被破坏,这片防护屏障就形同虚设了。
“将最重要的一环交给他吗?”莫纳尔不甘地冷哼一声,“明明我也可......”
“百分之百。”的场静司斩断了莫纳尔的发言,斩钉截铁,“我的箭不会失手。”
“如果莫纳尔先生对自己的能力有疑问的话我也可以代替你接过大部分的任务。”毛利雾仁讪讪而笑,协同的场静司补刀,“甚至全部。”
莫纳尔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唤出巨大的镰刀,却在百川流希冀的目光中妥协,“好吧好吧,按流说的做就是了。”
空气在刹那间翻涌起来,骇人的风暴在平静的海面乖张成型,这是执行组三位迭代最强执行者的首次合体,他们对抗的对象堪称无所不能的神明!
只见毛利雾仁的一个响指搓出一团熊熊燃起的火焰,投向空荡的走廊,第一个屏障势如破竹,第二个屏障稍有滞涩,第三个屏障火球却如被无形的蛛网拦截,但挣扎之后依旧穿透,直至第四个屏障,火球泥牛入海,没有翻出一丝浪花。
毛利雾仁眉头一紧,神色未变但闷哼一声——他受到了屏障的反馈能量攻击!
就在此时,莫纳尔的巨镰横劈而下,越过已经破开的前三个屏障,直冲第四个关卡,金属带起的刀风如有实质,擦着毛利雾仁的侧脸,算作无声的小小报复。
四、五、六!勾连的刀锋在顷刻间破开最后三道屏障,并将厚实的木雕大门劈做两半!
莫纳尔得意地勾起唇,刻意不显山不漏水地咽下攻击屏障后反馈的暗伤,还未来得及炫耀两句,就听得一声弓弦绷到极致后释放的翁鸣,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的场静司的箭矢已经接着他回收的刀刃,以雷霆万钧之势穿梭而过。
向前迅猛而去的箭矢带起一阵旋风,佛开众人的衣袍,四人皆如立峭壁,退一步即是万正深渊。
唯有前进!
“铮!”
完整的水晶球被箭矢正中穿过,裂作满地流光。
不知是谁先卸下屏住的呼吸,先手棋,小胜。
“走吧,流,我们可要‘当面’见见那个糟老头呢~”
四人向前,没了防护屏障阻拦,这只是一段及其普通的走廊,没几步就站在已经破破烂烂的雕花大门前,先一步迎接他们的既不是闲适的诹访部久一,也不是含怒的高层,而是长时间没有存在感的执行组组长。
他蹭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说不清一个字,最后只能失声道,“前......前辈,你们没死啊!”
“闭嘴!”这一声呵斥倒是格外异口同声,完全看不出三位刚才还在相互攻讦的味道。
组长小哥没有半分被呵斥的恼羞成怒,他希冀地看着三位,仿佛看到了崇拜已久的偶像。自雾仁前辈离开后,行动组青黄不接,被其他小组压制了好久,这三位的出现简直就是行动组重新焕发生机的曙光啊!
“百川流,你搞这一出,是想逼宫吗?你这个孽障,当初就该直接把你弄死!”老头子扔下已经是废物的权杖,脸色阴沉得可以拧出水来。
“并不,”百川流施施然走进会议室,“您的位置我没有兴趣,我不过是想向‘那位’传达您的‘丰功伟绩’罢了。”
青年步步逼近,脚下压迫感十足,但表情依旧云淡风轻,“您为什么要躲开我的眼睛呢?是怕在里面看到那些年轻的、怀揣梦想却被你狠狠扼杀的年轻人吗?是怕这些你口中的孽障找你复仇吗?”
老头子面目狰狞地剜了百川流一眼,但两者视线相接的那刻,百川流的眼睛仿佛有了非凡的魔力,将对方的视线牢牢吸引。
那一刻万物窒息,生机颓丧,只有百川流的眼睛鲜活。
他的灵魂竟然强大到了直接勾连世界意识的地步。
而的场静司、莫纳尔、毛利雾仁三人各自的眼睛竟也在同一刻有流光闪烁。
分裂的灵魂仿佛重新凝聚,这一刻无数因私欲而死的年轻生命从诡谲的地狱挣扎而出,与百川流一起动摇了审判的天平。
冗杂的时间像是突然被狠狠剜去了一块,可能只是一个瞬目,一个吞咽,或者更多,一次飞鸟的振翅,亦或一瓣薄樱的坠落。
当众人再回神的时候,盛气凌人的高层宛如一具被吸干了精气的僵尸,颓然倒在地上,很快失去了一切生命体征。
百川流慎慎地站在原地,赤红的眼眸中含着薄薄一层神明的悲悯。
他转过身的时候,眼底暗暗酝酿的晶莹已经如天光大亮后消融的积雪,了却得一干二净。
他带上贯如往常的,平淡的笑颜,但这一次更多了几分尘埃落定后如释重负的泰然,众人这才意识到,他真情实意笑起来的时候,眉眼轮廓流畅如一卷丰沛的白描水墨,一笔一划都是浑然天成的明媚。
“我们成功了。”
四段人生、三十次回溯与死亡,从纯净无垢的医疗室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刑场,从绵延百里的原始森林到沸腾声喧的异国都市,从一具身体到另一具身体,以一个灵魂酝酿另一个灵魂。
百川流还在笑着,他举步走向那些年轻气盛的宏愿理想与血泪斑斑的挣扎痛苦,走向一直在背后给予帮助的伙伴,走向今后或许美好的未来。
他终于贯彻了自己的正义。
虽九死,犹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