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织田作之助?”
江户川乱步将捡到的“流浪猫”带回武装侦探社后立刻和福泽谕吉通了气——当然, 他没有将流浪猫的真实情况全盘托出,织田本人也对此心照不宣。
“在官方文件上你已经死于Port Mafia和Mimic的那场战斗。”他也是偶然之下才看到坂口安吾关于这场战斗的记录,事无巨细,面前这个青年和Mimic的首领纪德同归于尽, 异能力“天衣无缝”自此于世间消弭, 这场关乎横滨异能力者势力的争斗被异能特务科以S级的保密等级封存。
所以乱步从哪里把人捡回来的?
“啊社长, 织田作只是暂时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而已啦, 不用盘问地这么详细,反正我们这里空房间有的是嘛!”
福泽谕吉盘算着询问对方的话被乱步噎在胸口。虽然武侦这里地方不小空房间有的是, 但是随便把不明人士带回来的做法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吧?!
可是看着小小一只的乱步猫猫用希冀的目光仰视自己(眯眯眼也可以传达眼神, 确信),拒绝的话好像也说不出口。
社长大人摇摆着内心的天平。
“出门左转,那个房间还空着,随时可以过去住,平常就帮武装侦探社接接电话......就当住宿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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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之助只用了两天就适应了武装侦探社的接线员日常, 这项工作很清闲,比他当年在港口Mafia底层摸爬滚打处理琐事的日子要舒坦不知道多少。
就像江户川乱步和他描述的一样, 武装侦探社会处理与异能力者相关的案件, 但其实日常打进来的电话最多的还是有关家长里短。谁家的猫爬上房顶下不来了, 谁家的小孩贪玩被卡进井盖里了,诸如此类。
什么凶案现场之类需要乱步出马的时候反而少见。
“走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 神明给的试错机会可是相当难得的。”
这就是他明明觉得了无生趣, 但最终还是跟着乱步来到了这里的原因,如果能一直过上这种干净的生活, 他的愿望仿佛并非遥不可及。
于是织田作成功地从接线员变成了偶尔出外勤的武侦打工仔, 毕竟也不能指望每天仰头遮着报纸假寐的乱步侦探去处理这种小事。
只是在为小孩抱下窜上屋顶下不来的猫咪、取下挂在树枝上风筝、找到不小心走失的家长的时候, 织田作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孩子们。
他们在彼岸生活得如何呢?
他现在做的每一件“好事”,是不是多少可以偿还一点曾经拿枪杀人的罪孽。
“寄托点念想在某些事上,暴力抑或死亡,本能亦或欲望。”【注】
上一次他没有相信的话,这回要不要尝试一次。
在这种被江户川乱步嗤之以鼻的平淡日常中,织田作竟然觉得有了几分安心。
日常中唯一的反常是每晚都要去某个糖果贩子那里拿续命的糖果。
织田作当然问过对方是用什么方法将他复活的,但是死神顾左右而言他,调侃着说辛德瑞拉不用考虑教母用的什么魔法。
“没有读者会纠结南瓜是怎么变成马车的,或许是死神为了庆祝万圣节所以对人类给出了馈赠大礼包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如果神明真的愿意眷顾他,哪怕只是短暂的虚幻时光,都值得小心翼翼珍藏。
*
“织田作~电话响了哦~”
某个常规的清晨,福泽谕吉有事早早出门,乱步披着他的侦探斗篷躺在靠椅上打哈欠,看了两页的报纸倒过来遮住整个面孔,手边还放着一包拆开的零食,而织田作之助则在清理昨夜乱步摸黑偷吃粗点心后不小心掉落在地板上的残渣。
放下清扫工具后,织田作循着电话铃响走过去,“您好,这里是武装侦探社,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听筒那边没有说话,但是背景音里有盘碗相撞的叮当声和服务员点单的声音。嗯?这次委托人是在楼下咖啡厅打的电话吗?
织田作不确定是否因为嘈杂的背景音导致对方有没有听清自己的回应,再次大声复述:“您好,这里是武装侦探社,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这样的音量足够耳背的欧巴桑给出反应,但是听筒那边依旧保持沉默。
织田作将听筒拿远,狐疑地用眼神示意乱步,却发现对方一脸倦意,没有要过来解决这通幽灵电话的意思。
他重新将电话放到耳边,这回还没等他出声,对面终于有了回应:“织田作?”
通过电波传来的失真声音里,上扬的疑问语调中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哽咽,读出这个名字更像是栓紧的阀门中流出了涓涓清水,赦免了某种禁锢的、生锈的妄念。
织田作下意识捂住听筒,来不及思考就按下了座机上的挂断键。这个无比寻常的清晨因为这通电话变得充满戏剧意味。
他从来没有要刻意躲开谁的意思,尤其不会刻意躲开这个在自己短暂生命中留下过分新鲜回忆的朋友,否则在江户川乱步最开始阐明太宰正在进行侦探社的入社考试时他就该躲得越远越好,只是这种猝不及防的再会让他有些慌乱。
“诶,是太宰治吗?我约了他今天早上在楼下的咖啡厅见面,一起去趟海滨游乐园,他到了吗?”乱步打着哈哈将报纸从脸上取下,睡意朦胧地询问织田作。
“是,他已经在楼下了。”直到听筒发出嘟嘟的盲音,织田作才将电话挂上,然后回应乱步。
“嗯嗯好耶,织田作要一起过去吗,反正这个时间点应该没什么委托。”乱步从躺椅上站起来,端正自己的侦探帽。
唉,晨困还要打起精神维护社员内部团结稳定,太不容易了,今天要吃大份的粗点心奖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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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还有人?!不是说好去海滨游乐园查探敌情的只有我们吗?”中原中也空踩油门,机车发出轰鸣。今天为了遮掩身份他特意没有穿港口Mafia标志性的“工作服”,甚至摘掉了头顶万年不落的礼帽,连帽卫衣运动装,看上去简直就是青春活力的高中生。
“我可没有说‘只有我们’诶,是你通过那个奸商来问我有没有相关情报,而我刚好和人约了一起去游乐园看看,想着顺带捎上黑漆漆的小矮子也不是不行。”太宰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谁问莫纳尔要你的情报了?自作多情,我是问他本人有没有情报!”这个家伙借口他手中的情报直接归属森先生没有命令不能随意透露就算了,怎么还在这条青花鱼面前这么编排自己?!
总之在不清楚中间人是怎么传话的情况下,前双黑站在了相看两厌但是不得不在十字路口处汇合同行的当口。
“哇噢噢噢噢好棒的机车!”乱步从咖啡厅冲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中也的爱驾,然后吱哇乱叫,“在楼上听到它的声音就知道这是辆完美的城市怪物——我可以搭个便车吗?”
中也被这番夸赞弄得略显手足无措。从来没有人要求坐他的后座!话说一个普通市民对着横滨第一大恶/势/力组织的干部先生毫无惧意还满脸兴奋请求搭便车的做法,真的大丈夫?
但是中也又意识到自己穿着便服,看起来没有那么严肃不可侵犯。好吧,今天是短暂脱离港口Mafia重力使身份的一天,这样的话偶然为横滨市民提供方便也不是不行——会用异能力帮腿脚不便携带重物的老奶奶过马路的五好青年如是想着。
“上来吧。”中也体贴地倾斜过车身,方便乱步跨坐上车。
“太宰治,我们先走一步哦,海滨游乐园见啦。”机车启动席卷的烟尘里,乱步挥手作别。
缠着绷带的青年将手插在茶色风衣的口袋里,隔着衣服抬手也比了个挥别的手势。
江户川乱步,侦探先生的这个人情他就主动接下吧。
重新踏入咖啡厅后太宰立刻就看到了那个背对着自己坐在左手边的挺拔身影,红棕色的头发比印象中长了些许,随意地搭落在肩膀上。
他正在和之前为自己点单的服务员小姐姐说话,点了一杯咖啡?看嘴型好像是Machhiato。诶,他会是喝这种软绵绵奶泡的人吗?
原本想等服务员小姐姐退下之后再上前,太宰现在却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
嗯,第一句话说什么好呢?“你在这里啊”还是“你回来啦”,要不要直接埋怨他“怎么回来都不和我说一声”,就像个老朋友一样的招呼应该不会被嫌弃吧。
啊~真可怕,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这种婆婆妈妈的人了。
可是直到最后太宰治也没有用上这些话,在织田作之助转过头确认菜单的时候二人的目光越过充满烘焙香味的暖和空气直接交汇在一处。
此刻,在横滨中心川流不息的繁华地段里,上班族们在咖啡豆的眩晕气息中开启一整天的平凡生活。
这是这座巨大的港口城市中大多数人的渺小日常,从一个哈欠的匆匆起床洗漱开始,带上夹有喜欢馅料的三明治和一杯习惯性的热腾腾的咖啡,在大街小巷的转角处和熟悉的同事朋友打声招呼道早安。
那些在惊惧不安的晨昏中醒来,像一条迷途的野犬独自舔舐流血的伤口,餐风露宿天地为庐盖的日子,和此时相比,虚幻得如同多年前就不再被提起的梦魇。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曾经那么痛彻心扉的别离,原来是为了此刻平淡安详的相遇。
“嗨。”
忘记是谁率先打了招呼,或许是两边都打了,反正接下来依旧是长久的静默,直到服务员将托盘上的咖啡放在太宰治这边的桌子上。
“您的Machhiato,请慢用。”
“我的吗?我还没点呢。”太宰表演了自己的诧异。
“是这位先生帮您点的咖啡。”服务员小姐姐将怀中的托盘向织田作的方向稍微靠拢,她可还没忘记这个绷带青年当初消遣她的好事,于是赶紧撤离战场,“有需要再叫我,客人慢用。”
有需要也请不要叫她,谢谢。
太宰端着咖啡埋头,让热腾腾的雾气氤氲下半张面孔,饮啜一大口之后唇边粘上了白色的细腻泡沫:“啊~我喜欢这个烘焙过的油脂香气。”
织田作没有为自己点什么饮品——他的身体不能容纳任何食物,包括最普通的白水——他在等着太宰治的盘问。
关于自己身上所有的灵异故事,哪怕本人也并不十分清楚。
但是面前这个绷带青年却并没有要开口询问的意思,他捧着咖啡杯小口小口地喝,这样的动作让织田作幻视偶尔出现在楼上侦探社的三花猫。
最后咖啡见底,太宰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随后呼啦一下松弛了上半身,偏过头,鸢色的眸子中怀着十分的好奇:“织田作,Hallow’s Candy的糖果到底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