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地面的港口Mafia大厦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投照横滨晴朗的天空映向锃亮的地面,行走其中,有漫步云端之感。
这是掌控这座城市黑暗面的Port Mafia的权力中心。
“Boss, 向您汇报工作。”中原中也从直达顶层的电梯中出来,面对他的顶头上司摘下礼帽置于胸口,单膝跪地。
他的面前穿着黑色立领长风衣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俯视整个横滨, 这个男人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影响横滨的关键讯息。
“武器库事件的敌对方已经被全部歼灭, 在战斗中我们得知他们是受人挑衅才对港口Mafia发动的武力袭击。”
什么港口Mafia干部绿了他们首领的小老婆还联合外戚搞政变这种故事他就不祥述了,想也知道是某条青花鱼撺掇他们敌对组织的说辞。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虽然歼灭了敌对组织的主要战力, 但最后还是让那个混蛋如愿以偿了吧, 毕竟武器库内损失的东西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也不知道那个憨批组织把这批武器弄去了哪里,竟然完全没有半点消息。
“是太宰君吧, ”中年男人转身面对下属, 示意对方起身, 他虽然口中说着令人苦恼的话,但是神态上却半点没有焦虑, 口吻更像责备家里不听话不成器的叛逆孩子——虽然这个叛逆孩子完全有能力在首领的脖子上划上一道完成新旧首领的更新换代, “他叛逃后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张旗鼓向外界出卖我们的信息。”
究其原因, 可能是组织前段时间在织田作之助的埋骨之所进行的爆破惹怒了他吧。但是在横滨找一个人迹罕至能够被官方允许的地方搭建实验室本来就是一件具有难度的事情, 更别说项目的牵头人还列在异能特务课的黑名单里,港口Mafia为了保他不被抓住已经花了相当的力气,最后定在海边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了。
就这么维护这个友人吗, 不惜暴露潜藏一年的踪迹, 也要为死人讨个公道?
这样玩笑一样的理念和信奉“最优解”的首领大人的想法必然是背道而驰的。
虽然首领大人不愿意承认, 但是残酷的事实正在告诉他当初设计逼走太宰治的后果比自己想得要严重,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位港口Mafia历史上最年轻的干部的离开让组织失去了近三成的盈利和许多本可以抓住的发展机会。
只是从长久来看,利弊结果还远远没有显露出他更狰狞的面貌而已。
黑衣男人一丝不苟理在脑后的发丝落下了一缕,这让他本该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场多了某种落拓的意味,他伸出手用三指搓磨着下巴,今天为了见上来述职的干部他特意刮了胡子,否则现在指腹应该会是更加扎实的手感。
“中也君,听红叶君汇报,太宰君最近似乎在调查什么东西,哪天你碰到他了,帮我问问是否需要港口Mafia的帮助,如果他愿意的话,干部的位置一直为他保留。”
如果红叶君没有搞错的话,这个销声匿迹一整年的前港口Mafia干部似乎借助了组织的情报系统在寻找有关织田作之助的情报。
就是不知道人已经死了一年多了,现在还有什么情报是太宰不惜动用老东家的势力也要得到的,或许这能作为有价值的交换筹码。
当年那件事情,如果不是老师的意愿,他或许也没有如此轻易就放手的可能。
“是,Boss。”
*
Lupin酒吧。
坂口安吾从盘旋的楼梯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占据了L形吧台尽头的位置,那人点了一杯冰镇威士忌,有一口没一口地饮啜,整个人的姿态像一只懒散地等待投喂的高贵猫咪。
脱离港口Mafia回到异能特务课之后自己还是保留了那套文质彬彬的驼色西装套装,而太宰治在叛逃之后却把那身标志性的黑色长风衣换成了棕色。
乍眼看去像是另一个人。如果喝的是啤酒的话。
“我以为你不会再向我发出‘喝一杯’的邀请。”坂口安吾与太宰治隔位而坐,将文件从黑色的公文包里取出来放在吧台上递过去,“这个季度的档案已经完成了。”
叛逃之后太宰治借助坂口安吾的官方渠道洗白自己的黑色身份,但是由于当年他的业绩实在过于出众,这件事难度不可谓不大。即便坂口安吾作为官方的人也用了不小的时间和精力,现在搞定的内容也只是相当小的一部分罢了。
“只是见面,我并不打算和你‘喝一杯’。”太宰治懒散地趴在吧台上,没有转头看对方,也没有伸手去取文件,他的手指在澄澈的杯身上叩击,发出清脆的玻璃声,“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还有相同的立场能一起举杯吧。”
氛围一下变得沉默,坂口安吾将公文包放在一边空余的吧台上,跟侍从要了一杯番茄汁——他开车过来,不宜饮酒。
“异能特务课最近头疼的那个异能力者炸/弹事件,你们或许可以去海边那间新建的研究所里看看,记得突袭。”沉默被太宰治貌似不经意地打破。
坂口安吾拿番茄汁的手顿住,太宰治提供这个情报的目的是?
他知道那间新建的实验室,港口Mafia前段时间向官方报备过,材料上写了用于研究生物医学相关的东西,至于兴建的位置……有些微妙,但是听太宰治的意思这间研究所还和异能特务课手里悬而不决的案子有关?
“反正他们肯定会保下那个炸/弹狂魔的吧,而你们肯定也只在乎被交换的利益大小。”就像以前用Mimic换异能力营业许可证一样。不,还不止这么表浅的东西。
至于那些死于异能力的普通人,只是有权有势之人博弈的弃子而已。
绷带青年小口饮啜了酒液,自嘲地笑了。哈,其实在那些人眼里,哪一个又不是可以随意挪动的棋子呢。
一向如此。
“我明白了。”坂口安吾推了一下眼镜,拿着公文包站起身,“无论结果如何至少那间研究所不会被允许建在那里。”
从私人情感来说他本人也不愿意有人打扰织田作之助安眠。
“谁在乎这个,”太宰治又一次用力地叩击杯身,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块交错撞击发出轻泠的脆响,“我要官方档案中所有关于‘复活’的资料,先不论真实与否,只要有人提出过这个概念。”
坂口安吾离开的脚步停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太宰,织田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
“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太宰治武断地打断,他依旧没有回头看安吾,但是玻璃杯身中安吾的身体被失真地反射上去,所以太宰坐直了身体,“事实上从你坐下来点了这杯番茄汁开始我就感觉像吞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当然不相信死而复生,这个世界上或许存在妖魔鬼怪,但是绝对不存在神明。
至少绝对不存在站在他这边的神明。
这样的念头直到他经历买了鲜花去看望织田作却发现墓碑刚刚被人打扫过、偶尔路过的咖喱店里有身型相似的人买了辣咖喱但等自己追上去却消失不见、心血来潮逛书店时发现《明暗》被放在了柜台上老板说某个红发的胡茬青年预定了书还没来付钱等等这些场景后动摇。
“只要你相信他会回来,一切都如你所愿。”
那家糖果屋老板说的话犹在耳边。
可能是陷阱,可能是异能力,当年兰波靠着彩画集营造老首领复活的假象一度造成整个港口Mafia恐慌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太久。
但兰波已经死了,而太宰治在港口Mafia的档案中并没有再找到类似的异能,现在通过坂口安吾获取官方信息是最后的验证渠道。
“没有,官方没有你想要的资料,至少在我的权限上没有。”坂口安吾刻意避开一些并不愉快的对话,矢口否认,他大概知道太宰治在想些什么东西。
凭他的异能力“堕落论”——读取残留在物品上的记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至少可信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只要他不刻意隐瞒的话。
但是前段时间在帮助太宰治洗白档案的时候他似乎不小心接触到了某个不得了的东西,如果情况属实的话别说只是区区“死而复生”这种小事,拿捏整个世界也不过是随心所欲罢了。
酒杯中的冰块又融化了些许,太宰治终于转过身,鸢色的眼瞳慵懒但有莫名极具气势的压迫感。
曾经他在距离穷凶极恶的杀手不过三米,本人还被枪指着脑袋的情况下也习惯给予这样的眼神,蔑视地、满不在乎地、却胜券在握地击溃对方的信念。
“你想说什么?”
坂口安吾并不清楚此刻自己的心情,其实他心里明白,从很早以前,织田作之助没有逃脱死亡命运的那个夜晚开始,或者更早之前,在他们最后一次为stray dogs举杯后散场开始,这场始于无聊和寂寞终于死亡和背叛的友情就走到了尽头。
只是面对这样审视的眼神他还是会觉得讽刺罢了。
坂口安吾再次推了下自己的眼镜,其实镜架并没有滑落的意思。在反光下或许太宰治并不能看清他的眼神。
那就再做一次让步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毕竟亏欠下的东西在许多时候无论付出什么也不再能挽回了。
可惜明白这点太晚。
“太宰,你知道‘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