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睁大眼, 瞬间知道了什么。
他看到了神乐绮罗留的冰箱贴，知道对方正在进行一个跟踪任务。
“绮罗在跟踪涩泽——”太宰治只听到过院长叫对方“涩泽先生”。
“涩泽龙彦。”神乐绮罗替他补全。
“一个专门对异能力者下手的人，暂时被异能特务科列为高危异能者。他异能的实际效果未知。”
太宰治歪歪脑袋：“他想抢走我的第一个委托。”
他找老虎, 涩泽龙彦要杀老虎。那可不行。
虽然报酬只是一颗太宰治看不上的, 黏糊糊又皱巴巴的糖果，但那是他的任务目标, 他、的！
神乐绮罗听到他拨动小算盘的叮哐声, 顺着问道：“治想做什么？”
太宰治稍加思索, 他原本的计划是再潜伏一两天, 趁涩泽龙彦戒心更低的时候动手。
不过嘛，既然神乐绮罗也在, 他就不需要考虑七八种预案, 直接点——“今夜潜入地下室放老虎。”
神乐绮罗蹙眉：“会不会太危险？”
太宰治蹭了蹭他的颈窝，尾音托得绵长：“反正有绮罗在嘛——”
“我藏了手机。”
见小孩得意洋洋地抓着手机凑到神乐绮罗眼前, 他无奈：“那么请咨询师先生稍稍收敛冒险精神，一有危险就发信号给我。”
“好~”太宰治应下，随即抱胸，反客为主，挑眉道，“不过我听见了哦。”
“什么？”神乐绮罗不解。
太宰治掐着嗓子, 惟妙惟肖地模仿修女的声音，两段小眉毛简直要飞到天上去。
“佐藤先生是想给家里的孩子再找个伴是吗——”
神乐绮罗僵了僵, 眼神心虚地游移：“是、是托词啦……”
“哼、”太宰治从他怀里跳出来, 主动牵上他的手一起回福利院，假装大度, “好吧, 勉强原谅绮罗了。”
……
暂别太宰治, 神乐绮罗重新在监视点蹲下。
耳机沙沙响了几声，小田和也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问：“暂且不论小崽子又巧合地掺和进了任务，咱就是想问、绮罗你有没有发现……明明一开始占上风的是你，到最后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神乐绮罗挠挠下巴，但抓到治不好好吃饭小把柄的人明显是他吧？
于是他笃定地反驳：“我才没有被治牵着鼻子走。”
“哈哈。”小田和也干笑一声，“你养的崽你说什么都对。”
//
午夜。
修女和孩子们陆陆续续睡下。
福利院大门的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院长的脚步渐渐远去。
太宰治估摸着涩泽龙彦离开了，偷偷下床，猫着身子，一路藏在阴影里摸到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锁是老式厚重的大铁锁，只稍稍用曲别针一拨，锁便迫不及待弹开了。
木门有些年头了，声音很响，太宰治克制地拉开一小道缝，轻手轻脚地挤进去。
他一向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陌生人，他预想过涩泽龙彦对中岛敦做了什么，无非是刑讯、折磨，以他人的痛苦为乐。
所以，当太宰治看到白发男孩被禁锢在椅子上，头上戴着疑似电击器的仪器时，他并没有很意外。
中岛敦比想象中更小，脸颊瘪瘪地凹进去，细细的手腕和脚腕，仿佛一折就断。
他不是坐在椅子上，更像被椅子吞没了。
太宰治注视着不知昏迷还是睡去的中岛敦，眼神没什么波动。
大约过了五六秒，他嘟囔了一句：“好吧，瘦瘦小小的幼虎。”
看上去他用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太宰治走到桌子旁，电击仪器的表盘上有个旋转按钮，从最小的20伏到最大的200伏电压不等。
高压电致死，低压电则给受刑者造成持续、痛苦的心脏麻痹，进而导致身体各个器官功能紊乱。
指示灯目前熄灭了，按钮停留在60伏。
极为寂静的环境中，只有墙上的烛火发出些微声响。
太宰治解开绑在中岛敦脚踝上的锁扣。
左脚、右脚。左手腕、右——
沙沙、沙沙、
太宰治猛地顿住，他听到了脚步声。
很轻、很浅，刻意潜入似的静步却又不急不缓，正朝地下室走来。
是谁？院长的脚步声厚重，修女轻盈……难道是涩泽龙彦背着院长去而复返？
他想做什么？
太宰治环顾四周，地下室很小，除了高大的桌后能勉强躲个孩子，简直一览无遗、无处可藏。
来不及犹豫，飞速将锁扣虚虚扣了回去，他躲到桌子后面。
涩泽龙彦心情很好。
自从他进入横滨，先是遇到自称“狂热粉丝”的费奥多尔，对方一路追寻他的踪迹来到横滨，并表示愿意为他提供异能力的情报。
接着，作为普通人的院长，不知从何得知他能够分离异能的消息，主动邀请他“治疗”中岛敦的异能力。
不得不说，亲手逼出深藏中岛敦体内的异能是件有趣的事。
尤其当涩泽龙彦目睹，中岛敦因疼痛过度在人虎之间转换时，小孩的惨叫、灵魂中若隐若现的光亮……无不令他沉迷。
以至于费奥多尔提醒他已经引起异能特务科的注意，涩泽龙彦不由地回到福利院地下室。
门没落锁、中岛敦手脚上的束缚有动过的迹象。
涩泽龙彦毫不在意，也许是院长来过，见到中岛敦奄奄一息的样子又心软了。
对方总以为异端能够被治疗且消除，殊不知自己才是愚昧的一方。
涩泽龙彦甚至懒得重新检查一遍中岛敦脚上的锁扣，一个小孩子而已，又能将他怎么样呢？
就算异能再强大，分离后也只是一枚结晶而已。
通电、60伏。
“啊啊啊——”
他“叫醒”了中岛敦。
盯着刹那变成竖瞳的眼睛，涩泽龙彦兴奋得瞳孔微微翕张。
他尽力克制着，礼貌地说：“夜安。”
装模作样的人渣。
太宰治撇了撇嘴角，特地折回来只为了继续折磨小老虎吗？
他拨通神乐绮罗的电话，屏幕朝下塞到桌底的缝隙里。
接着，一只小手悄无声息够到插线板源头。
睁眼看到白发的刹那，中岛敦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痉挛：“呜、不要呜……”
涩泽龙彦的白发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就像他无法逃离心脏的跳动那样，再度将他拖回深渊。
冷风吹过，烛火飘摇，昏黄的光洒在涩泽龙彦脸上，竟显出一丝诡异的温和。
他开口道：“这是最后一次。”
手指搭上旋钮，“啊啊啊啊啊！”尖叫声伴随着野兽的嘶吼，涩泽龙彦愈发激动。
快出来，老虎！
80伏、100伏、120伏——
“吼！”
出现了！
涩泽龙彦瞥了眼电压，最高是200伏吗？那么索性……
他猛地将旋钮右拧到底、
啪、指示灯突兀地熄灭了。
如同岩浆遇冷，涩泽龙彦脸上的表情瞬息凝固了，紧接着，瞳仁中的愉悦猝不及防转为阴鸷。
房间里混入了一只小老鼠。
在中岛敦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中，太宰治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先拍拍衣服下摆的灰尘，又掸掸膝盖上的土。
窸窸窣窣摸索了好一会儿，眼看涩泽龙彦的眼神愈发不耐烦，太宰治这才卡着点开口。
“夜安，涩泽先生。”
涩泽龙彦扯了扯嘴角，刚要开口，却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
“快、快……跑……”
诶？
太宰治微怔，疑惑看去。
只见中岛敦哆哆嗦嗦连句话都说不全，眼神更是失焦又涣散，即使如此，依旧坚持不懈地发出细若蚊虫的嗡嗡声，叫他赶紧逃。
涩泽龙彦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拼命挣扎的中岛敦，他轻嗤一声：“别担心，我对混入珠子的鱼目没有兴趣。”
“……”
涩泽龙彦注意到黑发小孩本想说什么，却突然眨了眨眼，闭上了嘴，紧接着连眼睛也闭上了。
余光里，原本哭得停不下来的中岛敦呆愣愣地盯着某处。
寂静中，一缕阴风钻入地下室，撩过烛火。
灯火跃动间，一丝凉意无声攀上后颈。
忽的，涩泽龙彦的耳畔响起一道低哑的声音——
“你说谁是鱼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