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种田山头火和夏目漱石的安排下,事情走向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
“异能特务科有一位异能是‘言灵’的高危异能者”——这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很快席卷了整个横滨里世界。
神乐绮罗不知道围绕他的多方博弈和暗潮汹涌,他和太宰治的生活算是按部就班。
他们共同决定了学校。
是一座所贵族小学,设施完善、英日双语教学、兴趣社团丰富……但与打定主意逃学的太宰治关系不大。
白天,神乐绮罗出外勤但不方便带上太宰治的时候,他便留在小田和也的办公室。
然后趁小田和也一个不留神太宰治溜达到医疗队。
初见时吐血吐得不省人事的兰堂,仅过了几天便优哉游哉地靠在病床头啃苹果。
“日安。”
兰堂说日语的时候带着一种奇异的外国腔调,听起来优雅而黏连。
尽管兰堂不知道自己过去是干什么的,但本能地,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所以,如果当初太宰治没有向神乐绮罗建议别拨打119,或者他没有被神乐绮罗发现——
无论哪一个都比呆在异能特务科被监视更好。
“日安。”太宰治从他的果盘里捞了一个橘子。
猫猫的人类观察计划没有中止,太宰治认为兰堂是个很有趣的观察对象。
他们身上有种相似的边缘人特质,最主要的是,他很好奇兰堂的职业选择。
太宰治很确定不可能是异能特务科。
兰堂不急不缓地说:“如果你是替神乐绮罗来看看我有没有失血过多死亡的话,恐怕他要失望了。”
好欠。
太宰治的胜负欲冒头:“怎么会?绮罗说没打119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兰堂眯了眯眼,“听说你要上学了,小朋友?”
他刻意在最后三个字上重音。
太宰治绷着小脸面不改色:“对,在外·面上学。”
兰堂:绝对是故意的。
太宰治美滋滋地咬下一瓣橘子。
他通常不会在医疗队待很久,兰堂就像手机里的汤姆猫,无聊了点开说说话,但光和汤姆猫只会加剧无聊。
一般的外勤,神乐绮罗会带上太宰治。
绮罗托刀匠打造了一把小打刀,木质的。
太宰治敢打赌刀匠绝对很疑惑,但看在钱的份上,他还是拥有了一把堪比“洞爷湖”木刀。
和所有得到心爱玩具的小男孩一样,太宰治很喜欢他的小木刀。
异能特务科偶尔接点追捕里世界罪犯的求助,常规流程是神乐绮罗一刀打晕罪犯后交给军警。
不过自从太宰治学了点三脚猫刀术以后,神乐绮罗先把罪犯揍到奄奄一息,接着——
“起来,如果你能打败治,我会给你一个逃跑的机会。”
罪犯吞了吞唾沫,将信将疑:“真、真的吗?”
太宰治迫不及待从神乐绮罗怀里跳出来,神气地举着小木刀:“真的,绮罗从不说谎。”
罪犯年轻时也是道上叫得出名字的人,但人越老越天真的说法可能是正确的。
他信了。
只是一个小孩而已,没道理打不过。
罪犯抽出藏在靴子里侧的匕首。
不等他弓着腰摆出攻击姿势,他被神乐绮罗好好地揍了一顿。
?
“难道不是你让我攻击的?!”罪犯气得发蒙。
简、简直不讲信用、出尔反尔、无耻之徒!
神乐绮罗踩着他的胸口碾了碾:“禁止任何武器。”
罪犯脑子算灵光,他意识到了什么,梗着脖子兢兢业业陪小孩打了一架。
既不能太放水,又不敢真的下手。
当小孩打赢罪犯收刀的那一刻,罪犯暗暗往地上啐了一口:妈的,比当年内斗一打五还累!
太宰治才不在意用什么手段获得游戏胜利呢,他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小孔雀,溜达回神乐绮罗身边。
外勤结束得早,巡逻则在傍晚结束。
不会做饭的神乐绮罗牵着太宰治一起去异能特务科的食堂吃饭。
但出于第一次共进晚餐的奇妙经历,目前绮罗正在学做饭。
神乐绮罗的饭量不大,而太宰治饭量小又挑食。
他吃了七八分饱,抬头一看,小孩竟然还在挑菜里的青豆。
太宰治认认真真地用筷子拣出混在玉米粒里面一颗一颗的青豆,豆子裹了一层油,滑溜溜的,时不时擅自咕噜咕噜滚回玉米粒中。
见状,绮罗停下筷子。
太宰治警惕地瞅了他一眼:无论如何,挑食这方面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神乐绮罗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向太宰治伸出手,说:“我帮你挑。”
唰唰唰,短短几秒他挑光了小孩碗里的青豆,并获得小孩惊叹的眼神。
“青椒。”
唰唰唰。
“胡萝卜。”
唰唰唰。
“洋葱。”
唰——神乐绮罗顿住筷子的起手式,看看太宰治碗底所剩无几的菜,迟疑地说:“可是这样就什么也不剩了诶?”
太宰治双手托着下巴,像一朵摇头晃脑的太阳花,煞有其事地应了一声:“噢——”
“那绮罗要逼我吃不喜欢的菜吗?”
神乐绮罗被小太阳花萌化了,“当然不。”
执行力很强的他决定自己学。
第二天他看着锅底非常糟糕的一团黑糊糊陷入沉默。
一旁小凳子上,捧着菜谱替他念步骤的太宰治踮起脚尖扒拉着瞅了一眼,也陷入沉默:“我可以勉强尝试一下食堂的胡萝卜丝。”
至于“绝对不会妥协”……太宰治拖来垃圾桶放到神乐绮罗脚边,他相信人更需要变通。
福泽谕吉杀到第五个鹰派政客时,报纸上登载了日本准备投降的消息。
“说起来好笑,他们始终为绮罗没上战场而耿耿于怀。”小田和也冷哼一声,见神乐绮罗奋笔疾书,无奈道,“你还在默写《洛丽塔》吗?这本书到底有多长?”
“四十多万。”
交一份完整稿是种田山头火的要求,对方保证手稿只会锁在室长办公室。
神乐绮罗并不在意就是了。
种田山头火收到完整稿纸的第二天,神乐绮罗被叫去了办公室。
种田长官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这本书是臆想犯罪。”
介于绮罗的思维逻辑透着一种缺失脑干的美,他迟疑地补充了一句,“你知道的吧?”
“当然。”神乐绮罗义愤填膺,“我怎么可能和亨伯特一样限制治的人生自由和零花钱?”
种田山头火:“……”
幸好文学常常隐晦且意识流。
东亚人内敛,种田山头火认为这个问题不适合刨根问题地探讨下去,不过为了太宰治的身心健康。
他不得不像每个过分好奇的小孩子问父母那样,问了绮罗一句,“你认为人是怎么来的呢?”
神乐绮罗回忆:“胚胎放入培养皿,设定好温度、注入营养剂,三到五个月后,筛掉残次品,进入第二阶段——”
很好,全错。
种田山头火:“那没事了。”
快乐的假期总是短暂的。
四月份的清晨,太宰治穿上了小学生制服。
他揪了揪宽大的海军领口,自己系得歪歪扭扭的领巾。
裤子到膝盖上方十公分,有点冷。
小腿袜是绮罗帮他穿的,因为衣服换了一半,太宰治迷迷糊糊地把自己埋回了被窝。
自从第一晚,太宰治套着小恐龙睡衣窝在神乐绮罗怀里睡着后,他就明白这张上下铺完全失去了用处。
他不喜欢小恐龙睡衣,但制衣厂把恐龙爪做的很软……
就是那种,一脚踩下去绵绵的、呼哇呼哇飘在云端的软。
尽管对于神乐绮罗的童装选择风格不敢苟同,但太宰治奇妙地在睡衣选择上与他达成了一致。
神乐绮罗摸了摸太宰治头上圆滚滚像泡芙一样鼓起来的帽顶,感到一种久违的局促,他悄悄地深呼吸。
这种局促和太宰治捣乱时带给他的局促不一样。
比如小孩咬了一口原味布丁发现不好吃,若无其事地放回冰箱。
这没什么,绮罗并不介意吃掉剩下的部分,但前提是打开冰箱没有发现中间隔层放满“咬了一口的布丁”的话。
“是这个牌子的问题,它怎么可以把每个口味都做得这么难吃?”太宰治理不直气也壮,抱胸嚷嚷,“我们下次不要买它了。”
神乐绮罗看了很多育儿书籍,什么《捕捉儿童的敏感期》《你会听,孩子就肯说》……但太宰治太不一样了。
每次干完坏事的太宰治总会变得尤其虚张声势,像只走在老虎跟前的猫咪,努力挺起小胸脯假装自己是身后的老虎。
就算绮罗临时转变成教条主义,他甚至无法从育儿宝典中找到对应的教条。
敏感?不肯说?
完全不存在!
“治、”摆脱突然攻击他的回忆,神乐绮罗再一次深呼吸。
他蹲下,扯了扯太宰治的左小腿袜,现在两边一样高了,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焦虑。
“什么?”太宰治眨眨眼,背在身后的手指勾了勾。
他瘪瘪的小书包里除了文具盒,零食,还有一封信,信纸上盖着异能特务科对外伪装的空壳章。
这使得信上他模仿绮罗字迹写的“因工作调动于贵校退学”格外唬人,瞧着挺像回事。
圆溜溜的猫瞳无辜地看着自己,神乐绮罗心头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绮罗会说什么呢?不要欺负别的小朋友?不要顶撞老师?不要挑食?
太宰治自知之明地在心底替他补全后半句话。
但神乐绮罗没有。
“不要一个人偷偷回家,放学在校门口等我。”
他知道太宰治时常进行一些小冒险,外勤没带上小孩的时候,异能特务科的每个办公室沙发都长出过一只太宰。
以及每条走廊上都留下了小田和也崩溃地寻找太宰的身影。
太宰治慢吞吞地应了句:“好——”
他不会偷偷回家,但是会明目张胆地逃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