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得到秦王召见，被封为正卿大肆封赏这件事，长了脚似的传遍了整个咸阳城。
所有人都很好奇，这少年是什么来历，竟然得了秦王青眼。在得知对方的身份居然是来自蜀地的商人后，不少人想到了曾经权倾朝野、如今赋闲在家的相邦吕不韦。
他们的心中都浮现出这样一个问题，这少年是否又会是另一个吕不韦呢？
当事人沈渺丝毫不知道，自己成了如今咸阳城里人人谈论的主角。此时的他正襟危坐，向着商队里的人讲述起自己昨夜面见秦王的经历。
众人听完后，纷纷道贺庆祝，艳羡不已，由衷为少年高兴，特别是巴田和陈竞。
巴田高兴的是，沈渺如今成了正卿有了爵位，这就意味着以后他们巴家在秦国朝堂有了靠山，在咸阳城做生意就更容易了。
而陈竞看着年轻的沈渺，思绪刹那间飞到那个夜晚，在听闻苏秦佩六国相印的故事后，心生向往彻夜难眠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吕不韦奇货可居的胆识；同样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沈渺这般神奇的际遇。到最后，大多数人只能将心中的梦想束之高阁，泯然于世人矣。
-
三天后，沈渺乔迁新居，正是秦王赏赐给他的宅邸。
他忙得天昏地暗，除了招待庆贺道喜的宾客外，竟然还有不少前来提亲的人，沈府的门槛都要被这些争先恐后的媒人给踏平了。
沈渺这才知道，自己如今已然成为了咸阳城里的当红炸子鸡，未婚姑娘眼里的金龟婿。
最后不堪其扰，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谢客。
-
在听闻沈渺这几日的烦恼后，腹度劝解：“沈君，你这样躲着也不是办法，你一日未成婚，咸阳城里的姑娘就会有惦记你一日。就算是娶了妻，想要巴结你的人，也会送上各种美人。”
“娶妻生子乃是人生大事。莫非沈君更喜欢蜀地女子，瞧不上咸阳城的姑娘？”一旁的李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
沈渺回道：“蜀地和咸阳的姑娘，都是很好的只是我”要怎么解释，他在九华山修的是无情道，对儿女私情并无留恋，不打算在凡间娶妻，平白耽误无辜女子的一生。
然而沈渺的欲言又止，在李斯看来却是另有说法，他仔细打量面前貌比宋玉的少年，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沈君像卫灵公弥子瑕一样，更偏爱分桃之事？”
“咳咳不是，我”沈渺简直要被李斯的脑洞给吓到了，真不愧是从创作《越人歌》的楚国来的。
腹度恍然大悟：“李先生这一说，我就明白了，是不是好比魏国的安釐王龙阳君？”
“是了，这事在楚国、乃至六国都算不上稀奇，但在秦国却是很少见呢”
眼见话题忽然就滑到了取向上，沈渺赶紧解释道：“二位有所不知，年少时我遇见一癞头和咳癞头老丈，那人一口就道出了我的生辰八字，说我是亲缘淡薄之人，并告诫我绝不能娶妻纳妾，否则妻妾都会有性命之忧。本来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但是不久后我的父母就哎”说完露出怅然之色。
沈渺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李斯和腹度都听出了弦外之意。
李斯本是楚国人，七国里最信鬼神宿命的莫过于楚人，看向沈渺的目光不免带去了同情。
而腹度和一般的墨者不同，年少时的经历，让他对怪力乱神之事有着天然的抵触情绪，他皱眉道:“我看就是那癞头老丈故弄玄虚，诓骗你的。八成是他之前打听过你的事情，跟那些装神弄鬼的的方士一样可恶。”
沈渺叹气道:“哎，但我不敢用无辜女子的性命，试探老丈这话的真假与否沈某如今一心只想为大王尽忠，其他的于我不过浮云而已。”
这天后，找沈渺说亲的人家消失得一干二净，沈渺家门前终于是清静了下来。
-
一眨眼的功夫，四月就过去了。
沈渺怎么也没想到，来到秦国后他又过上了社畜生活。但好在负责主要事务的是李斯，负责技术流程的是腹度，他不需要操心太多，往往是上午来一趟，没事儿的话溜一圈就可以回家。
他惯常打着呵欠，坐马车来到了自己的上班地点，城郊的造纸工坊。
秦王见他们的第二天，就下令在城郊兴建造纸工坊，而今天正是工坊第一批纸出炉的重要日子。
工坊里所有人翘首以盼，等着沈渺从木板上揭下一张纸。本来这种充满仪式感的行为，应该是全权负责工坊的李斯来做，但对方坚持让沈渺来。
随着第一张纸被缓缓揭下，在场所有人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鼓掌声。
工坊造出的纸，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咸阳宫，秦王案头上。嬴政大悦，下令将这一批纸赏赐给朝中大臣。
随即一场关于“纸”的浪潮，席卷了整个秦国朝野，接着是整个咸阳城，乃至整个东方六国的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这可以书写的“纸”究竟是何物。
这背后少不了李斯的推动，当年他向秦王提出离间计后，便开始着手布局六国情报网，这次的“纸”浪潮算是一次实验。
起初所有人都是怀疑的，但是当一张货真价实的纸出现在六国的都城时，当他们见识到纸的轻便、书写的流畅时，深深为之着迷。
纸的口碑打出来后，一批批纸从咸阳运出进驻六国，价格堪比绢帛，可谓是真正的“咸阳纸贵”。但仍有无数贵族趋之若鹜、争相购买，在任何时代里，都不缺少有钱人。
听闻在齐国都城临淄纸竟然能卖出绢帛的价格后，沈渺瞬间有种自己是大资本家，马上要被挂路灯的错觉。
造纸工坊赚得盆满钵满，他并没有很开心，反而有些良心不安，始终觉得这样没有促成纸的最大功能。
沈渺能理解嬴政的做法，在没有统一六国前，其他国家都是他的敌人，而非子民。这种事情换在任何一个封建君主身上，他们的选择都会和嬴政保持一致。
在其位谋其事，换句话来说，屁股决定脑袋。
所以统一和稳定在华夏历史上是多么的重要，有了稳定的环境，技术才能流通，造福给大多数人。
沈渺斟酌了好几天，以十分委婉的口吻向李斯，倾诉了自己的看法。
李斯听完沉默良久。
第二天嬴政就在章台宫召见了他，沈渺毫不意外，他知道作为秦王嬴政心腹的李斯，一定会向嬴政禀告这件事，李斯是二人间心照不宣的传声中介。
嬴政坐在上方，目光如炬，开门见山道：“沈卿有何想法，说与寡人听罢。”
这段时间来，沈渺算是有些明白，这位年轻君王的性子，他是个目的性极强的人，所有人或事对他来说，不过是趁手听话的臣子，能达成目标的工具。
沈渺将昨夜想了一整夜的话，说了出来：“大王，容微臣直言，高价卖纸虽能够一时积攒大量金钱，为陛下荡平六国提供钱财。但造纸术并不复杂，六国能工巧匠甚多，破解造纸术不是早晚之事。这买卖并不是长久之策！”
嬴政思考了一瞬，点头道：“沈卿说得在理，那依沈卿之见，什么才是长久之策呢？”
“兴建学宫。”沈渺接着讲到：“大王统一六国乃必然之事，但是吞并六国后，偌大的土地给谁管理呢？微臣认为周朝衰微，王室倾颓，乃是分封之祸也，只有秦国的郡县制可保万世无忧。”
沈渺对郡县制的吹捧，正好搔到了秦王嬴政的痒处，也没有计较为什么事情就从纸偏到了郡县制上。
他露出虚心求教的笑容，“先生，请继续讲。”
“西到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1华夏九州如此庞大的土地，需要多少个官吏，大王想过吗？如果这些官吏不能理解从咸阳发出的律法，这对地方，对大王的万世基业都是莫大的威胁。”
这倒是嬴政之前未曾想过的问题，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先生可有应对之策，烦请细细讲于政听。”
沈渺接着陈述：“东方六国已日薄西山，陛下扫清六合，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需要未雨绸缪，着手培养后备官吏。微臣认为从小开始培养是最好的方式！让他们成为大王的眼和手，视察领土、治理黔首！”
嬴政听完，沉默了片刻，道：“先生所讲的事，是政之前未曾想过的。先生之远见令人佩服。”
他毫不吝啬的夸赞沈渺，最后斩钉截铁道：“寡人立即先让朝堂讨论一番，今日听先生一席话，寡人受益良多。”
沈渺松了口气，生怕嬴政将这件事让他去负责，关于制度建设他可是一窍不通，只是会说些大话而已。
嬴政做事的效率很高，第二天就在朝堂上让百官商议这件事。
朝堂上居然没几人反对，于是创建官学这件事，很快就被定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