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辰安手中的弯月刃已然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只是白皙的手臂上依旧是沾染着血迹。
他将沾了血迹的手臂背到了身后,抬手一道灵力便在自己沾到了妖鬼血迹的手臂上,长长地划上了一道。
眼见着鲜血覆盖过妖鬼的血迹,他流长的眼尾流曳着笑意。
他就像是一个被妖鬼打伤的小师弟。只因着不想让师姐为自己的受伤而担心,故而悄悄将自己的伤口藏了起来。
他弯眸一笑,只将阳光灿烂独独展现给师姐。
扬起的眼眸中仿佛在说:“我没有事情哦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没有受伤的。”
而在他跟前的白色小鹿歪了歪脑袋,灵力也在缓缓流淌着,悄然将自己脚后跟无意间沾染上的血迹给一点点地抹去。
打斗的痕迹都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她依旧是圣洁的、雪白的、不染纤尘的。
“姐姐。”崔辰安背在身后的手臂一抖,长袖遮掩住了自己小臂上的长长伤痕。
他手中的弯月刃也随着他的动作倏地缩小,直到化成一串玲珑的弯月手链。
当弯月刃没有沾染上血迹的时候,是唬人的干净纯净,就像是崔辰安本人那样。
当一件凶器被擦拭得整洁干净时,谁又能看得出它美丽精致的外表下究竟是捎带着多少亡魂戾气?
他走出晦雾,缓缓走到池珞的跟前,单膝跪下,俯身在与她的视角平齐。
崔辰安的眼眸里充斥着明媚的少年意气,但却这样低下身平视着池珞,
他这样的眼神,总会让人产生“俯首称臣”的错觉。
“姐姐,我已经成功拖住了小妖鬼。听宋师兄讲,多拖上的时间越多,我们便更有可能更快地救出那些被当成祭祀品的姑娘们。”崔辰安扬起鸦羽。
他眼眸中流转着的光,就像是被他捧起来的满怀着的期待。
他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我做的好吗?”
谁能够拒绝小师弟这样的俯首称臣?
谁能够舍得打破小师弟满怀的期待?
在这个时候换作是谁在崔辰安跟前,都无法对他说上一个“不”字。
毕竟眼前是一只多绵软的小羊羔呀?
崔辰安的鸦羽下敛,掩饰住自己眸中跃动着的兴味。他装的又坚强又可怜,又温顺又有礼。
白色瑞鹿在这个时候缓缓化形成人。
随着鸦发上的白玉流苏“叮当”一声,跪坐在地上的池珞伸出手来,抬手贴了贴崔辰安的额头。
他的好师姐偏了偏头,一侧的鸦发随着她的动作挣开,露出她那白如雪纯如水的耳尖。
他的乖师姐一点儿也不吝啬于夸奖他人,她果真是眼眸一睐,眸中圣洁又干净:“小师弟做的超棒!”
崔辰安掐好时间,恰到好处地笑了起来。他本身就生得昳丽,自然是知道自己这样笑起来的模样究竟是多么得令人心软。
也许还会有些蛊惑人心。
他很是顺从地额前蹭了蹭池珞的手心,就像一只乖乖的小羊羔,用自己身上的毛茸茸蹭在主人的掌心之中。
绒绒的,软软的。
他可是一个乖师弟。
眼前的瑞鹿师姐却在他凑近的时候,鼻子皱了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身体前倾,再凑近他低头嗅了嗅,鸦发上冒出来的小小鹿茸,怎么藏也藏不住。
这是闻到他身上的妖鬼气了吧?
还有他身上浓郁的血气。
披着羊皮的狼唇角弯起笑容,目光从师姐的那双干净得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眸中掠过。
他能从池珞的眼中照见自己一只蛰伏着的、野心勃勃的狼。
但他知道,在他那心思单纯的瑞鹿师姐眼中,照见的定然是只无辜的、垂着尾巴的乖狗狗。
“你受伤了?”池珞果然紧张了起来,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便要撩起袖子去看他手臂上的伤。
乖巧懂事的小师弟被抓得闷哼一声,但依旧是对着关爱自己的师姐扬起一个最漂亮的笑容。
少年笑起来的时候,额前的碎发不显得凌乱,反而显得他江湖气了起来。
“小伤而已。外出历练磕磕碰碰很是正常,姐姐不用担心我的。”小师弟的语气轻快。
只是他的额前鬓角冒出的细密的汗珠,正在悄然暗示着他对伤痕独自的隐忍。
像极了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又不乖了?”瑞鹿师姐却哼哼一声,抬手躲过崔辰安的阻拦,直直地掀起他的袖子,“我是瑞鹿,对伤口的治愈最为擅长以及敏感。你有没有受伤难道我不知道吗?辰安你莫非以为能够瞒过我不成?”
她念念叨叨的,念起“辰安”这二字时却莫名显得缱绻,像忽而放软了那样。
“嘶,好浓重的血腥味。”池珞低眸,指尖掠过崔辰安的手臂,“伤的这么重?你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吗?”
只见这白极了的手臂上翻着一道新鲜的血痕,血肉都翻了出来。
可见崔辰安哪怕对自己下手也是不带一点儿留情的。
分明是他自己划伤的自己,崔辰安却在这个时候抿直了唇线,唇上的红色都要给自己抿白了。
好一朵坚强的小师弟。
暗地里这可怜坚强的小师弟,却是颇有兴趣地看着池珞。
他看着自己这个瑞鹿师姐软声心疼着自己,他看着她动用着灵力,替他治愈着伤口。
还低眸说着:“这个伤人的妖鬼,怎么敢对你下这么重的手?”
圣洁的瑞鹿低垂着鸦羽,就像是垂花一般。光拢在她精致白皙的五官上,显得她肤色通透极了。
简直像是神明垂怜。
崔辰安忽而想到那个小妖鬼被雕成花的眼珠子。
此时再听着师姐絮絮叨叨地替自己打抱不平,他突然觉得有些有意思。
被当成一个小羊羔。这体验……也怪有意思的。
“师姐先前便同你说过了。辰安你不要什么都只往自己身上揽。”她抬起眼眸,认真至极地同他说着。
她被鸦发拢着的耳尖,此时显得像是倔强着的生长着的白花。
她温柔又坚定地说:“以后要是受伤了、疼了一定要同师姐说。不许藏着。”
声音轻灵轻灵的。
崔辰安很是配合地弯起笑容来,双眼皮像桃花一般,怯怯地、缓缓地绽放开来。
“好。”他应了声,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臂举到池珞的眼前。
“姐姐,我疼。”
如同狗狗翻起白绒绒的肚皮撒娇那样。
只是到底是少年声线,低哑又带着笑意。池珞抬起头,能看见他那清晰的下颌线。
谁能遭得住漂亮师弟撒娇。
池珞抬手,指尖落在他的脑袋上挼了又挼,自己的耳尖也捎带上了薄红。
“疼吗?那我再施一个术法。”池珞边说着,边回想着典籍,“到底是我学艺不精,待我多学学,下回给师弟疗伤的时候就不至于再弄疼师弟了。”
语气关照呵护极了。
崔辰安轻笑一声。
而后眼尾一撩,流曳出眸中的恶劣。
师姐当真以为他是需要照顾的乖乖小师弟吗?
这可真有意思。
……
“方才小妖鬼同你商量些什么了?”温似旻询问着崔辰安。
“他想要找我讨要渠铃,我骗他说渠铃身体被妖鬼气息所伤,状态不佳,故而在一开始拖住了他。”崔辰安像一个学生一样乖乖地回答着,“我与他说了许多有的没的,他兴许是察觉到了我在拖延时间,故而暴起伤了我,撤了晦雾逃了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察觉到我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听起来好像说了不少,但是又什么都没说。
温似旻点了点头。
“下回不能再让小师弟落单了,这回好在只是一个擅长障眼法的小妖鬼,倘若是换了一些比较危险的妖鬼,那可怎么是好。”风唳说着。
他自觉自己要担负起师兄的职责,来好生照顾受伤的师弟。
“鄜鄜也是!”一听到风唳这么说,青鹤瞬间就想到了池珞,“瑞鹿也需要好好呵护!”
这么脆弱漂亮的瑞鹿,不捧在手心里怎么行!只可惜她要扮演的是渠铃明面上的侍卫,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池珞寸步不离。
风唳和青鹤两人本身就是单思维的妖,心思简单得很,想的什么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
他们的脑袋整齐划一地看向崔辰安和池珞,眼眸中大大地写着“心疼”以及“慈爱”。
崔辰安回了风唳一个标准且腼腆的师弟无辜笑。
池珞扬起鸦羽,也对青鹤弯起瑞鹿标准笑来,眼眸纯粹。
瞧这两人这一模一样的小可怜样!
青鹤和风唳齐齐想着。
真是令人操心不已。
“对了,姐姐。”崔辰安凑到了池珞跟前,手指上有些局促地扯了扯池珞的衣袖,下颌线不自觉地紧绷。
少年郎如玉的手指与白袖上绣着的金线纠缠在一起。
“嗯?”池珞回眸看去。
只见崔辰安从怀中拿出一条手链来。
那手链是弯弯月牙勾连而成,月儿大小错落,散发着浅浅的萤火光。
“这是我想送给姐姐的手链。”
其实是沾了妖鬼血气的弯月刃。
少年弯起眼眸,眉骨在眼下落下阴影,昳丽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真诚极了:
“姐姐对我这么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报姐姐,只好给姐姐做了个手链。”
小师弟面如薄雪,眼尾流曳着无辜:
“希望姐姐喜欢。”
喜欢这个小恶作剧礼物。
而此时在崔辰安的袖中,通讯水镜悄然一亮,上边的消息清晰地写着:
「瑞鹿刺杀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