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是低估了自己身为一个妖怪的本性。做人做久了,都忘记了妖是有很强的血脉本性。
瑞鹿正值繁殖期的时候,脑袋上便会生长出又粗又壮的鹿角,攻击力也会翻了又翻,没有以往那样脆弱。
粗壮的鹿角有利于瑞鹿们争夺配偶,而血脉纯净的瑞鹿们在繁殖期的表现相对于普通的瑞鹿则是格外明显。
而现在的池珞,恐怕是因为催动血脉拔高鹿角灭杀林许的时候,刺激到了体内的瑞鹿血脉,从而提前了她的繁殖期。
委婉点说,就是她格外热情的时期到了。
鹿茸是瑞鹿鹿角初生时毛茸茸的状态。
要不是池珞现在正在尽力克制着自己,恐怕脑袋上的鹿角都要突破天际了。
崔辰安疑惑地抬眸看向池珞,耳廓的红色尚未退却。
师姐好像总是这样心思干净。
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但是又全然出于好心或者是责任心。
当真是对人性一无所知。
“刚刚有灰尘。”泛着粉意的指尖拍了拍他的肩头。
自然,随意。
池珞收回手来,预备错肩离去,崔辰安却忽而喊住了她:“姐姐。”
他指了指池珞脑袋上的鹿茸,忽而眉眼弯弯,眼中落着月牙似的:“鹿茸……很可爱。”
可入药。
他弯眸寻思着。
“对师姐的形容词不能是可爱。”池珞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鹿茸,压制住体内瑞鹿血脉的翻涌,只眼尾捎带出一点红色,“对小师弟的形容才是。”
可爱?
崔辰安指尖摩挲过袖中的小红花。
可爱。
装可爱给师姐看,听起来也有点兴味。
也许会是他有意思的新游戏。
……
李荀嗣风寒痊愈,将要携宠姬渠铃继续游湖南阳江畔。
这个消息在南阳朝廷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先前一直有传言说,李荀嗣不是患了风寒,而是得了一种鬼气缠身的怪病。
而这一回南阳江游湖,李荀嗣出了宫门,便是可以验证传言真假的时候。故而各怀心思的群臣便打着慰问陛下的名号,纷纷前来拜见。
池珞坐在南阳江上的画舫上,脑袋上的鹿茸死活收不回去,她便只好施了个障眼法,将鹿茸悄悄隐了去。
现在崔辰安正在扮演李荀嗣应付南阳群臣,而她便因此空闲了下来,有时间去解决她体内翻涌个不停的瑞鹿血脉。
【神农谷。】她压着自己体内的躁动,指尖落在自己袖中的水镜上。
体内翻涌着的血脉提醒着她自己瑞鹿的身份。她既然是借了瑞鹿的身份,自然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瑞鹿世家的覆灭。
哪怕她依旧心心念念着春深台。
【瑞鹿世家并不是在瑶池之战后忽然之间垮台的。一个腐朽而庞大的家族,是从内里被一点一点地腐蚀空的。】池珞偏头想了想 ,【世家里必然有很多凭借着自己身份耀武扬威着的蛀虫。】
她拨亮了通讯水镜。
通讯水镜倏地亮起,水镜里面浮现出了一个稍显成熟的面容,脑袋上还有着勉勉强强的一点鹿茸露头。
算算年纪是她的瑞鹿姑姑,小也。
“鄜鄜?”池也见到了池珞很是高兴,她忍不住絮絮叨叨道,“你在千山缥缈峰的修行如何了?啊,看上去你好像是提前进入繁殖期了。嗯……算算时间也是。嘶,这可有些麻烦,鄜鄜要不要找一个道侣?”
“小也姑姑,有没有什么可以暂时克制血脉涌动的法子?”池珞边说着,眼尾边泛上薄红。显然是在尽力克制。
“天命湖湖底的雪莲也许可以……”池也说了一半,像是忽而想起来了什么,犹豫地吞下了后半句话。
“公库中没有了?”池珞敏锐地抬眸。
池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口气显然梗在胸口,闷闷不乐道:“前一阵子二长老说是要炼药,全给拿走了。”
二长老。
池珞心中暗自记住了这个长老。
原书中他是怎么死的来着?
好像是背叛了瑞鹿,在瑞鹿世家覆灭后,向崔辰安谄媚邀功。
真是好笑,崔辰安哪里是什么好人。他脸上带着最天真的笑,眨眼便将二长老投入魔窟,令他遭受乱蛇啃食而亡。
“二长老可是故意的?”池珞继续道,“小也姑姑您直接说最近都有谁在神农谷弄权弄势、仗势欺人,不必当我还小,刻意避着我。”
听到池珞这么说,池也顿了顿。
从前的鄜鄜天真的紧,所以她一直不好将这些家族内斗的事情与她说。只是她现在都已经去到千山缥缈峰拜师学艺了好些年……应当是与以往不同了吧?
池也长吐了一口气,将二长老一脉近年来一直打着炼药等名号,掠夺贪污公库中的灵草灵药的事情一并说了个干净。
“我哥哥不过是因着四处找池珈,这才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同他计较,他倒是气焰嚣张,当真以为我们瑞鹿都归他管了不成!”池也气愤地说着。
话罢又看了看池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道:“我不是故意提到池珈的。”
“无事。”池珞摇摇头,指尖摁在水镜上,“名字我都记下了。”
池珞和池也道别,通讯水镜也随之熄灭。池珞的指尖在池也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有意思,池也也是死在崔辰安的手里的吧?
【池珞的父母曾经还有一个孩子,池珈。如果说池珞是稀有的白色瑞鹿,那么池珈更稀有,是真正万中无一的九色瑞鹿。只是很可惜,她在很小的时候便被不知道谁拐带走了,从此没了音信。】系统对着池珞说着。
【一对急着寻找自己亲生女儿、对家族疏于管理的瑞鹿族长夫妇,以及一个野心勃勃的瑞鹿二长老。】池珞描绘总结着,【瑞鹿世家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恐怕我的身边,也安插着不少探子蛀虫吧?】
她忽而起了身,转身从走进了画舫的里屋中。系统看着她抬起手来,悄然化成了原型。
只见一只幼小可怜的小鹿忽而出现在了屋中,鹿茸依旧是被障眼法藏去,四只脚纤细伶仃的。
原是池珞化作了原型。
她顶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眸,拖着小鹿毛茸茸的尾巴,大大的耳朵上生得白色的绒毛,显得这小鹿愈发清纯可爱了起来。
【宿主,你这是要?】
小鹿在原地蹦哒了蹦哒,像是在适应四只脚的着地与抓地。
这只瘦弱可爱的小鹿歪了歪脑袋:【自然是当刺客,刺杀!】
声线清冷得当真像是一个刺客瑞鹿。
【杀!杀!杀!】
话罢,她帅气冷漠地腾跃而起……
然后伶仃的细腿踉跄了一下,平地摔“啪叽”在地上。
【咳。】她抖了抖自己白绒绒的尾巴。
……
画舫上推杯换盏,群臣都在抬眼去偷偷地看那主座上的“李荀嗣”。
宾主尽欢。
只是画舫边的风声似乎更喧嚣了些,折柳曲也幽幽地响了起来,像是在和画舫中的丝竹管弦比试长短。
众臣表情一变。有些生性怯懦的甚至于手上开始拿不稳杯盏来。
“继续。”崔辰安摩挲着手中拿着的杯盏,面色不变。
南阳江畔的柳枝更加欢快地飞舞了起来,天中甚至是忽而出现了不少活泼鲜艳的纸鸢。孩童的嬉笑声也透过画舫精美的墙壁,直直地进到每个人的耳朵之中。
这下丝竹管弦就算是再响,也无法再遮掩住孩童的欢笑声。
这回不单单是声音乐曲了。
所有人的眼前都变了一个画面。
方才还喧闹着的酒席变成了一片草长莺飞三月天,许多孩童正叽叽喳喳地头碰头,凑在一起商量着放纸鸢。
只单单一个男孩不同。
他单单被落在人群之外,手中独自拿着一只破破烂烂的纸鸢,很显然是自己努力做着的纸鸢。
分明他生得很是可爱,一双眼眸乌溜乌溜的。但是其他所有孩子看向他的目光,都是恐惧以及瑟缩着的。
崔辰安抬眼一看,知晓这男孩便是那只小妖鬼。
看来小妖鬼还是按捺不住了。
小妖鬼举起自己手中的纸鸢,像是在祈求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这个时候,忽而出现了一只柔荑来,替他理了理衣领,关切温柔的嗓音落在他的耳边:“小心些玩,莫摔着了。若是摔倒了,娘亲我可是要心疼的。”
而那柔荑的主人,赫然顶着渠铃的面容。小妖鬼仰起脸来,甜甜一笑。
酒席之中的南阳群臣一惊,有些甚至于失手打翻了身旁的杯盏。
李丰源见状一拍桌子,怒道:“谁!陛下在此,是谁胆敢在此故弄玄虚!”
那拿着破烂纸鸢的小妖鬼却忽而以扭曲的姿态回过头来,诡异而天真地笑着,孩童的声线格外清晰:
“我是来找我娘亲的!”
“把娘亲还给我!”
孩童的声音尖锐刺耳,刺耳得画舫内群臣忍不住捂住耳朵。画舫内丝竹管弦愈来愈快,最终倏地一铮,停了。
画舫内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的画舫顶上。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鹿伏在上边,瑟瑟地缩起身体,白绒绒的大耳朵显得她脑袋愈发小了起来,显得无辜可怜。
这只受惊的瑞鹿坚持着站了起来,扬声对着空无一人的四周质问道:
“我察觉到危险了,你是二长老的人吧?二长老难道要对我下杀手吗?我可是白色瑞鹿!”
“小殿下,您本不需要死的。好好待在千山缥缈峰修行不好吗?何故要忽然关心我们神农谷的事情呢?”
画舫内凌乱的杯盏撞击声像是在为一场刺杀庆贺。
藏在暗处的屠刀陡然指向颤抖着的白色瑞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