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辰安?”青鹤是最先一愣的。
在场几个弟子中,池珞最熟悉的除开师兄温似旻,就是青鹤。反过来也一样。
玉衡峰分为两脉,一是拜在男主秦为霜门下的:现在只有师兄温似旻,师姐池珞以及师弟崔辰安。二是指单拜在玉衡峰别的长者门下的:例如说在场的青鹤、风唳、招元桃、宋林盛几个弟子。
其中青鹤师妹与风唳师弟这两个没有姓的是来自瑞鹿栖息地附近的几个小家族的妖怪。他们族中长辈受了瑞鹿的治疗,天生就是亲近瑞鹿的。
其中青鹤是原主在玉衡峰中关系处的最好的。比如说,她知道原主对温似旻是暗恋倾慕的,也知道池珞对崔辰安从未有过任何的注意。
“嘘。”池珞略略弯下腰来,背后遮挡住温似旻的视线,纤指抵在自己唇间。
青鹤眼睛忽地睁大,她感觉自己收到了鄜鄜的暗示。
她明白了,鄜鄜接下这个任务是冲着温似旻来的,这是打算在南阳折柳曲的任务跟温师兄培养感情呢。
至于崔辰安……大概是师姐遭不住温师兄的询问,故而随意扯这个幌子来转移话题吧。
噫,甜乎乎的!这就是师兄妹暗戳戳的双向奔赴吗?
于是青鹤脑中一个急转弯,脱口而出道:“啊,对对,崔师弟也入仙尊门下好一段时间了,说起来鄜鄜还没有正式的见过他呢。”
【宿主,你怎么能这么欺骗利用单纯可爱的青鹤小师妹呢。】系统啧啧。
【我说什么了吗?没有呀。】池珞鸦色睫羽一压,纤指很是随意地在青鹤小师妹手中揽了揽。
青鹤被带着一走,忍不住耳朵一红。哪怕她是女孩子,都觉得池珞师姐这身上的气质纯粹得勾人。这让青鹤忍不住瞥了温似旻一眼。
“先去看看师弟吧。”
温似旻的目光落在池珞身上,一双褐色的眼眸平静而温和。他退上半步,自然而然退守到队伍的最后方,剑气若有若无地形成守护屏障。
【温似旻多好啊!】系统见状忍不住开口对池珞道,【你瞧瞧这个小细节,哪怕只是日常执行斩妖除魔,温似旻也习惯性地替所有人断后。他的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宿主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他吗?】
【宿主呀,我劝你还是放弃崔辰安吧。千万别自作聪明地以为能够救赎他。省的到时候他陷害你、栽赃你,让你有口难言,还得感谢他的“恩情”。】
【而且,重点是……】
【崔辰安最恨那些干净的东西。】
池珞心一跳,睫羽显而易见地跟着一跳,清澈的眼眸像是被投入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师兄,我的剑穗上好像沾染了邪污。”招元桃落后一步,跟到温似旻身旁,探头弯眸一笑。
“上回教的驱邪符你又是没认真听吧?”温似旻无奈地笑笑,“先这样……”
【温似旻确实是一个很合格的大师兄。】池珞扫了后方温似旻一眼,鸦发上的流苏白玉安安稳稳。
系统点了点头。
那流苏白玉却倏地叮铃,池珞鸦羽一扬道,乖顺干净的容颜下是一如既往的叛逆:【不过,选他这件事,我就不。】
……
“崔氏遗孤可真是大面子,就连我们沧海仙尊也给师弟你留了个嫡系弟子的位置。”
开阳峰的弟子服分明是严谨的黑与白,此时却被这几个弟子穿出了流里流气。
“灭门的这么多,沧海仙尊总不会每一个都怜惜吧?如果像是池珞那样的瑞鹿也就算了,起码人家身上小到脑袋上的鹿茸都是宝物。”为首的开阳峰弟子手上转着利刃,鼻中嗤笑一声,“只不过好像……你也没怎么得到重视嘛。”
“修炼资源给了你这样的死孤奴就是浪费。最近开阳才发下去一笔丹药,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交出来,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他身边的小弟也跟着催促。
“这是在勒索我?”少年轻笑一声,额前散落的碎发半遮掩着他眸中的神情。
“娘了个西皮,死孤奴少搁这给我嬉皮笑脸的,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开阳峰小弟觉得收到了轻视,恼羞成怒抬手一道软鞭暗光。
少年也没躲,生生受了这一道。唇齿间不由溢出一声闷哼。
“这可是我师兄废了好些力气特质的软骨鞭,再硬的骨头遭了这鞭,都比那晚宴桌上的脆骨还要稀碎。”小弟见眼前少年挨了遭,心头不由浮现出凌虐的快感。
尤其是眼前这人本是比他地位更高的沧海仙尊嫡系弟子。
“更妙的是,这鞭落在身上,造成的暗伤难以探查,只会生疼,就凭你脸上那几个伤,也别想着能让谁能替你做主。就算是闹到了执法堂……我师兄可是峰主的侄子林许。”
为首的那位“峰主侄子”林许听了这话,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前少年一眼,眼中的傲气与轻蔑难以遮掩。
“没爹没娘的死孤奴,还不把你的乾坤袋乖乖奉上?”小弟见了师兄的面色,连忙高声叱咄。
眼前的少年眼尾略略下垂,鸦羽也跟着压下,流曳的眼尾处一道伤,在白得近乎夸张的脸上显得愈发明显。更何况他容颜昳丽至极,哪怕是修士也少有人能及半分颜色,单是一道伤反令得他可怜无辜的紧。
而这只看起来可怜无辜的门派欺凌受害者,却忽而扬起鸦羽,对着眼前人露出张扬的笑。
肆意,狂妄,挑衅。
令得他原先就昳丽的容颜更显浓丽。
被束缚着的双手原先显得他乖巧无助,现在却显得他像是地牢里关押着的凶兽,恶劣不羁。
他箕踞而坐,分明不居高,却有着忽如其来的压迫感,犹如深渊中的凝视。
“就你啊,林许。”少年的目光在为首的开阳峰弟子身上逡巡一圈,好整以暇道,“尖嘴猴腮、五短身材,蹦哒起来还不如峨眉山的猴儿1高,偶尔有几个弟子赏你几个香蕉,还真把自己当美猴王,尾巴尖儿绕树枝能呼啦呼啦绕枝转圈杂耍了咋的?”
皮扒下来来都没人要的垃圾货色。少年眼皮一掀。
好在他崔辰安人好,最擅长给这些垃圾分类,好让它们死得其所。
林许的表情僵在脸上。
刚刚崔辰安忽然变脸时,他只觉得自己心脏被大手一摄,周身攀爬上冷气,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就连令他两股战战的机会也没给,就仿佛这具身体不是他自个儿的。
只是那股压迫忽然就松了。
林许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居然被这样一个死孤奴给唬住了。
再看眼前这死孤奴,正低垂着鸦色睫羽,可不还是那副可怜无依的模样吗?虽然容颜是与先前如出一辙的昳丽,但刚刚那仄人的气势荡然无存。
又回到最开始:恍若一个呜咽小兽在自己给自己舔舐伤口的可怜模样。
自己居然被这么一个玩意儿唬住了。
林许的脸涨得通红,理智瞬间被羞恼和意气吞没,一时间他也没能想到什么自己“废了好大的劲儿做的”劳什子软骨鞭。
分明眼前少年已经低垂着眼眸,林许依旧能够回忆起刚刚少年说起“峨眉山的猴儿”那样嘲弄的神态。
“你!”林许周身的灵气倏地向他席卷而来,修为肉眼可见地攀升,气到肢体都跟着有些颤抖,头脑也跟着发热。
眼见着林许手中提刀刃来,少年愈发低了低眸子,背上脊骨却不曾弯却。若是此时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恶霸正在欺凌不屈的少年。
仿佛下一瞬就能听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诸如此类。
而在林许的耳畔,则能清晰地听到少年一声更加诡异的笑。眼前也能很是清晰地看见少年眼尾处的伤口倏地开始淌起血来。
少年袖口外翻来,原先白到有些反光的小臂,也开始毫无征兆地浮现出鞭笞模样的伤口。
斑斑驳驳,纵横交错,新伤与旧伤叠加在一起,配合着他那昳丽的容颜,直让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多谢。”声音轻飘飘的。
林许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手上蓄好力的灵力已然轰然而出。
而他身边小弟叫嚣的声音尚且未能刹住:“林师兄有峰主庇护,你最好谨记自己不过是个死孤奴!”
崔辰安冷眼看着,毫不在意林许这一击会不会落在他身上,就算实打实糟了这一击也无妨。他天生五感敏锐,自然知道沧海仙尊的气息恰巧在此时降临。
与他算的时辰分毫不差。
秦为霜怎可能冷眼瞧着自己名义上的嫡系弟子遭受开阳峰弟子的门派欺凌。
秦为霜必定会出手护他。
早就算计好的事,结局早已注定,属实没什么意思。
崔辰安收回自己放在林许身上那寥寥无几的注意力,等着秦为霜出手相救。
“轰!”两股灵力对撞的风扬起少年额前的碎发,本来兴致缺缺的崔辰安点漆瞳孔一缩。
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身影正毅然决然地挡在他跟前——
少女瑞鹿单色的襦裙与金线交相辉映,衣袂随风翻飞,怎么看怎么圣洁无瑕。银簪压鸦发,簪尾的白玉流苏轻巧地划过她的耳尖,令得她的耳朵就像是纯白的花骨朵尖尖簇着粉黛。
“小师弟,别怕。”她随光顾盼,罗袖中纤指向崔辰安伸来,皓腕也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一截来。
纤细,无纤尘。
流曳着的眼尾一睐,眼眸弯起来时依旧是瑞鹿天生的澄澈清明,还带着久居山林中的不谙世事。
犹如一张可以任人肆意涂抹的白纸。
干净得很。
怎么会是……他那个瑞鹿师姐?崔辰安眉上一跳。
池珞出手相救了,这也就意味着,秦为霜不会再出手了。
他的算计落空了。
少年鸦羽一扬,一改先前的了无兴致。
如果他没看错,刚刚眼前这个瑞鹿,随手丢到林许跟前与之对撞的灵力是源自灵力符箓。这个符箓价值昂贵,食邑三百户积年可供。
而池珞却是对自己一掷千金浑然不觉,反而是对着崔辰安稍稍弯下身来。纤指如玉,鸦发衬雪:“疼吗?”
疼吗?
崔辰安鸦羽低垂,压下眸中的讽刺之色,面上流露出的却尽是乖觉。
真是个干干净净的瑞鹿。就和所有高高在上的仙尊一样,从未见识过世间任何肮脏的龃龉,却一厢情愿地认为世上所有人之间都该是和和美美的。
自以为自己的善意都能得到同等爱意的回馈。真是天真善良……且愚蠢。
崔辰安磨了磨自己手上的束缚。
殊不知眼前那天真善良的瑞鹿,眼眸无意识地顺着他敞开着的衣领,停留在他白得近乎不正常的颈间。
池珞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凑前来她才能够清晰地看见,少年郎那漂亮精致的锁骨上确实是恰到好处地有着一点朱砂痣——
锁骨生红玉,赤蝶落雪间。
锁骨本身就是美人骨,横亘在脖颈下,如雪的白压抑着蓄势待发的美感,而那上头居然这么巧生了一个朱砂痣,嫣红玲珑,点得恰到好处。
大有一副任君采撷的意味。
看得直叫池珞白雪般的纤指指尖一红,唇角差点没能压住上弯的弧度:
【嘶。】
【好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