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叶善灵已经做好饭,电梯门一开,就是扑鼻的饭菜香。
等周良年下班回来后,众人洗完手上桌吃饭。
叶善灵热情道:“快尝尝这个小炒黄牛肉,我昨晚上看到教程,今天头一次做,尝尝怎么样?”
她挨个给众人夹菜:“岁岁,快尝尝。”
闻岁抬起头:“好,谢谢叶阿姨。”
牛肉细嫩鲜美,辣度正好,很是下饭。
“橙橙,碗拿过来点。”
“哦哦。”
“小野,你也尝尝。”
闻岁咀嚼的动作倏地顿住。
她放缓动作,悄悄掀起眼皮看。
男人吃饭速度很快,白瓷碗底已经少了大半,不过动作丝毫不见粗鄙,慢条斯理地,吃相很好看。
闻岁捣了捣米饭,咀嚼的速度跟着变慢起来。
正要收回眼,突见男人的眼神微滞半瞬。
叶善灵似乎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伸筷子夹走周野碗里牛肉:“哦哦我忘了,你吃不了这个。”
“没事。”
“那你吃这个红烧鸡,鸡肉可以吃的是吧?”
“嗯。”周野说,“嫂子我自己来就行。”
“好好好,你多吃点。”
“……”
不吃牛肉嘛。
像记笔记似的,闻岁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这一行字。
她低头夹了块牛肉,慢吞吞地塞嘴里咀嚼。
还挺挑食。
-
吃完饭后,周良年去洗碗,叶善灵在客厅看电视。
闻岁一边喝水一边看向周野。他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然后转身返回房间。目视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闻岁收回眼,一口饮尽余下的水,回了卧室。
周橙橙先去洗澡。
房间里传来很轻的水声。
闻岁趴在桌上和舒慧视频聊天。
舒慧询问着闻岁今天在校的情况、早中晚饭吃的什么、等等这些琐碎细致的问题。
聊得差不多后,舒慧还有事要忙,就要挂掉电话,闻岁突然喊了声:“妈。”
舒慧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
闻岁飞快地瞥了眼还在哗哗响着水声的卫生间,手指扭在一起,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咬唇,慢慢地、故作自然地说:“妈,叶阿姨家里还有一个客人。”
“嗯?谁?”
闻岁视线移开,小声道:“我也不太了解的,好像是一个叫周野的短道速滑运动员吧。”
“运动员嘛。”舒慧想了想,“你叶阿姨好像跟我说过这回事,是她家亲戚吧。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闻岁连忙摇头。
对上舒慧疑惑的目光,闻岁有点噎住。
她就像是小的时候从别人那儿得到了一兜子糖果,高兴地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却因为舒慧怕她蛀牙不让吃糖,既想说又不敢真的全说,只敢吞吞吐吐地说得到了一个好喜欢好喜欢的礼物。
她扣了扣手心:“我就是……就是想起来了,跟你说一下。”
舒慧点点头:“那行,你赶紧洗澡写作业,写完了跟我说一声,晚上早点睡。”
“好。”
-
九点多,闻岁写完作业。林敏给的资料只有照片籍贯年龄等等的基本信息,做采访是肯定不够的。见还有些时间,她跟周橙橙打完招呼,就到边上的电脑前查找林威的相关资料。
先看完百度百科了解他的职业生涯,记录完重点后,她下滑,点开一个比赛视频看。
比赛跌宕焦灼。
闻岁起初还专心致志的,但看着看着,不知想起了什么,思绪神游起来。
停了会儿,她抿起唇,瞥向背对着自己的周橙橙,手指微动。
鼠标指针在屏幕上移动,搜索引擎上的“林威”二字被别的字眼代替。
紧接着,是冰场、速滑服和冰刀的摩擦声。
闻岁按了按耳机,眼睛里像聚了头顶的炽光,亮晶晶地跟着屏幕上,熟悉的男人的身影走。
直到嗅到一股薄荷香。
凉香熟悉,和屏幕上的男人恰恰好地对上。
闻岁不禁有些恍惚。
可随即,她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迅速抬起眼。
灯光暖白暧昧。
而此刻,视频里的男人就站在离她一米的地方。
颀长挺拔,慵懒松垮。
见闻岁望过来,周野轻挑眉梢,抬步朝她走来。
闻岁眨着眼,怔愣着。
同时耳机里还在传来解说的播报:“恭喜周野蝉联……”
登时回过神。
闻岁连忙伸手拿鼠标关闭网页。
她慌得手在抖,点了好几次都没点到,男人来到身边的瞬间,才堪堪关掉。
薄荷香味清冽,鼻喉里一片麻凉。
怦怦地。
心跳做贼心虚一般地疯狂加速。
闻岁坐得板正,一眨不眨地直视着空荡荡的、只剩蓝天白云的壁纸的电脑屏幕。
大脑心有余悸地一片空白,但很奇怪,她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身边男人的气息,似乎还在打量着她。
“……”
闻岁脊背绷直,目不斜视。
倏地,耳尖传来细微的凉意。
闻岁像触电了一样,身体轻颤了下,快速回过头。
男人站在她身边。
她坐着,于是就被藏进男人拓下的浅淡阴影里。
周野垂着眼皮,左手手臂微抬,手指修长骨感,轻捻着耳机线。
——他把她的耳机拿下来了。
右耳边变得通畅,空气慢慢流淌,有点凉,同时送来男人的低唤:“岁岁。”
听见男人的声音,闻岁顿了下,闷着嗓子“嗯”了一声。
周野咬字很轻,话腔里带着揶揄的笑儿:“行,现在能听到了。”
“啊?”
周橙橙转头,替他解释道:“他刚叫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听到,你在干嘛呢?”
“……”
“没、没干嘛。”闻岁心虚道,“……就查下资料呗。”
她飞快地抬眸瞥一眼,恰好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连忙收回。
耳边却响起男人的低笑。
“岁岁是不是在做什么亏心事呢?”周野下巴指了指屏幕,漫不经心地戳破她,“查资料的话上面怎么什么都没有?”
“……”
“因为我,呃,”闻岁面不改色地道,“我查完了。”
她不给男人继续发问的机会,目视前方,抢先抛出问题:“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周野说:“我笔记本没电了,来这儿查点资料。”
“哦哦。”
闻岁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
停顿半晌。
男人“嗯?”了一声。
闻岁不解,也跟着“嗯?”了一声。
她这人扯谎的时候会故作镇静,往往看着与平常无异,甚至反应还会比平常快些,但实际上,心跳都快跳到嗓子眼,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周野像是被她逗笑了:“不是查完了?”
一边说一边手指轻轻敲了敲椅背示意。
“啊——哦哦。”
闻岁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给他让位置。
位置略微狭窄,擦肩而过的瞬间,肩膀摩擦。
男人温热坚实的触感,从肩膀处蔓延向下,瞬间整条手臂都觉出麻。
周野正要坐下,看见桌上的笔记本:“本子。”
“嗯?”闻岁转过身。
周野顺手拿起,递过去时不经意地瞥到上面的娟秀字迹,挑了下眉梢:“林威?你查他干嘛?”
闻岁简单回答:“采访要用。”
周野点了下头,没再多问是什么采访。
等到闻岁转身,他想了想,停下脚步叫住她:“我和这小子认识,你有需要的话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闻岁没想到会有这么巧,但瞥了眼自己压根没查完的笔记:“……好,到时候再说。”
-
闻岁已经说过自己查完了,何况周野还没走,她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拿手机查,只随便瞎翻着。
胳膊被戳了两下。
闻岁转头。
周橙橙神色无比虔诚地手捧一张空白卷子:“岁岁,你能不能教我下?”
闻岁:“怎么,今天改性了?”
“这是物理卷子,邓丽雯太凶了,爷可不敢。”周橙橙丧着脸,“而且陈正峰今天找我了。”
闻岁:“嗯?骂你啦?”
周橙橙:“那倒也没,就说我是不是缺心眼儿。”
“……”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周橙橙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帮我看下物理,邓丽雯太凶了,上次徐丽就是忘带作业,被罚在后面站了一节课。”
闻岁放下手机:“好。”
卷子有点难,但周橙橙很聪明,一点就通。
讲到一半的时候,背后忽然擦过一阵凉风。
“……”
闻岁背脊顿了下,嘴里的话忽然卡住。
“怎么停了?”周橙橙拿手指戳它。
一道很轻很轻的关门声响起。
闻岁用余光悄悄瞥了眼空着的电脑桌:“没事儿,我继续跟你说。”
“……”
两人写完作业已经快十一点。
临睡前,周橙橙瞥到闻岁在定闹钟,打了个哈欠:“你歇歇吧,那闹钟又没用。”
闻岁张嘴就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忽然噎住——说得好像也是哦。
“……”
不过最后她还是定了。
无他,就是总感觉订了更心安一点,仿佛定闹钟就等于能够那个点起来。
“……”
窗帘掩得很实,睁眼就是一片黑黢黢。
周围很静,甚至能听到周橙橙平缓的呼吸声。
周橙橙入睡快,闻岁就比较慢。
睡不着,就会到处瞎想。
回味完上周看的小甜文,脑海里忽然涌上一个画面。
——炽白灯光落在手指上,本就骨感修长的手指变得近乎透明,像根玉笛。
细细的耳机线被捻在其中。
食指指腹上,一颗黑痣突兀明显,和它的主人一样,瞩目且强势,不由分说地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
心脏忽地又不受控地加速。
闻岁攥着被褥,眼睛眨啊眨,在漆黑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
忽然想起什么,闻岁顿了下,右手慢吞吞地抬起,摸了摸耳廓。
她想起了那点短暂的极轻的凉意。
所以,
是他帮她摘耳机时,他的手不小心碰到的吗。
念头像是催化剂。
当时那点快到几乎没能注意的凉,此刻却像是被烙上了印,变得异常明显。
却并不是凉,是烫。
和整个身体完全割裂开来的,像火烧一样的,发着酥麻的,不正常的烫。
“……”
第二天闹钟响时,闻岁是做了努力的,但最后再三思量,决定还是在被窝里陪伴周橙橙吧。
早读课结束后,闻岁打开作业袋,一张张地摆上桌面,等各个组长来收。
“闻岁,你物理卷子呢?”
闻岁正在喝水,她放下杯子:“作业都在桌上了啊,你没找到吗?”
物理组长:“桌上没有,你再找找,我先去收别人的。”
他动作快,其他组长还没来,作业摆放位置没动。闻岁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里面真的没有物理卷子。
她习惯写完作业后,把作业一门一门地检查清楚,然后放在作业袋里,按理说不会有遗漏的。
她又翻了下书包,也没找到。
这才慌了起来。
与此同时,物理组长已经收完其他人的作业:“闻岁你的找到没?”
闻岁皱眉:“没,你先交给老师吧,我找到了自己交过去。”
“好。”
周橙橙听完对话:“怎么了?你物理卷子找不到了?”
闻岁埋头继续翻找:“嗯,可我明明记得我一个个检查过了然后再放进作业袋的啊。”
周橙橙帮她回忆:“你后来教我的时候,不是把卷子从作业袋里拿出来了嘛,你放回去了吗?”
闻岁翻找的动作僵住。
“……”
哦。
她想起来了:“好像没放。”
“……”
两人相视无言。
有个念头悄悄爬了上来。
但闻岁只抿着唇道:“可是叶阿姨和周叔叔都去上班了诶。”
周橙橙反应迅速:“我小叔应该在家,找他吧。”
“他应该不会愿意吧。”闻岁说。
“他要是不愿意我晚上回去就告诉我妈。”周橙橙拉起闻岁往办公室走,“邓丽雯太凶了,你要是没卷子她会让你站一节课的。”
“不过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要不我先打个电话问下我妈。”
办公室里有台座机,周橙橙从叶善灵那里得到周野的电话号,记在便签纸上。
“给你,你打吧。”
闻岁接过便签,盯着上面的一串数字,嘴唇蠕动,默念了下。
接着对照着,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去。
“嘟——”
“嘟——”
时间越过越久,闻岁扣着手心,心脏像被一个网兜住了,每“嘟”一声,网就缩紧一分。
紧张与期待。
两相交织。
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时,电话通了。
男人的慵懒嗓音通过电流的传递,更显磁性,听得人耳酥:“喂,哪位?”
闻岁愣了下,连忙说:“我是闻岁。”
周野的声音有明显的停顿:“嗯?”
瞟了眼时间,见快要上课了,闻岁也不再多说,直入主题:“我物理卷子落在家里了,应该在书房桌上,能麻烦你帮我拿过来吗?”
周野打了个哈欠,拉开被子,下床,慢悠悠地往书房里走。
黄棕色的木质书桌上收拾得很干净,上面摆着两盆小绿植,精致小巧,最边上有一叠书,一眼就看见了最上面的试卷。
周野拿起来,扫了一眼最上面的“物理”二字。
很久没得到回答,闻岁咬着唇,想着男人的性格,她觉得没希望了,却又还抱着期待:“周野,你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周野把手机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叠着卷子。
听到闻岁的话,他挑了下眉,不答反问:“你叫我什么?”
“……”
“啊?”
闻岁瞬间反应过来。
她刚太着急,直接叫了他的名字——他从来没跟她说过他的名字。
闻岁哑住。
偷偷查人还被当事人发现这种事,简直社死现场。
她抿了下唇。
又抿了一下。
“……”
周野拿起叠好的试卷,接着回屋换衣服。
衣服换完了,那边还没吭声。
他低笑起来,瞟了眼试卷,逗人玩儿的兴致更甚:“不是跟你说了,要叫我小叔叔吗?”
嗯?
……哦。
这事儿。
闻岁:“。”
所以是没发现她偷偷查他……?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的东西,闻岁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扣着手心,嘴巴张了又合。
莫名地不想叫。
闻岁慢慢道:“我爸可没认你是我小叔叔。”
周野拿起试卷和车钥匙,一边换鞋一边说:“行,不叫也行。”
“嗯?”
闻岁直觉男人没这么好说话,虽然只相处了一两天,但却也摸清了,他这人极具恶趣味。
换好鞋,周野往电梯走,补充完接下来的话:“可如果不是我小侄女的话,我有什么义务帮她呢?”
“……”
她就知道。
“所以岁岁,”
男人的声腔一贯的懒洋洋,他拖长着尾音,又轻又扬,像只妖一样地诱哄着:
“只要你叫我声小叔叔,我就给你送过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