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初夏,气温反反复复,或冷或热,让人每天都在穿衣跟减衣的动作里迷惑。
阮愫今日不幸穿得有点少,在5a级写字楼冷气充足的高层办公室里,浑身皮肤都被冻得直起鸡皮疙瘩。
“miss ruan,我觉得你的履历还不太丰富,恐怕不能进入我们公司实习……”
女面试官像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一样审视阮愫,短暂的时间过去后,判定她这样的女大学生根本不值钱,正要生硬又不失礼貌的拒绝她,放在桌上的电话响起。
“喂,韩总,是,她正在这儿,很有才华,对,北城外经贸的大三学生,专业课gpa排名学校第一,外貌也好,很有气质,很适合我们的投行形象,知道了,好的……好的,等她入职后,我一定亲自带她。”
放下听筒,女面试官先前冷艳的嘴脸忽然一下全变了。
搽着迪奥蓝金766号玫红色的大红唇绽开,冲阮愫笑得无比亲切。
“miss ruan, congratulation,you got the offer”
把一身高定职业套装穿出女王风范的她现在亲昵得像个邻家姐姐,自来熟的对阮愫说了一句英文。
几分钟前,她板脸正要拒绝阮愫的事情,她全都忘记了。
“这个实习职位我们已经被决定给你了,下周一你就可以来上班,工位牌会在今天就做好。”
以为阮愫没听清,她又用中文,字正腔圆的说了一次。
阮愫一直冷清的脸没有任何喜色。
她知道为何对方会改变主意,因为那通电话,本来她是要被拒的。
想了想之后,“谢谢。”阮愫说。
“下礼拜见。”女面试官说。
“下礼拜见。”阮愫起身,要离开前,女面试官又说,“替我问苏公子好。”
“好。”阮愫点头。
阮素坐电梯走出这家顶级投行,到了楼下,手机响起。
是阮愫的男朋友苏禹初打来的。
他用一如既往的懒声问:“你面试完了吗?”说话模糊不清,估计嘴里还叼着烟。
阮愫回答:“完了。”
苏禹初说:“那你赶紧坐个车过来,我们在鲸落岛屿,今天我做东,请人吃饭。”
阮愫犹豫了半天,道:“我还有篇论文没写完,期末了,教授催得紧。”
“什么教授,外经贸哪个教授我不认识,谁敢挂你学分,我让他永远升不了教授职称。”苏禹初一如既往的蛮横。
停了停,他又说:“亚旗那儿的实习我今天给你关照过了,他们准让你去。你是不是傻,去应聘也不先给我打个招呼,要是我提前开过口,人还需要你经过层层面试去办公室应聘?你是不是就是太闲了,下雨天傻兮兮的挤地铁去被人涮,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所以,适才在亚旗的市场部总监办公室里,阮愫参加面试,临被刷下来的时候,那个女总监接了个上司的电话,立刻就改口夸阮愫,决定把offer给阮愫了。
全是因为苏禹初让这个韩总打了这通电话。
换句话说,这个实习机会是苏禹初给阮愫的。
阮愫适才在心里就有这种认知,现在跟苏禹初通话,更是得到了百分百的应证。
想也是,这种万里挑一的实习机会,怎么会轮到她这种完全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人呢。
在北城这座城里,如果有苏禹初这样的一个有着显赫家世的男朋友,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
阮愫轻声:“我只是试一试,没想过真的要进他们投行。暑假我妈让我回去找实习。”
苏禹初咬着烟,不耐烦道:“行,别说了,都是小事,你就在那儿站着别动,我让陈乔来接你。”
“不用了。”阮愫说。陈乔是苏禹初的司机,负责给苏禹初开车,一般最次得开幻影,苏禹初从不坐魅影。
从小门小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阮愫坐不惯这些车。“我真不想去。我论文真的没写完。”
苏禹初火气上来了,落重语调跟她说:“阮愫,我哥们儿今天从西边回来,我让所有人来给他接风,你不来就是对我哥们儿不尊重,也是对我不尊重。你必须得给我来。”
阮愫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她问:“你哪个从西边回来的哥们儿?”
“古皓白。你上次不是见过吗?当时给你介绍,你还小家子气得连话都不敢跟人家说一句。”
苏禹初觉得阮愫这人挺不灵光的,他跟她在一起,应该也就图她长得漂亮了。
“你还在亚旗楼下?我让陈乔马上过来。”他嘟哝着要安排她。
“我坐地铁来,这边现在下班高峰,有点堵。”阮愫说。
“那行,你打扮好一点。六点正式开晚饭。”苏禹初叮咛了一句。
阮愫嗯了一声,对着写字楼的玻璃墙照了一下自己,现在是五点一刻了,还有四十五分钟。
她肯定来不及回宿舍去换衣服。
她只能将就自己现在身上这身衣服去。
外面在下雨,阮愫撑伞走进雨里,去了地铁站。
鲸落岛屿在北城的东郊,是一个私密性极好的只对专门的会员制顾客开放的夜店。
阮愫到的时候,门口的侍应见她穿了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裙,还以为她来错地方了。
“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我找苏禹初。”阮愫回答。
“请问有邀请函吗?”
“邀请函?他忘记给我了。”
今晚在里面设局的人是苏禹初,北城最出名的浪荡公子哥,在鲸落长年累月的定着他们的最大卡座,今晚更是豪气的花钱包下了全场。
从下午三点开始,拿着邀请函进去的,除了跟苏禹初一样的豪门公子,就是打扮新潮又矜贵的艳丽女郎。
现在,这个穿着黑色办公室套裙,扎着独马尾的女人,应该是想要进去,蹭这帮贵公子的大卡,找苏禹初帮忙,替她办业务,冲业绩。
以往就总有这样的人,知道苏禹初是鲸落的顶级vip,时常就报他的名字,想蹭他的卡进去找他,做他的生意,都知道他有钱。
“小姐,如果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去的,今晚有贵客在这里包场。”侍应把阮愫当成出来跑业务的女上班族了。
阮愫气得给苏禹初打电话,电话打了两次,苏禹初也没接。
被拦在门外的阮愫想要放弃了。
她并不喜欢跟苏禹初一起合体参加这些声色犬马的场合。
苏禹初叫她来,也没说安排个人在门口接她,天还在下着大雨,她想要走,转念一想,又想起苏禹初说的那个从西边回来的人。
阮愫于是又耐着性子给苏禹初打电话。
这时候,一个穿着鲜红吊带高定礼服裙的女子出现,妆容精致,神情高傲,手持烫金蓝色卡片邀请函。
侍应忙不迭的上前迎接。
“宋小姐,请这边请。”
宋栀韵身边跟着她的好朋友,他们一共有五个人,看着阮愫站在门口,被人冷待,宋栀韵心情十分舒畅。
“哎呀,我的前男友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的现女友啊?”
宋栀韵故意尖酸刻薄的说,“之前我听说苏禹初跟阮愫在一起了,我还不信,现在我真的信了。”
“韵姐,这样的在一起,送你,你也不要啊。”宋栀韵的好姐妹跟她一起嘲笑阮愫。
“哎呀,好大的雨。都是什么人呐,来高档夜店穿这样,还不拿邀请函,活该被拦在门外。来,来,来,排队进入,把邀请函拿出来。”
一群人故意往有屋檐的门口站,把阮愫挤到最边上,让她肩膀淋雨。
阮愫没说什么。她真的有点想回去了。
她事先就知道她来了以后,会遇到宋栀韵这些会引起她不快的人。
然而,她还是来了。
“让一让呀,我要先进去。”一个染了满头银发的女生挤上来,故意推了阮愫一把。
毫无防备的阮愫重心不稳,感到自己要倒在雨地里了。
一只手从她背后揽上她的腰线,有力的扶了她一把。
等她站稳后,对方立刻将手很有绅士风度的收回。
“没事吧?”男人问。
“……谢谢。”回头看清楚是谁以后,阮愫连跟他道谢的唇齿都有些发麻。
“不用。”男人说,“怎么站这儿,不进去?”
“我没有邀请函。”阮愫小声回答,“苏禹初一直不接电话。”
“我带你进去。”男人说。
他好像认识她,知道她跟苏禹初是什么关系。
因为知道,所以他看她的眼神,对她的说话,包括站在她身边的姿势,都是极为疏离的保持距离。
侍者见到高大俊朗,长相气质打扮皆堪称矜贵的男人,一下子就露出明媚笑容,对他万般尊重。
“古先生,您来了,我带您进去。”
“嗯。这是我朋友。”古皓白扬了扬下巴,看了一眼阮愫。
她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裙,上身是紧身西服,打底一件白衬衫,下身是包臀a字裙,裙摆只到膝盖,露出两条雪白的小腿,脚上一双珍珠白的半高跟,细瘦的肩上挎了一个深褐色tod包。
应该是刚从写字楼里出来,才会做这种庄重的打扮。
脑后扎着一个松垮的长独马尾,化了淡妆的脸上妆有些花,依稀可见清丽绝伦的五官。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古皓白记得哪一次听苏禹初提过,她还在上大学。
她是苏禹初的现任女朋友。
古皓白此前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但是彼此从来没交谈过。
侍应生听完古皓白提起阮愫是他朋友,立刻恭维道:“哦,失敬失敬,适才她没有邀请函,按照规矩,我们不能让她进去。没想到是古先生的朋友。”
“走吧。”古皓白唤了一声阮愫。
“嗯。”阮愫跟着古皓白进去了。
灯光缭乱的夜店里,苏禹初跟一群人在玩转酒瓶游戏,兴高采烈的喊着叫着,输了的人可以脱衣服,可以说一个秘密。
三部手机被他随意扔在身后的沙发上,周遭喧哗无数,有摇滚乐队在做live表演,电音节奏强得快把天花板给掀翻了。
他自然听不见阮愫给她打电话。
见到阮愫来了,有人喊苏禹初:“初哥,阮愫来了。”
“谁来了?”手里夹着烟,正在转酒瓶的苏禹初抬头,一见阮愫,他的俊脸拉得老长。
这都是什么打扮。苏禹初记得自己明明在电话叫过她打扮好看点。
今天这是个有意义的局,他要给自己的好兄弟古皓白接风。
阮愫是他的女朋友,就相当于是这个局上的半个女主人,就应该打扮得艳压全场,让他脸上有面儿。
结果她穿一身办公室套裙,绑个马尾,素得不能再素的来了。
她那胸,那腰,那臀,她可能是不想露出来让苏禹初给大家炫耀了。
先阮愫几分钟进来,在苏禹初旁边坐下的宋栀韵察觉到苏禹初的不悦,巧笑嫣然的讽刺道:“哟,禹初哥,你女朋友挺疼你的啊,穿这样来夜店找你,为你出尽风头,今天来这里的女生谁穿她这样?”
苏禹初把烟送到嘴角,咬住了,眼神不容冒犯的狠瞪了宋栀韵一眼,哂笑道:
“我女朋友疼我关你什么事?她疼我,或者她让我疼,都不关你的事。重点是,现在她是我女朋友,而你不是。”
在阮愫之前,曾经自称跟苏禹初交往过两个月,但是却一直得不到苏禹初这个当事人正式承认的宋栀韵被怼得哑口无言。
宋栀韵真的想不明白苏禹初为何要跟阮愫在一起。
苏禹初痞气放荡,把女人当衣服换,前女友多得可以塞满一整座电影院。
阮愫乖巧听话,之前从来没有交往过男朋友,苏禹初是她第一个男朋友,而且,据传闻,是她倒追苏禹初的。
除此之外,他们的家境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苏禹初家里是旧时王谢,土生土长的北城城墙根下长大的本地人,在北城有钱有势。
阮愫则是来自东部小城的寻常百姓家庭,每学期来上学或者回家,都要靠在线抢航空公司的打折机票。
没有人能猜透,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