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刚来到哥谭大学读书时的事情了。我是在开学前提前半个月来到这座城市的,勉强算是赶上了夏天的尾巴,即使只能算得上是匆匆一瞥。为期一年的交换生生涯从不冷也不热九月份开始,巨变的环境和文化差异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想要跟上同年级同系学生们的进度有些难——虽说需要学习的内容大体还在同个体系之内,但毕竟这里的课程进度和学习内容与角度都与国内的学校相差甚远,我手忙脚乱的跟着教授做训练,课后还要花上比别人多上一倍的时间加紧练习。等我好不容易将将跟上节奏、难得能有一点空闲的时候,哥谭的夏天就已经结束了。待到我注意到时,校园里大片的树林就已经开始由绿泛黄。秋天来得比想象中更急,只花两周时间就能把所有属于夏日的痕迹抹除,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快的就好像夏天从没有来过一样。
星期四的上午只有一节试视唱训练课,十点钟就结束了。头一天晚上我特地为了整理资料而熬到四点,走出小训练厅的脚步都是虚浮的。和我同行的人是海瑟,我的新室友兼同专业的同学。
“你待会有什么打算?”一同走出综合艺术楼的时候,她问。
“先回宿舍睡上一觉,我想,”我摇摇头。难得的一个晴天,户外的阳光刺得让人眼球发干,也可能是因为我睡眠不足的缘故。“下午我要去图书馆。你呢?”
“我打算去一趟琴房,然后吃午饭。待会儿一起吗?”
“不了,我没什么胃口。”
“那好吧,”她耸耸肩膀,“四点的时候我回宿舍叫你,我们一起去,好吗?上次我借的书要到期了。”
“当然。”
我们从下一个岔路口开始分道扬镳,海瑟直接去了琴房,而我奔向宿舍,进门脱下外套就浑浑噩噩的倒在了床上,睡得天昏地暗,期间一场梦也没做。睡前我忘记拉上窗帘,屋内本该是充满阳光的,但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却阴森森的,好像一整个都被罩上了一层浅灰色的轻纱。我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挣扎着去看床头的闹钟,发现时间才刚过三点一刻。
原来是阴天,我想。难得的晴朗只坚持了一上午,其实算是个不错的记录。
我光着脚拖拖沓沓的走进洗手间去,把身上睡得皱皱巴巴的衣裤换掉,顺便洗了个澡。海瑟是卡着整点回来的,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床边擦头发。外面的天更黑了,像烟雾一样的云彩厚厚的堆在头顶,浓郁的几乎要接近碳灰色,可能是要下雨了。
“这是给你的,亲爱的。”她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我的床头柜上,浓郁的咖啡味道顿时窜进我的鼻尖。
“谢谢。”我冲她微笑了一下,把这杯温热的苦涩醒神剂一口气灌进胃里。
雨来的果然很快,在我们收拾好东西之后,水珠就从层层叠叠的云中滴落了下来。雨声由小转大只需要一瞬间那么长,路边的树上有树叶被雨点砸落在地,大多还是绿色的,逐渐泛黄的只有零星几片夹杂其中。一些原本坑洼不平的地方积了雨水,便成了一面又一面大小不一的、流动的镜子,黄色的落叶飘在上面,就像是来自小人国的渡船。
“还好我们离开宿舍的时候拿了雨伞。”海瑟说。
去往图书馆的路上,我们已经看到不下五个没带雨伞的倒霉的家伙在大雨中狂奔了,其中还有两个分别被树枝绊倒,以及踩到堆在一起的落叶滑倒,整个人前趴着或者是后仰着跌进雨水中,溅起的水花在空中旋转,从盛放到败落用不了一眨眼的功夫。
流动镜子轻而易举的就被打碎,幻化成了无数的晃动波纹,金黄色的渡船也跟着掀翻了,我低着头虚幻的盯着那些错综复杂的叶脉,眼睁睁观望它们被水淹没,开始幻想成群结队的船客被透明的水流吞进肚里,又艰难地把头伸出水面,在一层浪波拍过之后得以片刻的宁静。金色的船舶在剧烈的晃动之后慢慢归于平缓,它们是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斑。
真奇怪,明明上午还是晴天,此刻我却觉得那久远的像是一个世纪以前的事——阳光与哥谭是格格不入的,仿佛雨再也不会停。
“雪莉,你在看什么?”
我忽然听到海瑟在叫我。只要稍微抬起一点视线,我就能看到那双浅灰色的中跟靴,再向上是贴身的牛仔裤跟薄薄的长袖衫,待到我完全仰起头平视前方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海瑟那张漂亮的几乎闪闪发光的脸。
她站在我的斜前方,回头望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站在原地愣了神,不知不觉就错开了雨伞的庇护。
头顶暴露在雨水里,我被阴雨天拍了拍肩。
“没什么。”我眨了眨眼睛,抹去肩膀上虚浮着的雨水珠,让那道浮在视网膜上表层的金光随着眼皮的上下翻动而消失,右脚向前跨了一大步,轻而易举地追上她。
今天图书馆门口的人比往日要多了许多,大部分都是在避雨的,等着别人来送雨伞,或者在心中默念祈祷雨快些停。有的人身上还干干净净,也有的人头发和上衣都湿了一半。我们从那些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的人们身边穿过,灰色的天空依旧是灰色的,没有闪电也没有雷声,只有大块大块遮天蔽日的乌云和瓢泼一般的雨水。
祈祷怕是不顶用了,我想。看着这架势,这场雨似乎会一直持续下到半夜。
趁着海瑟去还书的空档,我从书架上拿了想看的书,走到靠近窗户那边的长桌尽头坐下来。我喜欢这个位置——二层的高度刚刚好,微微一转头就能看到窗外茂密的树桠,以及时不时飞来落在枝干上歇脚的小鸟。而今天不同,玻璃窗户上早就被雨水糊住了,无数的水珠急匆匆地从天而降,在玻璃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脚印,最后归于一体,这场赛跑没有裁判、没有号令也没有奖品,而我的赌运似乎不是那么的好,每一次支持的选手都会在半路被竞争对手吞并。
海瑟回来的时候,我刚把手中的书翻到第一页。她的怀里抱着三本又大又厚的理论书,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发出“咚”的一声,就像是抛了三块板砖,连桌子都跟着抖上了一抖。我抬起眼睛瞥了一眼,是戏剧分析相关。
我重新低下头去,从前言开始认认真真的看。半小时后,先耐不住寂寞的那个人是海瑟,她把手里的大部头使劲儿一合,书页拍在一起的声音很大,宛如在书桌上炸响了一个迷你版的惊雷。
“下个星期的试镜,你开始做准备了吗?”
我没抬头,回答她的同时眼睛紧盯着书本上一行又一行小小的英文字。“我还在选曲。”
“你有什么备选?”她问道,说话的时候手指开始玩弄一缕由肩上垂下来的金发。我晃了一下眼珠,呆呆的看着那缕金线缠上她细白色的食指,又松开。
“《卡罗尔金》,或者《变身怪医》。”我说了两个名字,“我不知道。你呢?”
哥谭大学音乐剧系的传统——每学期末在礼堂进行汇报演出,参加演出的人可以获得额外学分。卡司选角的试镜一般是在学期开始的第一个月举行,选角阶段结束后还要根据每月的综合成绩来微调参演人员名单,如果综合成绩达不到要求,就会被踢入替补席,用导师们的话来说就是“让学生们时刻保持紧张感,不能松懈”。
顺便一提,学生们只有在试镜结束之后才能知道这学期的表演剧目是什么,并且角色名单是由导师们来决定的。真不公平。
海瑟皱了皱鼻子,有点苦恼的伸出一只手托着下巴。“我实在是选不出唱什么好。有什么推荐吗?”
“《春之觉醒》怎么样?麦金利女士喜欢我们在试镜的时候唱音乐剧里的歌。”我一边说,一边忽然想到其实我自己的曲目也没决定好,只好合上书,和海瑟一起神游起来。
“我先记下来。”海瑟说着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开始用手指飞快地打字,长长的美甲戳在屏幕上,发出一串清脆的“嗒嗒”声。“顺便一提,《beautiful》和《someone like you》都很不错。”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下个礼拜的试镜地点在礼堂,全程公开,除了本系其他年级的同学之外,外系的学生和老师们也都能随便出入,比起试镜更像是一场演出。我并不怕在很多人面前表演,但让我感到不安的是,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下表演。这下我也看不进去什么书了,打算把乐谱拿出来仔细看看,可当我把手伸进书包里之后,却半天都没有掏到想找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一直窜到脖子后面。
糟了。不会吧。
对面的“嗒嗒”声停止了,海瑟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有点不解的询问:“雪莉?你怎么了?”
我的手还搁在包里,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我摇摇头,“我好像把歌谱弄丢了。”
其实歌谱丢了也没关系,只是一打写满了文字和音符的纸而已,想要一份的话就到网站上搜一搜,在打印出来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其实这些歌谱对我来说的意义确实要大于一打普普通通的纸。那个文件夹里包含了我从读大学以来用过的所有乐谱,不只是在这里用过的,还有国内的也一并夹在一起,上面写满了我的个人笔记,比如哪些地方需要提高音量,哪个句子乃至单词的音准和咬字需要注意,哪个唱段的气息不够饱满,每个关于我的表演的小问题都记录在上面。
“那怎么办?你快想想把它放在哪里了,我们现在就会去找。是不是丢在上午的专业课教室里了?
海瑟看上去比我着急,把手里的书草率地叠在一起,就作势要站起身来走,仿佛下一秒就能拉着我闪现到综合艺术楼——不排除她实在是不想继续看书所以找个借口开溜的可能性。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近乎是在耳语了。周围的桌椅都空荡荡的,窗外的雨声像是天然的另类降噪处理,没人发现我们在讲话。
我想了一下,还是继续摇头。“我不觉得我会把歌谱丢在那里。今天一上午我都没有打开书包。”也可能不是这样,毕竟头天晚上我开夜车来着,第二天上午头脑多少有点不清醒。
“那么宿舍里呢?”她还是一脸着急。
好吧,我承认之前是我开玩笑的。海瑟确实是个比看起来更加爱关心身边的人的善良女孩。她是真情实感地在为我感到担忧。这样的焦急也不是没由来的,毕竟公开试镜的日期一天天逼近,我的歌谱上除去自己的笔记之外,还有专业课老师为我写的批注,不光是声乐部分的,还有钢琴伴奏时的细节和注意点。我并不像身边的大部分同学那样从小就学习钢琴,基本功稳扎稳打。虽然同样打小开始接触音乐,但我参与的更多的是民乐团、管弦乐团和合唱团,在黑白琴键方面算是半路出家。老师们在这方面帮助了我很多,而大多数能让我拿出来反复研读的建议和提示都在我乐谱上的笔记里。
“回宿舍后我也没有打开过书包。”我深呼吸了一下,“其实不算是大事,没关系,乐谱只要再打印就好了。”
才怪。上面的笔记可是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弄丢它们我实在心疼,但看到海瑟比我更着急的模样,我忽然就感到一阵微妙的挫败感。
“至少今天还是算了吧。”我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外面的雨只有渐强的势头,如果这是一首乐曲的话,我甚至都能在洁白的乐谱上清楚的看到四个并排的f贴在五线谱底下。而雨点就是密密麻麻的渐强的鼓点,如同定音鼓低沉而强烈的轰鸣,把一首乐曲推向最高点,鼓面快速震动着,鼓槌敲碎了我的耳膜。
“等雨停之后,我会去好好找找的。”
海瑟长久地看着我,眼睛忽然眯了起来,像是要透过我的表面看清什么藏在表皮之下的东西。我被她这种眼神看得一僵,没有来的感到一阵心虚。
“雪莉,实话告诉我——对于试镜的事,你是不是有点不积极?”
她略带忧虑地看着我,那种眼神带着柔和的试探,仿佛是在观察一只从森林里贸然窜出来的动物幼崽。我一对上这种目光就败下阵来,从心底生发出含带着些许委屈的抱歉感来。这让我不得不对她说出实话。
“好吧,好吧,你说的对,海瑟。”我紧绷着的肩膀最终还是塌了下来。“我,我——我可能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抗拒这次演出。”
“为什么?”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像是听到我说出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阿卡姆疯人院要改建成幼儿园,教师就由关在里面的罪犯们来当——什么之类的。“你不喜欢上台吗?”
“不,不是这样。”我垂下眼睛,假装突然开始对桌面上的那块污点感兴趣。“我喜欢上台,但我大概也没有那么热爱舞台。”
这不是实话。我当然热爱音乐,也钟情表演,打小儿就是,所以才选择了音乐剧专业。但同时我又想到身边那些天赋异禀且格外努力的同学们,比如从小跳芭蕾舞的海瑟,比如在钢琴方面拿过大奖的朱迪丝,再比如父母都是著名歌唱家的贾瑞德。他们都是为了实现百老汇之梦而来到哥谭大学的音乐剧系就读,而我的动机与他们相比起来,就显得格外不纯了。
海瑟的话是对的。我不积极。《卡罗尔金》和《变身怪医》是我随口说的,我在大一的时候表演过前者的片段,而后者是我前两天刚刚重温的剧目。除了平时做的那些日常练习之外,我并没有花什么心思在这次的试镜上。
我虽然热爱音乐剧,但选择作为交换生来到哥谭读书,可不是因为这所学校的音乐剧专业排名足够顶尖。我来到这座城市读书是另有目的的,与实现梦想毫无关联的那种。这样不纯的我,又怎么能同他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去争夺那么珍贵的机会呢。
这些话在我的脑子里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可我却无法将他它们说出口来。
从何而起呢?其实一切都是我一个人过于矫情、曲折又卑琐的内心独白,把自己困在其中钻牛角尖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别人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估计也不在乎。一切都像是我独自一人在追逐一只易碎的肥皂泡泡,而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在梦中听说这会给人带来幸运。横跨半球的一年异乡生活全程都像是一场荒诞又无厘头的默剧,追寻不到的起因来自于别人口中的传闻,大概率也不会有合家欢的善终。
这个话题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进行下去,它把我的沉默作为了终结点上那个圆滑又空荡的句号。可能是我的表情太难看了,海瑟不再提追问我为何对于试镜消极怠工的原因,而是周末在为试镜加训的时候抓着我一起挤琴房,企图用她的热情来带动死气沉沉的我。
知识和技巧都足够优秀,只缺少一点,那就是激情。
这是我大一结束时专业课老师给我的评价。
我看上去就像是对一切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像是那种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有十二个用来睡觉,剩下十二个全部都在神游天外,要么发呆要么做白日梦的人。我自己知道,这并不只是看上去而已。
身边的同学们都是激昂澎湃的,看向前方的眼睛闪着光,昂首挺胸大步向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来,也明白自己想往哪里去。而我是不合群的那一个,迷失在茫茫的空地上,像是被锁在了一个无形的圆里,来来回回的在原地兜着无谓的圈,不想向前,也不能后退。自始至终都是这样。
陪伴海瑟做表演训练其实很开心,我们两个轮番在对方面前表演唱段,再由另一个人进行点评。但时间一长我就难免感到疲惫,于是开始按照惯例用歪理来企图逃避现实。
“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旨意。”一次训练结束之后,我说。“我看上帝也不想让我认真参加这次试镜,于是就把我的歌谱拿走了。”四天过去了,我的歌谱还是没能找回来。
“别这么说!”海瑟一把扑上来捂我的嘴。她是天主教徒。“上帝会想让你全力以赴的抓住每个机会。”
我耸耸肩,不打算和她争论关于‘上帝’的问题,很显然,上帝究竟想让我做什么,这不是重点。
“听着,雪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这次试镜。”她的双手扶住了我的肩膀,和我面对面。
海瑟的眼睛是一种漂亮的淡褐色,从中间的暖棕色过度到外圈的橄榄绿。我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面无表情,嘴角压得平平的,眉毛微抬,眼皮略略垂着,盖住了将近一半的黑眼珠。对一切都兴趣缺缺,就像是一尊忘记注入灵魂的雕塑,不管是微笑还是悲伤,眼睛都是冷的。这就是我此刻的样子,也是我平常大部分时间里的样子。
就这样被金发美人真诚且深沉地盯着,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一半是沉迷于美色,另一半则是害怕她会突然说出些深刻的话来,企图让我回心转意,而我却不得不让她失望。但还好她没有。就在我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的前一秒,她就这么笑了起来。
“你等着吧,”她仰着嘴角,语气带着点俏皮的得意洋洋。“你的歌谱一定会回来的。到那时候你就得答应我好好练习。”
我被她这种信誓旦旦的模样逗笑了,眼睁睁的看着她眼中倒映着的我似乎找回了一点灵魂。“好吧。”
“打赌吗?”她伸出一只手。
为什么不呢?权当是个玩笑,我握上了她的。
会这么做的我没有想到,接下来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天之后,星期一中午的餐厅里,歌谱丢失的第五天。海瑟有事要忙,比我晚一步到,我难得一个人吃午餐,长时间阴沉的天气让我没有胃口,就只拿了一只苹果和一小瓶苏打水。就在我仰头喝掉那一整瓶水的时候,有个人顺着我的余光走了过来。我顿了一下,仔细一看——陌生的脸,但目光确实是冲着我而来的。他的手上拿着一个黑皮的文件夹,看上去很眼熟。
真的很眼熟。我想。想着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站到了我跟前。
“你好,请问你是雪莉吗?”
“是我。”我愣怔了一下,点了点头,又仔细多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光文件夹长得眼熟,这个人似乎也有点眼熟。是那种‘我确定自己不认识你,但就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的那种眼熟。
“我想这个是你的。”下一个顺间,他抬起手,把那个黑色的文件夹轻轻的放在了餐桌上。
苏打水的气泡在我的胃里跳踢踏舞,我眨了眨眼睛,又想起海瑟的话。
“谢谢。”我接过歌谱,喃喃地说。海瑟是怎么知道的?太巧了。
“不客气。”站在对面的男孩说到。我发现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我是提姆,提姆·德雷克。”他微笑了一下。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