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思静呆呆地站在玻璃大门前，看到正午阳光打在上面，仔细瞧还能泛出彩色光圈，好像上面开出七彩云朵似地，上学时听物理老师讲过折射反射之类一大堆，她都记不住。
还是慕苒姐姐的物理成绩好，那个时候都是对方给自己补课，她看着光线落到她的圆珠笔上，亮晶晶一圈，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那会儿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慕苒姐姐房门外，却没有推开的勇气。
不知道怕什么，就算柳盼盼有那份心思，慕苒姐姐又不会喜欢对方，姐姐有心上人了，姐姐又不喜欢女生。
她居然开始发现慕苒有心上人这件事挺不错，也许是由于柳盼盼太漂亮，身材妖娆如蛇一般，缠到人身上就能勾走魂。
美丽就算了还那么有心，连慕苒姐姐的阴历生日都能记住。
情人与闺蜜的双重打击。
以后有了柳盼盼，自己还有什么地位。
她正在这里满脑子小剧场乱飞，忽地听见里面传来砰一声，好像是谁在狠狠地摔门，然后就没了声响，录音室的隔音极好，就算里面吵翻天也听不到，她一着急便冲了进去。
门留了条缝，她的手放在门把上，里面有人在说话。
“小心一点，这个音箱很贵。”林慕苒蹙着眉头，非常嫌弃地看了眼对面靠在控制台上的柳盼盼，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冒出来。
柳盼盼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妖娆多姿，声音也甜丝丝，“我知道，不会弄坏你的宝贝，林大制作人周末没事还加班，我来给你送咖啡啊，自己手磨的哦。”
哥伦比亚花月夜咖啡豆煮出来的香气四溢，浓郁芬芳里还带有一丝草莓味，已经飘散在整个录音室。
慕苒却低头看自己的乐谱，玫瑰金眼镜下 的眸子克制又冷淡，“谢谢，不过我喜欢玫瑰咖啡，水蜜桃味。”
“好啊。”柳盼盼把咖啡放下，单手扶住桌子笑：“都是哥伦比亚的咖啡豆嘛，我家里也有，下次就给你冲。”
“你的日程表那么忙，还是不用麻烦。”
“那要看给谁服务，再忙也有休息的时候，为了我们亲爱的林大制作人随时都愿意。”
她热情似火，就算对面是座冰山也不怕。
“有功夫不如多练练歌。”人家果然不领情。
柳盼盼抿一口咖啡，娇滴滴地笑：“我这个人啊，其实对唱歌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慕苒挑挑眉毛，不喜欢还来唱歌，她最烦这种。
对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当然也很清楚，俯下身，单手撑住头，眼里的波光荡过来，“我来唱歌完全是为了喜欢的人。”
慕苒翻了一页，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我是——喜欢你啊，我一头扎进娱乐圈，拍戏唱歌都是因为你。”柳盼盼终于还是沉不住气，脸颊也染上红晕，纵使是八面玲珑的交际花依旧逃不过这种羞怯时刻，变成了个无助可怜的小姑娘，“林慕苒，你是真傻假傻呐，别人都看出来了。”
沉默，空气凝固一般。
门外的苏思静六神无主，按理来说不该偷听，可又很想知道慕苒姐姐的答案。
等了几秒钟，几秒钟对于她来说也很漫长，同样觉得煎熬的还有屋内的柳盼盼。
林慕苒目光动了动，坐在转椅上换一个方向，正对着粉面通红的柳盼盼，有点惊奇对方也会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语气随即温和些，但一字一句的冷淡藏不住。
“柳小姐，咱们其实就是工作中的关系，你的条件很好，肯定能遇见特别出色的人，别和我开玩笑。”
“谁给你说笑。”柳盼盼急了，眼眶直发红，“慕苒，我其实打听过，林凌巧告诉我，你——”
林慕苒叹口气，这个林凌巧什么都好，就是容易被收买，她笑了笑：“那林凌巧有没有告诉你，她哥哥追求过我，不只她哥哥还有许多男人来烦我，而我只想专注于工作，所以告诉她喜欢女人，这应该是最好的理由。”
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得和真的一样。
她气质清淡又凌冽，语气刺骨，容不得人不信。
柳盼盼的心直往下坠，简直怀疑自己幻听，她不依不饶，鲜红指甲捏得收音台上的按钮吧嗒响，“你骗人，你是说——你喜欢男人。”
慕苒抿唇一笑：“对啊，我是个直女，对同性相互喜欢没意见，但我肯定不会，太腻歪都烦，想起来就很不舒服。”
她素来拒绝的彻底，连念想都不给对方留一点。
柳盼盼是个爆碳，火腾地一下就上来，也不知是生林凌巧的气，还是觉得自己没脸，急赤白脸地告白又被拒绝得干脆，未免太社死。
她的小高跟踩着地面噔噔作响，苏思静吓得往后退了退，赶紧跑到旁边的卫生间躲起来，镜子里的头发都凌乱不堪。
直到听见录音室的门啪地一声被摔上，她才长出口气，寻思这扇门的质量还真好，柳盼盼果然人红脾气大，像要把录音室拆了似地。
苏思静呆站在卫生间里，不知为何移不开步子，心口突突跳，竟觉得刚才那位新晋顶流好可怜。
人的感受就是这么奇怪，本来还对人家警惕得很，恨不得把某祖母绿项链扔掉，现在又寻思被那样无情拒绝，应该很伤心吧。
她居然与柳盼盼，共情了。
但这份共情很无理，小丫头瞅瞅镜子里的脸红得像个桃子，头发也乱哄哄，好像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仿佛刚才表白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我是直女，虽然不反对同性相互喜欢，但自己会不舒服，太腻歪都不行。”
耳边总是响起林慕苒的话，很正常啊——慕苒姐姐是直女，自己也是，大家这样说太正常啦。
但她突然就一阵，好难过。
有颗种子悄无声息地埋下，需要阳光雨露的滋养才能渐渐伸展出枝叶，即便长到花开时也是先浅浅地探头，才能够绽放枝头。
过程漫长，总会让人记不起是从哪里才开始有了生命力，可能只是无意间飘来的一颗花种，终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仿若心动。
心动了无痕，恋你无人知。
就连自己也不清楚。
苏思静叹口气，突然诗兴大发，忧愁得莫名其妙。
卫生间的门啪下被推开，林慕苒清冷迷人的脸出现在面前，迷惑眸子隔着扇大玻璃，吃惊地“啊——”了声。
苏思静尴尬地笑，手瞬间移动到水池边，“我在洗手，你们的卫生间真干净啊，还挺大！”
慕苒蹙眉，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又搞什么，总是突如其来，但嘴角却染上笑，能瞧见总是好的，她就是她的多巴胺。
“你来参观啊，一堆场面话，怎么突然冒出来？”
“来就来了，不行嘛，我都没来过。”她的手在哗啦啦水下翻腾，就和现在的心情一样不可言明，顾左右而言他：“你咋么关机啦？”
“没电了。” 慕苒走过来，瞧着思静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笑：“我给你洗吧，真怀疑你离开我怎么活得下去。”
思静咬嘴唇，“那你还不二十四小时围着我，一天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事，那么忙。”
“我加班啊，再说今天是你有饭局。”她拽下纸巾来给小丫头擦手，“这么快就吃完？”
这句话提醒了苏思静，康宇还在下面等着，她刚才忘个精光，“哎呀，慕苒姐姐，你和我回家吃午饭吧，我奶奶想你啦，特意来叫你。”
慕苒点头笑：“好啊，正好饿得很，刚才通知大楼下午停电，我过来检查水闸，才能遇见你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家伙。”
温柔眼睛仿若有光，与几分钟前在屋子里的冷漠态度截然不同，苏思静无法想象这样的慕苒姐姐，刚才说话的语气却那么让人心寒。
“要去我的音乐室看看嘛，你不是总唠叨要去，像个小老太太。”亲昵地摸她的头，思静想到柳盼盼那两杯咖啡还在，不想看见，不想去。
“来不及，还要去超市买菜，下次吧。”
慕苒说好，反正一会儿会停电，还是先离开。
她们坐上电梯，慕苒很自然地按地下一层，那是停车场的位置，苏思静反应过来，急忙说：“哦，我要去一层。”
“姑姑送你来的吗？” 慕苒随口问。
苏思静顿了顿，她本意是找慕苒姐姐吃饭，然后下午一起出去玩，晚上再给康宇发信息说不想谈恋爱。
可是现在心里没来由得不舒服，对方那句“太腻歪都烦”深深地折磨着她，嗫喏回：“不是我姑姑，小康送我来，就是前天晚上吃饭认识的——”
林慕苒唇角轻牵，这次的相亲对象还真积极，哼了声道：“看来你家人对他很满意。”
“是吧。”思静没继续接话。
慕苒垂眸，忽然意味深长地问：“那你是准备和他一起离开？还是要和我坐同部车。”
思静呼吸一滞，她记得刚才说过要去一层，那为什么还问。
“小康是客人，我还是和他一起回去。”她轻轻地答，像个犯错的孩子，说完这句话就觉得心里更难受。
慕苒说好。
电梯停在一层，苏思静看着前面那扇金碧辉煌的门打开，突然觉得今天这扇门开得竟如此快，她呆呆地走出电梯，扭身瞧见那金色大门又迅速关上，慕苒姐姐冷艳眸子低垂，没有看过来。
苏思静冷不防伸手又按开电梯，没跑步却气喘吁吁，“慕苒姐姐，我——”
想说我和你一起下去，可是脑海里又都是对方刚才拒绝柳盼盼的话，苏思静的心脱了轨，她们不是情人，慕苒姐姐没理由不舒服，可是两个人太亲密，工作后刻意疏远会不会因为她老缠着她，也许觉得自己烦。
让对方不舒服了。
电梯门很快就关上，慕苒只听到小丫头失神地说：“我们开慢一点，你跟上。”
林慕苒说好，身子靠在电梯后冰凉的墙面，心随着电梯移动而一点点下坠，那句“我们——”狠狠地刺痛心口。
迟早的吧，看小丫头和别的男人一起，她只能远远瞧着——艳丽红唇下，牙尖咬得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