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山早晨醒来的时候,方感觉脑袋不那么疼,明明他昨儿还在认真备考,现在一觉醒来却成了一个十岁的孩子…
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在这赵府里度过了十年,前几日老爷在花园里训斥他不用功读书时他心里的那种委屈竟还存在心底…
赵宝山看着床边趴着的赵宝水,兮山院里堆砌起的假山里,宝水这个妹妹玩捉迷藏也要让着他,赵宝山看着宝水身上新换上的白色孝服,这才确信,自己现在是扬州云天赵家的宝山…
最重要的是,昨儿他昏睡前,见宝水跟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今天他有了记忆,方才发觉,他这具身体的亲娘也就是太太辛氏,跟他现代的老妈辛女士长得一模一样…
太太和他老妈是什么关系啊?前世今生?赵宝山又看了眼宝水,他在现代可是个独生子啊!!
外头隐约传来一些声音,他细听,方才知了,是太太在兮山院前厅处理事情,他昨日发了高烧,想来太太也跟宝水一样,没回去。
今早他烧退了,宝水就趴着睡,太太却还得处理府里的事儿,怕是回了隔壁太太住的双栖院若是他出了甚么事赶不及回来,索性就让管事婆子们到兮山院来听事。
隐约听见一个管事婆子道:“禀太太,今儿有几个丫鬟家里头带了银子来赎身的,这可如何是好?”
又听太太道:“有人赎身是好事情,具体人数,你做好记录,今儿就把契书拿到官府销了。”
赵宝山听到这里,知道老爷昨日没回来,府里越发压不住,连家里丫鬟们,都觉得要大祸临头了。
老爷都走了,下人们想走,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赵宝山不禁仔细思考起家里这一桩祸事…
按说,赵宝山一个十岁的孩子,三魂六魄,原像是丢了一魂一般,学东西学得很慢,对外头的事儿,知道的也不多。
虽然老爷宠妾灭妻,太太却是老太爷定的,他外祖父辛伂是祖父的旧交,大概是老爷这个儿子不争气,祖父觉得有些对不起旧交,作为公公,又不好直接对太太好,于是对太太生的双胞胎,倒是疼爱的。
老太爷文武双全,老爷文不成武不就,三十好几了还是秀才,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倒是宝水,总爱听祖父讲些行军打仗,排兵布阵的事儿,宝水去哪,总爱带上宝山的。
那时候的宝山,只把祖父的话当热闹听了,似懂非懂,如今清醒的宝山,心越发沉了。
他祖父赵坤在康平三十五年高中状元,娶了他祖母袁氏,当年回云天成婚,正好躲过了康平之乱。
康平三十五年,外族入侵,直驱京城,把城里的皇室都一锅端了。
而南下兴修临安城的成郡王捡了漏,在临安登基为嘉靖帝,同年,北方外族定都京城,国号为金。
但是大家都知道,吴国之所以还能据守扬州以南,并不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兵力抗衡,而是每年要向金国进献一百万两白银,丝布无数。
这才换来短暂的安宁…
金国这匹狼在休养生息,只等着时机到了,就会把扬州这块肥肉吃进肚子里。
朝中支持收复北方的人不在少数,好些人就算当年历尽艰难险阻南下扬州,总有那么一两个亲眷同窗留在北边…
只是收复北方并不是碰碰嘴皮子就成的。
吴国本就文强武弱,更别说扬州,文风最胜,让才子们吟诗作对还好说,让大家伙冲锋陷阵,那是不行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他祖父赵坤身先士卒,投笔从戎,以此来鼓励江南好男儿投军报国。
效果当然是不错的,那些年吴国投军的男儿增加了几倍。
成果也是有的,嘉靖二十年,他祖父带兵收复临安城以北十二城,从此,临安城固若金汤,嘉靖皇帝再也不用担心,晚上睡觉的时候金军兵临城下,只等着把握时机,发育壮大,收复北方。
可惜,嘉靖帝活得不够久,这位康平之乱的幸运儿,年龄上并没有得到老天爷的优待,四十几岁就驾崩了,留下未及冠的太子和一堆的顾命大臣。
太子为继后所生嫡子,出生于临安,看遍临安富贵花,胸无大志,只求一生在临安皇城里醉生梦死…
朝中奸臣当道,卖官卖爵,乌烟瘴气…
原本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士气从此荡然无存,虽说当年康平帝一脉被斩草除根了,但是康平帝同辈被分封到各地去的王爷又没有死绝。
嘉靖帝继位属于是天时地利人和,继位以后,一心壮大吴军,收复北方,大家还没理由闹不起来,如今文庆帝一个黄口小儿,据着风水宝地,却只想着混吃等死,这不就是现成的自己当家做主的理由吗?大家谁还不是龙子龙孙呢?
南边越国,西边蜀国…各地割据各自为政吴国可谓内忧外患…
而他祖父赵坤自此开始失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容易聚拢起来的大军被裁,底层的士兵军饷被克扣…
等他爹成亲之后,祖父便让祖母带着一家老小回云天老家,而他自己留在临安,大约是在等待圣上有一天能再复先皇遗志…
可惜,祖父什么也没等到,倒叫圣上砍了脑袋。
赵宝山知道的到底有限,只听说祖父叫人砍了脑袋,其他的竟是半点也不知了…
赵宝山并不想掉脑袋,他需要知道得更多…
正想着,忽见宝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愣愣地盯着他澄澈的眼眸,不确定道:“哥哥?”
赵宝山摸了摸宝水的脑袋,让宝水把辛氏请进来,再一起解释。
他也很想见见太太…
不一会儿,太太便匆匆进来了,府里一堆的事儿要她料理,丫鬟们还在外头吵成一片,辛氏心里是烦闷的,不过现下一切都不重要了,她的宝山醒了!
辛氏一进来就把手放在赵宝山头上,凉凉的,昨晚的烧退了…
赵宝山拿眼去瞧辛氏,太太果然跟他现代的老妈辛女士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比他妈年轻多了。
真真看到一个跟自己老妈一模一样的古代人,那是大受震撼啊!
他和宝水一双狐狸眼睛,便是随了辛氏,只他和宝水还小,太太今年年方二十又八,一双狐狸眼,滴溜溜地勾人…
和他老妈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同,赵宝山印象中,太太总爱穿着深色的衣裳,首饰也是老气得很,如今带孝,方换了一身白衣,头上首饰也全取了下来,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
赵宝山心里大骂赵永安,若是真抄了家,太太这样的容貌和刻板的性子,只有自尽一条路可以走,而赵永安一点作为丈夫的责任也不负,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了。
辛氏长得跟他妈一样,宝水又跟他长一样,如今辛氏和宝水又因为他的缘故,如今都呆在这府里等死…
他拽紧了被单,他得找生机!!!赵宝山抬头盯着辛氏:“娘,儿这次撞了脑子,醒了竟是整个人清醒了过来,以后再不浑浑噩噩过日子了。”会保护好你们。
人脑多复杂,现代医学也没研究明白,主观上他觉得昨日还在备考,可心里对辛氏和宝水又觉得亲近,他在赵府所有的经历都真真切切的…
辛氏素来不爱落泪,这几日却仿佛要把一辈子的泪水都给流干了,谁能想到,她家宝山,因祸得福,竟恢复过来了。
她并不是嫌弃他以前的样子,只是每每自责,自己是不是怀宝山宝水的时候,没注意,睡觉的时候压到了宝山,方才让宝山丢了魂般……
每回老爷指着宝山鼻子骂他笨以后,宝山总躲在房里哭,哭完了便在书房整宿整宿地读书,哪回不是在剜她的心头肉?
赵宝山见辛氏噼里啪啦掉眼泪,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他妈属于是坚强的女人不落泪,他实在没有安慰的经验,他只好求救地去看宝水,却见宝水也泪汪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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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山忙打断她们:“娘,如今老爷拖家带口走了,儿如今又稀里糊涂的,我们总不能待在这府里两眼抓瞎,死也得死做个明白鬼,您快给我说说,祖父到底具体犯了什么事儿?”
辛氏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是啊,宝山是好了,可家里大祸临头,赶明儿就叫人拖出去砍了脑袋,好了还得有命活着才行。
只她一个妇道人家,料理府里看看外头铺子庄子上送来的账本儿还成,外头都是爷们管的,她也只那日听老爷含含糊糊说了几句,哪里知道具体如何?
她只能努力回忆:“昨日老爷在老太太院里大吵一架,出来只说老太爷在临安惹了圣怒,被判了斩立决…这里头好像还有老太太娘家舅姥爷在里头搅和,你们永宁小姑也跟着去了…老爷一直念念叨叨说下一个就是抄咱们家了…”
正说着,张嬷嬷进来小声道:“太太,老太爷手下赵大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