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烈烈, 白雪皑皑,永熙四年的元夕,永乐宫内格外忙碌热闹——
辰时开始, 贵妃娘娘的肚子开始发动。
早早安排在后殿的六个经验老道的稳婆以及女医一听到前殿的动静,片刻不敢耽误地赶去伺候, 不多时, 太医院的御医也赶到永乐宫,于偏殿听候传唤。
永乐宫上下笼在一片紧张中,即将生产的李妩却格外平静。
看着榻边来回走动的裴青玄, 李妩躺靠在床上,微蹙的柳眉透着几分无奈:“你别转了,转得我眼都花了。”
裴青玄脚步停住, 看她气定神闲靠着大红色百婴嬉戏迎枕, 半身盖着的红底绣五蝠锦褥下是高高隆起的肚子, 只觉心惊肉跳,那样纤细的身段却要负担起这样大的累赘。
“你现在疼不疼?”他容色沉肃地看着她的腹部:“它怎么还不出来……”
“又不是下蛋,哪有那么快。”李妩淡声道:“我记着我长嫂生寿哥儿安姐儿时, 从发动到生下, 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上回嘉宁生产, 也是半夜发作,到第二日中午才生下来……你别急, 也别转了, 实在着急,去外头转吧。”
那句下蛋的比喻叫一干稳婆面面相觑, 心说, 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不拘小节, 天底下敢拿皇嗣比作蛋的, 她怕是头一人。
再看她与皇帝说话的态度,更觉心惊,这就是宠妃的胆气?那也未免太骄纵了,她是真不怕陛下怪罪啊。
各怀思忖间,便见那威严深重的帝王提步走到榻边,俊美眉眼间没有丝毫责备,只有满是忧心:“朕不转了,你就让朕在这陪着你。”
李妩垂眸不看他:“现在陪着可以,待会儿要生了,你得出去。”
裴青玄蹙眉:“为何?”
“产房血气重……”实则是生产时太狼狈。当年崔氏生双胎时,情况不大妙,她实在担心,溜进产房探望,见着床榻间崔氏那副面无血色、咬牙狰狞的面庞,她吓得怔在原地,泪落不止。
那会儿她就下定决心,日后她生产时,绝不叫旁人瞧她这副模样。
“产房这点血气算什么,当年在北庭杀戎狄时,尸山血海都见识过……”
“不行就是不行!”李妩语气加重,连带着肚子都疼起来,咬唇闷哼一声。
裴青玄脸色一变,再不敢气她,连连答应:“好、好,都听你的。”
宽大手掌搭在她腹部轻抚:“你这小混账若是孝顺,就快些出来,莫要再折腾你阿娘。”
然而,皇帝的命令在此时却没什么作用。
自辰时到午时,孩子还是安安稳稳待在李妩腹中,没有半点出来的意思。
李妩慢悠悠用了一碗乳糜粥及两个三鲜水晶包,裴青玄在旁边坐着,半口饭也吃不下去,焦灼得好似他才是产妇,还是刘进忠劝了许久,他才用了一杯参茶提神。
许太后从慈宁宫赶来时,入殿便瞧着这样一副古怪画面——李妩静卧在榻间,阖目好似睡着,皇帝沉脸坐在一旁,手中的玉扳指转得好似要冒火星子。
因着李妩在闭目养神,裴青玄将许太后引到外殿:“御医看过脉象,一切皆稳,方才稳婆还给她喂了碗催产汤。”
“哎,你也别急,阿妩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顺顺当当。”许太后宽慰着:“我当年生你时,也耗了一个半天,哎哟,可把我累得不轻。”
听得这话,裴青玄心下惭愧,看向许太后的目光添了几分敬重:“从前只知母恩深重,这回亲眼见了阿妩怀孕产子辛苦,更知母亲不易。从前待母亲失礼不敬之处,还请母亲恕罪。”
“人呐,总得自个儿当了父母才能理解父母的心。”许太后拍了拍他的手,感慨道:“也别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儿女都是讨债的,哀家习惯了……你呢,日后也就知道了。”
裴青玄:“……”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大抵是催产汤起了作用,阵痛感逐渐强烈起来,稳婆检查过后,急忙出来禀报:“要生了,这回是真的要生了!”
裴青玄提步就要往内,却被素筝挡在外头。
“陛下,主子交代奴婢,让您在外候着。”素筝硬着头皮,舌头都有些不大利索:“主子还说,您要是想气死她,大可进去试试……”
裴青玄沉下脸:“什么死不死!”
“是是,奴婢失言,陛下恕罪。”素筝忙抬手打着嘴巴。
“行了。”裴青玄道,视线越过眼前这婢子往殿里,恨不得有千里眼,好看清里头的状况。
但他也知道李妩的性子,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若不如她的意,后果他无法承担。
胸膛剧烈起伏几息,长指紧成拳,他才勉强压下心底那份焦躁,转过身于外间候着。
许太后也知他此刻心绪不宁,并未多说,心下却是有些羡慕李妩——当年她生产时,太上皇正在洛阳办差,等他回到长安,青玄都已满月。
她那时躺在产房里便想,若是自己熬不住,就这样死了,岂非连夫君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也是凭着这个念想,才咬牙坚持下来。
不知现下躺在产房里的李妩在想什么?
李妩现下什么都没想。
脑袋好似空白一片,只听着左右好几个稳婆一声接一声的喊声:“娘娘,使劲儿啊!”
“您再使点劲儿!”
一声声的,忽远忽近,又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得模糊。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日头偏西,浓艳残阳如同打翻的胭脂盒,又如一大片浓重的血色。
正如那一盆又一盆从内殿端出来的血水。
“怎会流这样多的血……”裴青玄面沉如水,揪住御医的衣领,像是一头焦躁不安的狮子,手背青筋突起:“快想办法,给她止血!”
那样娇小的一具身体,如何能承担这样大的失血量。
“陛、陛下,您冷静些。”御医几乎被拎得双脚离地,感受到身前帝王铺天盖地袭来的威严,脸色都吓得苍白:“得先看里头的情况,微臣才好对症……”
“皇帝!”许太后拧眉,上前拦住裴青玄:“你别急,里头有稳婆在,她们都是几十年的老经验了。”
“可这样多的血。”裴青玄额心跳动不止,只恨不得那些血从自己身体流出,他沉眸松开御医衣领:“止血的药材都赶紧去备上。”
御医忙不迭应着,正要躬身退下,忽听得里头传来一声惊慌叫声:“娘娘,娘娘!”
外间几人都变了脸色,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稳婆抬着染血的双手,满脸惊恐地跑出来:“陛下,太后娘娘,贵妃娘娘难产,大出血晕过去了!快请御医来看看吧!”
此言一出,不等许太后反应,便见一道朱色劲风从眼前闪过。
定睛再看,便见皇帝一手拎着御医的肩膀,像拎什么挂件似的直接拖了进去。
下一刻,殿内就响起他低沉不耐的嗓音:“若贵妃有任何闪失,朕要你们统统陪葬!”
“太后,这…这该如何办啊。”玉芝嬷嬷听到大出血,脸色也苍白一片,凑到许太后身旁,语气担忧:“不是说胎像很稳,气血也足,如何会这般?”
“哀家…哀家也不知。”许太后讷讷出声,身子晃了晃,朝玉芝嬷嬷伸出手:“玉芝,快扶我一把,我头晕。”
玉芝嬷嬷连忙扶着太后,到一旁的榆木红漆贴金藤面椅坐下,又递上一杯参茶:“您喝点压压惊。”
许太后摆手推开,转脸看了眼血气弥漫的殿内,再看外头那绚烂浓重的血色晚霞,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涌上心头,她眼皮狂跳着,而后一把抓住玉芝嬷嬷的手:“快去,趁着宫门还没关,拿哀家的玉牌,将李家人都请进宫来!”
玉芝嬷嬷怔了怔,而后会意:“是,老奴这就去。”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好歹叫她能见到家人最后一面。
许太后撑着桌子颤颤巍巍起身,朝着西方双手合十,拜了又拜:“菩萨啊菩萨,求你开开眼,千万保佑阿妩和孩子,只要他们能平安,便是叫哀家折寿二十年,哀家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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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门关闭的前一刻,李家人匆匆赶来永乐宫。
一踏入外殿,嗅到名贵熏香里弥漫的血气,李家人个个都变了脸色。
尤其听说李妩大失血昏迷不醒,婴孩还在腹中,极有可能一尸两命,李太傅更是头晕目眩,若不是李砚书及时扶着,怕是要晕倒在地。
“太后,我与长嫂可入内看看么?”嘉宁郡主也刚遭过这一趟,知道其中滋味,一双眼也红通通的,泫然欲泣。
许太后派了个人进殿问过情况,才哽咽着颔首:“去吧,去与她说说话,将她的魂儿给唤回来。”
得了这话,崔氏与嘉宁郡主迫不及待走了进去。
内殿血气更为浓厚,再看榻边,李妩面色苍白,昏迷不醒,额上和头顶都上了银针,皇帝就坐在榻边,双目通红,牢牢握着她的手,周身气势冷冽而危险,好似一触即发。
崔氏和嘉宁战战兢兢请了安,皇帝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如同看到救命稻草,嗓音喑哑:“快来,快与她说话……朕如何喊她,她都没反应。”
“是,是。”两人听得吩咐,连忙上前,在看到李妩憔悴脸庞的一瞬,也都落下眼泪,真心实意地唤起她的名来。
李妩觉着自己好似陷入一片忽冷忽热的黑暗混沌之中。
她茫然无助地不停朝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面前出现一片白光。
待白光散去,她的母亲李夫人就站在那里,微笑地喊她:“阿妩。”
她欣喜地跑上前,唤着阿娘。
李夫人却伸手阻止着她,摇头道:“别过来,阿妩,听娘的话,不要过来。”
“为何?”李妩不解,上前两步,眼里也蓄了泪,她实在太想念母亲了:“阿娘不要我了么?”
“傻孩子,阿娘怎会不要你。”李夫人怜爱望着她:“只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回头看看吧,看看你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盼着你回去呢。”
李妩听她的话,回过了头,却不知身后何时也显出一片白光。
有缥缈的唤声从天边传来似的,一声一声喊着“阿妩”。
那些声音很耳熟,她听出是两位嫂子的,还有那个人的。
低沉嗓音带着浓重的沙哑:“阿妩,求你,别再抛下朕了。”
抛下他?
她何时抛下过他。
恍惚间,周遭又亮起一团又一团的白光,每一团光好似一盏绘着彩画的灯笼,其上描绘着她这一生所有的美好记忆。
其中关于裴青玄的最多。
从襁褓婴孩到豆蔻少女,不知不觉里,他占据着她的人生不可忽视的一大部分,甚至胜过她的父母,她的兄长们。
六岁那年,他被皇帝罚跪在雪地里,她握住他的手放在怀里暖:“玄哥哥,阿妩相信你没错,你别怕,阿妩会陪着你的。”
九岁那年,丹阳说皇帝最爱的子女是她与五皇子,她不服气地回嘴,“那有什么了不起,我最喜欢玄哥哥了,全天下最喜欢,谁都比不过他!”
十四岁那年,她粉面羞红,揪着帕子与他道:“明年及笄,我就能嫁给你了。”
及笄那年,她红着眼与他承诺:“阿妩会等你回来的,一定会。”
忽然间,一阵痛意袭来,那一团团白光逐渐暗淡。
她慌乱无措,身前响起一道温柔而坚定的声音:“阿妩,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阿娘……”
失了血色的嘴唇翕动,耳畔传来许多嘈杂声响:“太好了,娘娘有意识了!”
“快,快点拿参片来!”
嘴里被塞进什么东西,格外刺鼻,一嘴怪味,李妩皱了皱眉,勉力撑起眼皮。
映入眼帘的脸庞十分模糊,可她还是认出来了,淡淡呢喃:“玄哥哥……”
这声细若蚊呐的低唤,霎时叫裴青玄心口窒痛,好似有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攥着心脏,挤出其中每一滴血液与空气。
狭长的眼尾通红,他弯着腰,头颅抵着她的额头,薄唇亲吻她汗湿的脸庞:“我在,阿妩,我在这。”
李妩眼睫颤了颤,刚想开口说什么,腹中痛意传来。
“快,陛下先让开,趁着娘娘有气力,快将孩子生下来。”
“娘娘加把劲,就快出来了!”
李妩双手紧抓着枕头,痛得满脸是汗,裴青玄在旁看得焦急,又怕她咬破舌头,坐在床头将手掌放她嘴边,由她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殿之内传来一声惊呼:“生了生了!”
可等了半晌,却听不到婴孩的哭声。
稳婆她们看着脸色涨得青紫的小皇子,一个个都慌了神,难道是在产道里憋了太久,活活闷死了?
才将升起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殿内氛围愈发凝肃。
稳婆们赶紧拍着小皇子的屁/股,可孩子还是双眸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崔氏和嘉宁也都看得心口狂跳,尤其是孩子那张青紫脸色,已然不好了:“怎会…怎会如此!”
若是阿妩醒来,知晓此事,岂不得肝肠寸断?
“陛、陛下。”稳婆们战战兢兢将婴孩托着呈上前:“皇子他…他怕是……不大好了。”
裴青玄心下一沉,视线从李妩苍白的脸色转开,再看那个小小一团的孩儿,眸色暗了暗。
“可拍过了?”他道。
“拍、拍过了。”
“他是朕与阿妩的孩子,他母亲都熬过来了,他怎能熬不过来?”
裴青玄眉眼冷肃,从榻边起身,双手接过那个孱弱婴孩,附耳在孩子胸口听了两息,面色一变,而后将婴孩放在腿上,单手叩住婴孩的下颌,掌心克制着力道压着孩子的胸腔,一下又一下。
众人看着此番动作,面色仓皇而凝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眼见压了一阵,孩子仍没响动,殿内众人一颗心越发沉重,皆已认定贵妃诞下了个死婴——
自古妇人生产犹如过鬼门关,诞下死婴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何况贵妃大出血的状况,能保下母亲一条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氏红着眼眶,刚想上前劝一句:“陛下和阿妩还年轻,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话还没出口,忽见皇帝掌下的孩子好似呛了一下,下一刻,就如神迹降临般,张开嘴巴,“哇”得哭了出来。
声音虽不如寻常孩子响亮,却的的确确在哭!
而那涨得乌青的皮肤也在哭了几声后,渐渐转为红润的颜色。
“哭了,老天保佑,小皇子哭了!”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这一刻,莫说是那些“死里逃生”的稳婆与御医,就连崔氏和嘉宁也喜极而泣地抱在了一起:“太好了!”
裴青玄额上也布了一层细密冷汗,看着掌心那皱巴巴哭泣的小婴孩,也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小混账。”他眼眶泛红地低下头,轻轻撞了下孩子的额头,低沉语气透着劫后余生的笑:“跟你阿娘一样,都要吓死朕不成?”
小婴孩张着嘴巴,哇哇地哭。
裴青玄又深深看了他两眼,才将孩子递给稳婆带下去清洗。
转而看向榻边昏睡的女人,他垂下头颅,再次亲了亲她的脸颊:“阿妩,我们的孩子也没事了,辛苦你了。”
稳婆在旁提醒:“陛下,现下母子平安,你也下去歇息吧,奴婢们也好给贵妃清理。”
裴青玄看了眼那稳婆。
稳婆被看得心下发紧,赶紧低头。
崔氏和嘉宁是知晓生产后需要清理血污及一些琐碎事,于是忙上前道:“陛下,您下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
“是啊,堂兄,等这边收拾好了,你再进来作陪也是一样的。”
默了一阵,裴青玄这才松开李妩的手,从榻边起身。
大抵才经历过一场劫难,站起时,高大的身躯都晃了一晃。
宫人想上前扶,被他拦住:“朕无碍。”
他面色青白地站稳脚步,深深看向崔氏与嘉宁:“劳烦你们了。”
崔氏和嘉宁连道不敢,双双屈膝目送皇帝往外去。
待脚步声远,俩人正要往榻边走去,忽听外头传来一声惊呼:“陛下!”
俩人心下一跳,齐齐看去,便见屏风之后,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山崩般,陡然倒地。
***
贵妃元夕产子,乃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众臣得到宫里的喜讯,连夜写了不少恭贺的奏表,就等着正月十六开朝时上表。
不曾想十六日清晨到达宣政殿外,却听到皇帝罢朝的消息。
众臣惊奇,还当陛下这是大喜过望,沉溺于得子的喜悦里,不愿上朝。
谁知这一罢朝,便是整整七日。
有消息灵通的大臣打听到,陛下并非陪伴贵妃稚子而无暇上朝,实是大喜大悲,旧疾复发,昏厥了三日。
李妩昏睡两日醒来,听到裴青玄尚在昏迷的消息时,也愣了一愣。
又不是他生孩子,如何比她昏得还久。
却也不去管他,反正有御医伺候着,用不着她担心。
在素筝的服侍下进了些补汤与吃食,她稍有了些气力,刚想再睡,素筝却满脸迟疑与困惑地叫住她:“主子,您…您不想看看小皇子么?”
李妩怔了下,小皇子。
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孩子,心下无端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排斥感——
理智告诉她,她应当看看这个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
可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不,我不想见到他。
坐在床边安静许久,李妩迎上素筝不解的眼神,抿了抿唇,道:“明日再看吧,我有些困,想要歇息。”
素筝愣了愣,心下奇怪,寻常母亲生了孩子,不都第一眼急着看孩子么,如何到了自家主子这,却是毫不上心?便是再困,叫人抱孩子过来看一眼,也不会耽误多久吧?
腹诽归腹诽,主子的命令不可违抗,她忙应道:“是,那您先歇息。”
掐金满绣的绵纱幔帐缓缓放下,李妩躺在柔软衾被里,阖上双眼,酝酿睡意。
迷糊间,她好似听到外头传来婴孩的哭啼声,细而孱弱,断断续续。
黛色柳眉轻蹙,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烦闷,她扯过被子捂着脑袋,隔绝外头的嘈杂。
可不知为何,无论她如何遮住耳朵,那哭声仍钻进脑中,吵闹不休。
“素筝,素筝……”
匆匆脚步声赶来:“主子,奴婢在。”
“奶娘呢?叫她让孩子别哭了。”
幔帐外停了一停,才传来素筝谨慎的回应:“您听错了吧?方才奴婢还在看小皇子,他睡得正香,没有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