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未时, 阳光正盛,一辆寻常的黑漆平头车辚辚驶出巍峨皇宫。
马车之上,李妩身着朱色穿花蝶长衣, 下配一条缕金百蝶穿花桃红云缎裙,梳着同心髻, 珠翠繁复,后髻还簪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大红色石榴绢花,耳边、脖间、腕间都戴着光华灿烂的首饰,这副富贵逼人的装扮,衬得一张脸愈发素雅清婉。
她为这副浮夸艳丽的装扮纳闷不已,裴青玄则是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 语气认真:“还是上些胭脂才相宜……待会儿寻个铺子买一盒, 朕再给你涂点, 现下太素了。”
“这还素?”李妩难以置信看他,如云发髻间的三翅莺羽珠钗都微微颤动,她抬起双腕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可知这一对龙凤金镯有多重?”
又指了指脖间的赤金盘螭璎珞圈, 耳上的赤金银杏叶坠子,头上那整套的金镶红宝石头面,她满脸怨气:“满长安怕是再寻不出这样的打扮。”
若不是看在他带她出宫的份上, 她真想这些都砸他脸上, 叫他好好感受一下重量。
看她雪腮微鼓的气恼模样,裴青玄轻笑,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行, 那就不涂胭脂了。”
李妩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抽了两下没抽出来, 便由他握着, 面上还是那副气不顺的模样:“你将我弄成这般, 到底要带我去哪?”
若说去逛街市,她必然不肯的,太丢人了。
难道是回李府?打扮成这样,是想让家人觉得他有善待她?那估计全家上下,也就喜欢亮晶晶物品的安姐儿会觉得这些好看吧。
“去见外祖母。”
男人平静的嗓音打断李妩的腹诽,她愣怔片刻,第一反应是,老糊涂的许老太君,可不就如安姐儿一般。只是——
“为何突然带我去见许老太君?”李妩不解,还打扮成这样。
“她没几日可活了。”裴青玄道,长睫在眼下投着一小片阴影,再次抬起,那双狭眸犹如深夜月色拂过的深潭,泛着幽幽波光:“大抵撑不到明年喝我们的喜酒,朕想带你先去给她敬杯茶。”
明明他的语气那般平静,可触及他那双眸,李妩心下好似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知道,许老太君对他而言,意义很不一样。
皇室无亲情可言,裴青玄的亲祖母舒太妃早逝,皇祖父景隆帝严苛古板,对儿孙更注重君臣之礼,鲜少有温情脉脉的时刻。是以在裴青玄少年时光,是许老太君这位外祖母给予他成长过程中,一位慈爱长辈待小辈的全部温情与关爱。
许老太君的确是位和蔼的老太太,她宠爱独女,也掏心掏肺对待这位外孙,甚至还爱屋及乌,对李妩也无比喜欢。
幼时在宫里,李妩也跟着裴青玄一起喊许老太君“外祖母”,每每见到她,许老太君都笑得跟庙里的弥勒佛似的,拉着她的手道:“小阿妩快快长大,长大后嫁给我们青玄当媳妇,外祖母给你打个十斤重的大金猪。”
因着许家祖上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女商,于许家后代也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许家男儿们练武打仗,女子们鼓励从商,无论是许家媳妇还是许家姑娘,只要对做生意有兴趣,尽管撒手去研究生财之道,不必被其他规矩束缚。
许老太君本就是商户女出生,年轻时就是一把赚钱好手,平生最爱之物便是黄金。是以她对小辈表达爱意的方式也很粗暴简单,送金子,送很多很多的金子。
难怪今日出门,裴青玄要将自己打扮成珠光宝气的摇钱树,这副样子,许老太君见了定然欢喜。
往事与现实交织,诸般滋味在心间蔓延,叫李妩一颗心都变得沉重,之后一路也没怎么说话,直到马车停在镇北侯府。
她戴上帷帽,由裴青玄牵着下了车。
此番是微服出访,甚至连许府众人都未惊动,只叫裴青玄的舅父镇北侯许向山、舅母郑氏出来相迎。
俩人见到裴青玄身侧戴着帷帽、通身富贵的年轻女子,皆满脸诧异,一阵面面相觑后,还是镇北侯夫人壮着胆子问了句:“陛下,这位娘子是?”
裴青玄牵着李妩微凉的手,笑得温润:“朕的妻。”
话音刚落,镇北侯和郑氏的面色倏地都变了,一时间讷讷不知该如何言语。
裴青玄也没多解释,只道:“她现下不便露面,待到日后,再叫她与舅父舅母相见。今日朕特携她来探望外祖母,有劳二位前头带路。”
“是是是,陛下这边请。”镇北侯回过神来,忙前头引路。
如今这位外甥成了皇帝,威严日益深重,虽是亲戚,但君臣永远摆在第一位,镇北侯是个明白人,知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现下这种情况,就是不该多问的。
于是在领着皇帝与这位神秘女子到了许老太君的院子后,他察言观色,适时拉着妻子郑氏退下,给祖孙俩留出独处的空间。
俩口子出了屋,也没敢走远,只在院内的廊庑下候着。
淡金日光斜照在粉墙上,郑氏时不时往那紧闭的门瞅着,到底没忍住,悄声问镇北侯:“老爷,陛下身侧那女子是什么来路啊?先前半点动静都没听过……陛下说,那是他的妻,那岂不就是未来的皇后?天呐,到底是哪家女儿这样好的福分?”
“你问我我哪知道。”镇北侯也一头雾水,再回想陛下待那女子的紧张劲儿,走个路都牵手,未免也太黏糊。皱眉想了一阵,他咂舌道:“我看那女子不简单……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狐狸精变的?”
“哎哟我的天老爷!”郑氏连忙去捂镇北侯的嘴,边瞧着四周有没有人听到,边压低声音道:“胡说什么,那可是未来皇后!你还好意思叫儿子女儿好好读书,我看你自个儿也少看些乱七八糟的志怪故事吧!”
镇北侯不服,拉开郑氏的手,凑到她耳边嘀咕:“我说的没道理么?不是狐狸精,如何大白天连脸都不敢露?而且哪家正经贵女,没名没分就跟着男人手拉手,出双入对的?”
郑氏听得心惊胆战,又往那紧闭大门瞅了眼,心下也乱跳两下,乖乖,莫不真是狐狸精?
转头再看自家老爷一副若有所思样,郑氏额心一跳,肃着脸提醒:“你可别在陛下面前乱说话。”
“我哪有那么蠢。”镇北侯抬手摸了摸络腮胡,皱眉道:“不过你说,若她真是狐狸精,咱给她多磕几个头,求她保佑咱娘多活几年,可能不?”
郑氏:“.......”
今晚她就去书房,把他那一架子乱七八糟的书给烧了!
正屋里,许老太君虽不能多活几年,但见着裴青玄牵着一袭盛装的李妩出现时,衰老病容上回光返照般盛满了喜色。
“青玄,你回来了。”满头银丝的许老太君靠着高枕坐在榻间,一会儿看看裴青玄,一会儿又看看李妩:“这是……这是你媳妇呀?”
“外祖母,孙儿回来了。”裴青玄温声说着,拉着李妩到她面前:“您老可还认得出她?”
许老太君年纪大了,又因着先前那场变故大受打击,人也变得糊涂,这些年忘了许多事,有时连自家孩子都不认识。现下见着李妩,她睁着眼睛认了好半晌,最后仍是沮丧地摇头:“这孩子瞧着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她嘴里嘟哝着,忽又歪着脑袋,睁着双浑浊却又如孩童般清澈的眼,柔声问着李妩:“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呀?”
曾经精明果毅的老太太变成这般,李妩一阵鼻酸,掐了掐掌心,才挤出一抹笑意:“我是阿妩呀,外祖母不记得阿妩了么?”
“阿妩……阿妩……”许老太君皱着眉,嘴里咕咕哝哝:“这名儿也好像在哪听过……哎,我老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怎么什么都记不清……”
她边说,还懊恼地抬手锤脑袋:“真是笨死了。”
李妩面色一变,忙去拦着老太太,裴青玄在她之前握住了许老太君的手腕:“记不起没关系,没人怪您。”
“可我想记住你们的。”许老太君叹口气,水洼洼的眼睛仿佛噙着泪。
李妩似是想起什么,也不管裴青玄还在旁,鼓起两边腮凑到许老太君面前:“外祖母,您再看看?我是李太傅家的小阿妩呀,你先前说过,要给我大金猪的。”
“大金猪……啊,大金猪!”许老太君眼睛亮了起来,再看面前脸颊鼓鼓的小娘子,笑意更甚,满脸疼爱地伸出双手拍了拍李妩的脸:“哎呀,是小阿妩啊!不过你怎么长这么高,还变得这么瘦了?小姑娘还是胖些好看,脸上没肉压不住福呢。”
李妩松口气,眉眼间也漾开一丝松快愉意:“外祖母记起我了。”
“记得记得,外祖母怎么会忘了你。”许老太君笑吟吟,再看李妩这一身红妆,满脸惊喜:“阿妩,你和青玄成婚了吗?”
李妩微怔,不知如何答。
“成婚了。”一旁的裴青玄从善如流道:“这不是特地带着她,来给您老敬茶么?”
“那可真是太好了。”许老太君笑着拍拍裴青玄的手:“我和你母亲早就盼着这么一天了。”
寒暄两句之后,李妩端了茶,双膝半屈,举过双眉,毕恭毕敬递到许老太君面前:“外祖母,请喝茶。”
“好、好。”许老太君笑吟吟地喝了,将茶杯递还后,伸手往袖里掏了掏,又往被子里寻了寻,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裴青玄问:“外祖母在寻什么?”
“大金猪呀,给你媳妇的。”许老太君又去翻枕头:“抱着大金猪回家,来年生大胖小子和大胖闺女,我再给他们一人一个打个金猪牌牌……咦,我的金猪呢?”
老太太神神叨叨寻东西,李妩站在一旁看得心绪翻涌,五味杂陈。
最后还是裴青玄哄着许老太君,说金猪已经给了,许老太君才安下心:“那就好,那就好。”
她有些困了,无精打采倒靠在枕边,却仍不舍撒开裴青玄的手:“你啊,回来就好了。你在外头那些日子,我这一颗心焦的,想死都不敢死。有一回夜里,我醒过来,看到黑白无常站我床头说要带我走。我拼命躲啊,躲不过我就给他们磕头,说差爷啊再容我几日吧,我孙儿还没回来呢,我那样好的孙儿啊,不见到他平安归来,我死也不甘呐……”
她絮絮叨叨念着,即将阖眼前,又忽的一个激灵,再睁开眼,双眸清明定定看向李妩:“来,阿妩过来。”
李妩微怔,默默走过去,蹲在床边:“外祖母。”
许老太君拉着她的手,与裴青玄的手握着:“你们俩成了婚就好好的,好好的过。待到来年,记得带孩子给我上三炷香,叫我在地底下也乐呵乐呵。”
李妩没说话,鸦羽般眼睫垂了垂。
裴青玄看她一眼,而后俊颜噙笑,回看许老太君:“一定。”
待许老太君带着满足笑意睡着,俩人悄然从屋内出去。
明明了却一桩事,相处间的气氛却莫名变得凝重。
李妩想,或许她该如他一般,笑着应句:一定。
可那一刻,她能感受到许老太君是清醒的——她实在不忍对一位时日无多的长辈撒谎。
走出老太太的院子,镇北侯和郑氏还想留俩人多坐会儿,裴青玄婉拒,带着李妩上了马车。
马车前行一段,俩人依旧沉默无言,这份静谧叫李妩有些喘不上气,甚至几度想破罐子破摔,与他摊牌:我装不下去了,你放过我吧。
可她也清楚,这话说出来的后果。
所以还是得装下去,尽力维持着这份表面和谐。
稍定心绪,她打破这份寂静,侧眸看向窗边白袍儒雅的男人:“现下是回宫么?”
裴青玄闻言,掀眸看她:“你还有何处想去?”
想回李府,他也不会让。李妩抿了抿唇,而后挤出一抹柔柔浅笑:“难得出来,去八仙阁用了晚膳再回吧,也不知他家近日出了什么新菜式。”
没猜到她会说这个,裴青玄眉梢轻挑,薄唇也勾起:“好,听你的。”
八仙阁位于热闹繁华的东市,来往人流如织,宾客满座。
寻了处风景极佳的雅间,李妩将八仙阁有名的特色菜都点了样,当店小二问要起酒水,裴青玄点了壶西凉春。
西凉春,北地烈酒,入喉火辣,复而回甘。
李妩听到喝酒下意识皱眉,裴青玄却望着她,笑意和煦:“北庭夜里寒冷,军中人人都喝这酒暖身。阿妩大抵没喝过,趁着这回尝尝?”
“也好。”李妩扯了扯嘴角,心下却想,这人莫不是又起什么坏主意,想灌醉她?罢了,灌醉不灌醉无甚区别,他真要怎样她,她也拦不住。
等着酒菜上齐间隙,李妩百无聊赖往窗外看。
春光正好,绿意盎然的枝头都开出朵朵粉嫩的花儿来。
这样好的春光啊。她生出一丝感叹,又不禁想着,若是未曾与楚明诚和离,这个时候他们应当去曲江池畔踏春放风筝了吧?
说来也巧,这念头才起,影影绰绰花枝下就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旁人,正是前婆母,楚国公夫人赵氏。
一袭盛装的赵氏正与一位华衣美妇说说笑笑往对面的珍宝阁走去,那美妇身侧还跟着位粉裙袅娜的妙龄女子。
李妩眯眸打量了一阵,也认出来那对母女是楚明诚二叔母的娘家嫂子与侄女,太常少卿孙泰恩的妻女。
那位粉裙女子,名唤孙明玥,每回见到楚明诚,都好似一朵含羞带怯的粉菡萏,娇滴滴喊着:“彦之表哥。”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楚明诚一心只将孙明玥当做表亲妹妹看。
“听说赵氏近日一直张罗着给楚明诚相看。”
男人低醇的嗓音响起,李妩回过神,将视线由外投向对座之人,他好整以暇看着她:“也许再过不久,楚国公府便要办喜事了。”
“哦。”李妩面无波澜,执杯浅啜一口清甜的桃浆:“挺好的。”
裴青玄眉梢微挑,视线在她瓷白脸庞逡巡两圈,嗓音透着三分探究:“这般淡定?”
“不然呢。”李妩看着他的眼睛,莞尔浅笑:“先前与他和离时,我与他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本就不爱他。现在既已和离,他另娶他人也是寻常事,没什么大不了。”
轻描淡写的话,毫不在乎的态度,裴青玄原以为他会高兴,可心下却在哂笑。
她能这般对楚明诚,也能这样对他。
就在前不久,她还亲口说已不再爱他。
胸膛像是被砸出个窟窿,又有寒风呼啸灌入,叫他眼底情绪也沉了下来。
不多时,酒菜端上。
一桌子好菜,李妩吃得津津有味,裴青玄一杯一杯饮酒,神色难辨地盯着她。
那鹰视狼顾的黑涔涔目光,好几次让李妩以为,她是他的下酒菜。
吃到七分饱,裴青玄将她揽到怀中,长指执着酒杯,递到她嫣红唇瓣边:“阿妩尝尝。”
冰凉杯口才贴着唇角,那凛冽浓香的酒气就冲入鼻腔,李妩从未尝过这般烈酒,柳眉不禁轻蹙。再看面前的男人,冷白脸庞因着酒气染上三分薄红,那双优雅风流的凤眼含笑睇着她,带着几分令人心惊的秾丽俊朗,李妩意识一阵恍惚,觉得他好似摄人心魄的艳鬼,红唇配合地张开,由着温热酒液沁入喉中。
“咳咳……”太辣,也太烈了。
她在他怀里咳了起来,他被取悦般,笑着去抚她的背:“慢些。”
待到她稍缓和些,他继续诱哄着:“再试试看?”
李妩皱眉:“不好喝,太辣了。”
“刚入喉不习惯罢了。”裴青玄并未将酒杯挪开,长指似摩挲、似钳制般搭着她的下颌,语气温和至极:“阿妩乖,陪朕饮两杯。”
李妩凝眸看了他两息,也不再多言,顺从由他喂了两杯。
这酒暖身极快,也很快上头,两杯酒入腹,她就有些脸热,挣着要从他怀中起身。
裴青玄不让她起,宽大掌心捧着她的脸,眸光幽深地盯了好半晌,忽的开口道:“阿妩不爱楚明诚,那朕呢?”
李妩是吃了酒,但没醉糊涂,听到他这问,不由愣怔。
“你心里真的没有朕么?”他低下头,微红的俊颜凑近她,语调微沉:“哪怕一丝。”
李妩怔怔望着这张脸,还有他泛红的耳尖,想起初次表白心意时,他的脸与耳朵也是这样红,她那时便想,原来男人脸红也能如此好看。
“阿妩……”他又唤她一声,似要她给个回答。
李妩眼波微动,须臾,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红唇堵住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薄唇。
西凉春的清冽与桃浆的清甜在舌尖交织,她主动一分,便换来他十分的掠夺与占有。大抵真的是醉了,一个深吻烈火燎原般,烧起一片风月。
桃红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淩亂堆叠,李妩坐在他的怀中,贴在微汗的脖颈,醉意朦胧地喊他:“玄哥哥。”
裴青玄最受不住她这般唤他,只要她软着嗓音这般喊他,无论上九天揽月,还是下刀山火海,他都要将这世间一切好东西都给她,从前如此,现下亦如此。
双臂紧拥着她,他啞声道,都给你。窗棂紧阖,暖香袅袅,裙衫交叠处,擘開花瓣,轻填慢撑,柳肢汗湿,拥得春意满怀。
直到窗外传来咚咚闭市的鼓声,才重归静谧。
那一壶西凉春被他们陆陆续续喝了干净,李妩蜷在裴青玄怀中既累又晕,丝毫不愿动弹,便由着他抱出雅间,上了马车。
彼时暮色沉沉,红霞如练,白日热闹喧嚣的市坊,人群渐渐散去,商旅行人各自赶路归家。
平缓行进的马车内,裴青玄看着怀中疲累睡去的女人,她的手指还揪着他衣摆,明明这般依恋姿态,甚至方才鴛鴦交頸,融為一體,可他胸间仍有一阵无法消解的闷堵。
她堵着他的唇,就是不肯回答那个问题。
就那样难回答?甚至连骗一骗他都不肯。
长指在她脸上摩挲两下,又撩开她的衣领,覆在心口的位置。
那片柔软之下,明明有心,还在不停跳动着。
“阿妩。”他贴着她的额,薄唇呢喃:“朕也有些急了。”
将她留在身边的半个月,他就已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