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骤然降临, 空气中弥漫着刚才那一声高呼声和玻璃破碎声带来的紧迫感。
雨野初鹿刚准备双手将自己撑起来,一只宽大的手就放到了他的胳膊上,带着全然的安全感借力把他拉了起来。
侦探的白色西服因为剧烈的动作, 一个扣子被崩开。
敞开的衣服和凌乱的头发反而让雨野初鹿的五官显得更加的灵动。
“还好吗?”在黑暗中, 松田阵平黑色的眼睛如同夜晚中的最亮的星。
雨野初鹿伸出手来拍了拍松田的胳膊,让他松开了自己:“没事。”
松田阵平愣了一下,然后将雨野初鹿的身子板正,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跟医院里的彩超一样, 像是能透过皮囊看到骨肉。
“确定没事?”
雨野初鹿原地转了一圈:“没事,连擦伤都没有 ,电停的很及时。”
雨野初鹿好笑的拍了拍松田阵平,他说:“你一天到晚精神绷着这样,难道不会精神衰弱吗?放轻松点。”
他慵懒的语调像是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本来雨野初鹿就是个肆意妄为的性格,现在有了人在后面做靠山,就变得更加离谱了点。
他走到了窗口,皮鞋底部踏过玻璃,看向了对面楼。
狙击镜一瞬间的反光却在雨野初鹿眼里不亚于正午的太阳,装满了整个眼眶。
组织里虽然没多少真情实感,大多对彼此之间也只是利用,但对于雨野初鹿倒是全变了一副嘴脸。
雨野初鹿没忍住,在这种紧张且不合时宜的时候,嘴角扬起了一个很大的弧度。
等到他回头的时候,那抹笑意就消失不见了,雨野初鹿低头随手捡起了一块地上的玻璃。
那是一块被子弹精准击碎的玻璃残片, 现在被他偷偷的收到了自己的西装口袋里。
等到松田阵平过来的时候, 雨野初鹿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提前了。”
“提前?”
“是啊, 他想把我也杀了。”雨野初鹿说:“一箭双雕嘛。早知道就不做出头鸟当侦探了。”
过了一会,雨野初鹿看着松田阵平那难看的脸色,又说:“不过当出头鸟能认识你这样的警察,也不是很亏。”
“麻烦松田警官让铃木先生他们下一层楼,等待电力恢复。”
“这电……刚才那是枪声吗?”松田阵平看向了玻璃破碎的地方。
刚才他观察过四周的情况了,不管是从距离来看,还是玻璃厚度来看 ,能够击破玻璃,精准的打入电箱停电……
这样的狙击手,整个日本屈指可数。
“不是。”雨野初鹿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录音而已。日本禁枪,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人。”
遵纪守法……
雨野初鹿天生就跟这个词搭不上边,最多就是不触底线都算是他这个人性格好。
“录音?”松田阵平不明觉厉。
“是啊,音效而已。”雨野初鹿笑着回头:“其实玻璃是定点破的,是为了转移嫌疑人的注意力,只不过加上枪声的音效,就总感觉有那大片的感觉了。”
他回头粲然一笑,少年幼稚的心态成为了最好的掩护。
过了十分钟,等到大家都离开的七七八八的时候,雨野初鹿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扭头看了一眼四周,随后就笑了,目光定在了一点上:“那么现在,是时候算账了。”
明明是明朗的笑容,但躲在角落里的人却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他感觉到了那抹目光落在的是他的身上。
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脑子中。
趁着月色,雨野初鹿缓慢的往角落里走去,他的步伐很慢很慢,白色的西装被月光照的通亮。
松田阵平还没反应过来,雨野初鹿就已经离开了他能触碰到的范围。
雨野初鹿走到了角落里,看向了刚才的那名服务生,瞬间拿出了裤子口袋里的玻璃。
他的动作很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锋利的碎片就搁置在他的脖子上了。
“我能问一下,密利伽罗为什么要提前时间吗?”
他的声音清亮,在因为黑暗降临之后喧闹的房间如同一柄剑一样劈开了空间,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雨野初鹿!”
几个在周围的警官瞬间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枪。
而枪口对准的就是在那边肆意威胁嫌疑人的侦探。
松田阵平感觉自己都没有办法呼吸了,他捏紧了放在旁边的拳头。
“你进来的时候,你就在观察周围的情况,你的视线一直都在正中央的香槟塔上面,是用那个和一条鱼线完成的轨迹对吧?”
“密利伽罗没想杀我,但你想杀我,投名状?”
雨野初鹿置若罔闻,他那只没有拿着玻璃的手推了推眼镜,随后刚举起,那个身穿服务生燕尾服的男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我劝你最好别动。”雨野初鹿说:“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有可能只差了一点。”
服务生缓慢的抬头,看到了密利伽罗的对手侦探那双金褐色的琥珀眼眸里的寒意就知道,雨野初鹿没在开玩笑。
明明是脖子上的锋利玻璃,却让他后脊骨发冷。
他能感受到这个密利伽罗所谓的敌人那温热的呼吸。
雨野初鹿的声音很轻,却咬字清楚,黑暗让他的白色头发显得更亮,反而让他天生就如同在黑暗中一样。
“这里全是警察!你敢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动手吗?”
“我知道啊,但你都敢,我为什么不敢?还是你觉得在你暴露了之后,密利伽罗会让你活着吗?所以说寻求我的保护才是最有用的事情。”
服务生嘴唇喃动了一下,终究是不动了,脸色一片灰白,闭上眼睛全当认命。
目暮十三喊道:“初鹿侦探!你这是在干什么?!”
“当然是找证据了。”雨野初鹿连头都没回:“别紧张目暮警官,我又不会真杀了他,最多就是让他下半辈子说不了话而已。”
众目睽睽之下,雨野初鹿从那个服务生的裤子里拿出了一根鱼线,在月光下反射出了银色的光,跟松田阵平看到的一模一样。
雨野初鹿问他:“密利伽罗是怎么联系你的?”
“……”服务生没说话。
雨野初鹿蹙了蹙鼻子:“那总归你得跟我形容一下吧?”
“……”服务生依旧没说话。
说实话,雨野初鹿心里面满意极了。
他挑选的人嘴都严,对密利伽罗的这个身份绝对忠心耿耿,他们将密利伽罗看成了新生活的救赎。
“好了,初鹿侦探,你应该放手了。”目暮十三提醒,说实话,他现在感觉自己像是在劝导绑架犯。
雨野初鹿装出了一副沉痛的表情,站起身来,玻璃甩向了地面,碎到无法拼凑了之后又用脚带起来了一些,保证无法复原之后才说:“算了,你不说,我也会有办法全都查出来的。”
雨野初鹿回头看向了目瞪口呆的目暮十三:“目暮警官,我问完啦,你们可以抓人了。”
警察们一涌而上,将那个服务生逮捕了起来,他们所有人戒备的目光都放在了雨野初鹿的身上。
明明地上的那个是嫌疑人,但是他们甚至恨不得将警备全放到雨野初鹿的身上。
主要是刚才雨野初鹿那副冰冷的语气,完全没有平常的大大咧咧,这种反差反而让人后怕。
“胡闹!”
松田阵平上来,用手背狠狠的敲了一下雨野初鹿的脑袋。
雨野初鹿被打的一个踉跄,抱着脑袋不可置信的看着松田阵平:“你干什么呀?”
他现在哪有刚才意气风发,动不动就要让人致残的样子,整个人委屈极了。
琴酒都没打过他的脑袋!他的脑袋整个组织都恨不得供起来,哪里收到过这种‘虐待’。
松田阵平知道这家伙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你要是真的把嫌疑人伤到了,我今天就得去监狱里探监了!”
雨野初鹿不服气:“可是没我,你们警察那边估摸着连嫌疑人是谁和作案手法都不知道吧?而且我也没真打算这么做……他的嘴一看就很严,不这么做什么都问不出来,虽然我也没问出来点什么。再说了这个人要是被你们带走了,你们又会不让我知道你们问出来了点什么。”
侦探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像是喃喃自语给自己开脱。
“……”松田阵平头疼的捂着脑袋:“那个人最后一个走,是在收鱼线对吗?”
“你揍了我,还想问我问题?”
雨野初鹿倔脾气上来了,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理松田阵平了。
松田阵平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手劲不大啊……
要是研二的话,他可不会这么手下留情,更何况研二也干不出这种事情。
他抱胸背对着松田阵平,却用小鹿一般的眼睛私底下偷偷的又去看正直的警官。
松田阵平看这个眼神就懂了,没敲狠,就是在那憋气。
“我敲你这一下,目暮警官的面色会好很多。”
“所以说你认同我刚才的做法了?”
“不认同。”
那种拿生命的威逼利诱,就算是警察都做不出来,更别说雨野初鹿只是一个刚开始扬名的侦探。
“你有考虑过他万一暴起吗?”松田阵平问道:“你有考虑过万一他抱着必死的决心?”
雨野初鹿冷静的说:“在我这里没有万一。”
松田阵平瞅着雨野初鹿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一刻他甚至想起了他在警校生涯的时候,跟着朋友到处搞事,老师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现在深有感触,真的。
松田阵平觉得他得去看看鬼冢教官了,他现在真有一种‘当了爸才知道爸也难’的感触。
“所以说,你这一招逼供是在哪里学的?”
雨野初鹿一听,精神了。
刚才被揍脑袋的事情直接抛在脑后,小心翼翼的捧着手机走到了松田阵平的旁边,左看右看,才偷偷的拿出了自己的珍藏资源。
松田阵平低着头看:《黑.道暗云》
雨野初鹿为了看这个古早的电视剧,左上角头像下的VIP金色标闪闪发光。
“……”
‘咚。’
雨野初鹿又吃了一记暴栗。
一个新鲜出炉的团子初鹿,现在正在角落里,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捂着自己的脑袋上的两个不怎么痛的包,蹲在那里。
松田阵平按住了额角崩起的青筋,看向了走上前来的目暮十三。
目暮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一副你辛苦了的表情。
未来上司什么话都没说,但又像是什么话都说了。
“初鹿侦探。”目暮十三喊蹲在角落里,洒点水就能在那边生根发芽的蘑菇,严肃的话语里面已经暗藏了批评的意思。
雨野初鹿抱着脑袋回头,圆大的猫瞳里面写满了委屈。
看着那双眼睛,这张脸,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目暮十三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松田阵平站在旁边没忍住嘴角抽动。
嫌疑人被带回去了,宴会还要继续。
铃木史郎在开始之前就已经在下一层楼准备好了同规格的晚宴。
经过了这么一场,结果还能办下去,雨野初鹿瘪了瘪嘴说:“我猜铃木先生在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第二个宴会场地。”
说是猜,但是雨野初鹿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商人,总是要做两手准备的。
雨野初鹿也是个商人,但他不一样,他仗着自己有异能力一意孤行,只有写剧本的时候多写上一些突发状况。
“那你待会?”
“跟着去参加宴会啊,我帮了铃木先生这么大一个忙,以后有合作可以带一带雨野家,那我就有更多的钱了。”
雨野初鹿是个小财迷,但是花钱也大方。
他最近花费最大的开销是在琴酒的身上,打磨的工艺他找了最好的大师来切割,但奇怪的是他没打算要回报。
这种心理不可取,但是看第二天盒子里面空了之后,雨野初鹿居然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快感。
“那还要我陪你吗?”
“案子都结了,陪我干什么?你不如去跟那个嫌疑人聊聊天。”
“我还不是搜查课的人,没有资格去询问。”
雨野初鹿一拍脑袋:“哦,我给忘了。”
就雨野初鹿那脑袋,你说他忘了什么事情,谁信啊?
反正松田阵平就不信,想也知道是故意的。
他作势举起了两根手指,雨野初鹿瞬间就闭嘴了。
雨野初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白色的西装让青年的身姿显得更挺拔,他说:“那我就先走了。”
“路上小心,要我派几个警察保护你吗?”
“不用。”
雨野初鹿跑的很快,就像是生怕松田阵平刚才举起的那两根手指待会直接接触他的脑门。
松田阵平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跟兔子一样窜出去的雨野初鹿,叹了口气。
目暮站在松田旁边,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看起来你们的关系要比之前好很多。”
松田说:“或许吧。”
目暮摇了摇头:“还在想初鹿侦探是不是密利伽罗的事情?这次他差点也跟着死了。”
松田嗯了一声:“那个玻璃,能复原吗?”
嫌疑人都抓到了,还要复原现场,鉴识科的人肯定背地里要说点什么。
目暮说:“我会跟鉴识科的人说是你的要求。”
“……”
松田觉得接下来这几天,鉴识科看着他都会用鼻子对他。
但他依旧说道:“那就麻烦了。”
目暮十三看着他的表情,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
“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吗?”目暮十三发出了邀请。
松田阵平摇了摇头:“我还想在这里看看。”
“成,刚好他们还要在这里保留证据。”
等到目暮十三转身走了没两步的时候,他像是忽然站住了脚步回头跟松田阵平说:“你觉得真的会有人用命来给自己伪造一个身份?”
松田阵平从口袋里拿了一根烟出来:“谁知道呢?”
他是一个警察,当所有不合理的事情组成在一起的时候,最不可能的那个答案往往是真的。
中村老板的事情,他总是放不下。
“有的时候,事情看的太深也不好。”目暮十三用过来人的语气对松田阵平说。
松田将烟叼在嘴里,去裤子口袋里找打火机的时候,没摸到,只摸到了几颗新的糖果。
不用想,雨野初鹿绝对将他的打火机拿走了。
松田阵平看着被包装好的可爱糖果,嘴角没忍住勾了勾。
他将烟收回了烟盒里面:“可我这个人就喜欢找到真相。就像是研二的案子一样,我迟早会把那个混蛋抓出来揍一顿的。”
目暮十三看着松田阵平那张年轻帅气的脸说:“你说得对,警察就应该这么干。”
松田阵平说:“一名警察不会认错枪响的声音。”
他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内回响,不着痕迹的展露着他的能力。
目暮觉得松田是跟侦探学坏了。
至少在场的警察,没一个在侦探说是音效和爆破同时发生的时候产生任何的疑问,毕竟初鹿侦探就是这种人。
他不会跟警察打报告,是个十足的自我主义者,但是装备特别的多。
目暮十三看着松田阵平,一个排爆科的警察有这么大的魄力令人唏嘘,他说:“那就查吧。”
松田阵平说:“那您这是同意我插手了?”
目暮十三翻了个白眼,绝不可能给自己增加任务量,他说:“自己去打申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