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屿菩半个身躯陷入柔软的被子中, 蔚蓝的深海泛着耀黄色的落日光,微弱的海风抚动月光般的白发丝。
他睫毛轻颤,沉缓地吸了口气, 恍惚地从梦境中醒来。
这是何屿菩来维斯纳亚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夜晚, 基本没有做什么惊悚的梦。
何屿菩慵懒地侧了个身,看了眼窗外, 这才后知后觉如今已是下午五六点, 太阳即将下山了。
但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何屿菩呼吸声均匀, 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
就在何屿菩沉入梦乡时, 炙热难抑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连着空调所制的冷空气都回升了温度。
他眨了眨眼睛, 撩起漂亮的蓝眸看了过去,有片刻的茫然。
只见谢璟言孤身倚在角落,身上尽是血污, 脖子上的锁链痕迹分明,手指关节被冻得通红,脚裸血肉模糊。
他抿着唇,极淡地打量了何屿菩几秒:“看起来睡得不错?”
何屿菩揉了把睡得昏沉的脑袋, 这才回想记起谢璟言被他拴屋里了。
那对方身上血肉模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试图挣脱锁链所导致的?
何屿菩瞥了一眼, 吊着眼尾轻声道:“活该。”
何屿菩抱着柔软暖和的被子, 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
冰冷的系统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系统加载中……】
【现在更新任务进度, 开始结算昨日积分收入】
【玩家何屿菩获得其他玩家512000000积分;维斯亚纳赌博场抽成683745积分;完成支线任务获得积分0】
【累计获得522077328积分,任务进度522077328/10000000000, 已完成主线任务的5.2%, 剩余时间48h】
何屿菩掀起眼皮,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瞳孔微搜,看着欠下的巨额积分陷入茫然,足足楞了半分多钟。
他昨天设局,蛊惑了几百个玩家参与赌局,薅了那么多积分,已经让玩家阵营有些元气大伤了,结果才完成主线任务的5.2%?
何屿菩来这艘船有24h了,根据主线任务提示,距离船翻还有不到48h的时间。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完9477922672积分,基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但目前赚积分最快的也就只有赌场这个渠道了,完成支线任务只有寥寥无几的数万积分而已。
何屿菩喃喃道:“难道完成主线任务的关键不在于赌场,也不在于主线,而在其他地方?”
他有些苦恼地撑着脑袋。
副本跟网络游戏的机制有些相似,如果通关的办法不在于任务,那还能是什么?
一定有什么细节被他忽略掉了。
谢璟言听见何屿菩的喃喃自语后,扯了下唇,却不带丝毫笑意,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
何屿菩是新人玩家,所涉略的副本少之又少,自然不知道当下这种特殊情况。
倘若是寻常副本,系统还可以补救继续运营,但问题在于维斯亚纳是休息空间站,是系统无法维修的存在。
维斯纳亚近几十年来,被玩家掠夺得几乎一穷二白,只剩下轮船这个空壳子而已,早就无法正常运行了。
所以积累10000000000积分的主线,是无法被完成的任务,何屿菩无论做出怎样的弥补都无法挽救维斯亚纳,甚至会因为NPC身份跟它一起永眠于深海。
这盘棋从一开始就是死局。
何屿菩不知道副本与休息站的区别,玩家不知道轮船即将沉没,这些人都在为自己的欲望拼尽全力,却不知道将死的结局。
收容了游客的欲望,是人性最为展露无遗之地,承载着疯狂在无尽的海上沉没。
这就是维斯亚纳的结局。
何屿菩轻叹了口气,认命地从船上下来。
在找到破局的关键之前,他得维持好船长的人设,每天去赌博大厅玩上几局,顺便薅点玩家的积分。
他看着悬浮页面的天价积分,长睫微垂,遮住精致漂亮的眼眸,余光瞥见了角落闭目养神的谢璟言,忽然不爽了起来。
好啊!他为了积分不得不放弃柔软的大床,彻底失去了睡觉的机会,原本不堪一击的心理防线也被彻底击溃,破防了!绝望了!他好像雷声狂鸣的雨夜孤身受冻,心脏成了四分五裂。
他去辛苦赚积分,身为小狗的谢璟言却还在角落睡觉!
凭什么!
何屿菩愤怒且不甘地抿着唇,快步走了过去,缺德抬腿,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谢璟言:“?”
他没料到对方会忽然发难,生生地承受住了这一脚,整个身子虚弱地往旁边倒去,唇角溢了点鲜血。
谢璟言的伤口裂开,呼吸也沉了几分,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眼眸掠过阴戾。
这小美人忽然发什么疯?!
何屿菩撩起视线,自上从而下俯视他,对上谢璟言不悦的眼神。
谢璟言在他伸手过来时,手劲发狠牵制住,将何屿菩控得死死的,左手拿过三棱/军刺搁置在对方的脖颈上。
何屿菩单手被他钳制着也不挣扎,换了只手伸过去。
他在谢璟言阴沉的视线下,将细腻柔和的毯子盖在对方身上。
“以后主人靠近你,如果胆敢出现反抗或者戒备等行为,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失去行动能力,成为躺在地上动不了的废物。”
何屿菩语气平淡,并不计较对方的过失:“鉴于我刚接手过你,还没有经过系统的教学,原谅你这次冒犯。”
“但错误我只允许你犯一次,希望你能记住。”
谢璟言无声抬眼,不发一语地看着对方,眼底掠过极淡的杀意。
“把毛毯盖好,可怜的小狗。”
何屿菩将他钳制住自己胳膊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微笑着关心道:“着凉可不是一件好事。”
谢璟言盖着柔软毛毯的身躯微僵,迟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尽是不解。
毯子?
在副本中,“狗”最低贱的存在,没有资格使用主人物品的资格,即使是冷到了极点,也得硬生生受着,不得有半分怨念。
而抛开副本而言,两人也算是敌对关系,他的生死更不关何屿菩的事。
毯子的余温非常暖和,谢璟言原本冻得微颤的身躯,也逐渐平稳了下来,但依旧无法理解何屿菩做事的动机。
他微皱着眉头,不知道怎么回应何屿菩的这般动作,
毕竟第一次有人给他盖毯子。
谢璟言沉沉地吸了口气,鼻息间掠过毛毯清淡而心安的味道,看着上面简单的花纹,眼神复杂。
轻薄的毛毯在他手中有些沉重。
这算什么,关心吗?
完全忘记了被踹了一脚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何屿菩走到屋内的衣柜前,衣柜的材质是用珍珠烤瓷所制成,在落日的光辉下,细腻的瓷面明暗交融,高贵而奢侈。
他边挑着衣服,边懊悔刚才冲动踹了对方一脚,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顿时裂开,血条估计扣了不少。
可恶,船长的人设不允许他亲自杀死“狗”,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得保护对方。
别受伤啊,积分要钱的qvq
何屿菩看着悬浮页面的巨额债务,沉重地叹了口气。
原本只是穷了点,现在彻底成了负一代。
何屿菩挑了件薄透的内衫,在披上黑色羊羔毛绒外套,白色的镶边绣着细小的珍珠,极具高级感,像个骄纵贵公子。
他往镜子瞥了眼,发现这次脸上没有黏糊糊的透明物了。
难道之前都是偶然吗?
“今天怎么没有侍者来叫我,这都下午四点了,就连底下大厅的客人也这么规矩。”
何屿菩衣柜的琉璃格中拿过手表,边戴边低声自语:“难不成是昨天玩太狠,都吓着了?”
谢璟言眼神复杂:“他们起码来敲门了一百五十五次,其中有两次急到砸门,而你就像昏迷一样,楞是不醒。”
“侍者从早上四点就来叫你了,楼下大厅的玩家打了三十多场架,其中两场还是群众斗殴级别,侍者就差把你门敲烂了。”
何屿菩:“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昨天一晚没睡?”
谢璟言嘲讽:“门都快砸烂了,想来也只有你睡得着。”
何屿菩惭愧地用指尖触了下脸,嗅到了房内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忽然道:“你不会还没吃饭?”
谢璟言脖颈上的锁链发出细微的声响,似乎被何屿菩逗笑了,冷嗤道:“你说呢?”
何屿菩:“......”
他随手扔了套衣服过去:“换上,待会跟我去宴席。”
于是谢璟言穿上流苏衬衫,跟西裤,再披上极具侵略感的黑冲锋衣,衣链拉到顶,鸭舌帽与帽子将半边脸遮住。
这身衣穿搭冷而具有攻击性,带着股压迫人的劲,绅士雅痞,像是潜伏在暗处的野狼。
何屿菩递过去皮质的黑口罩,下了命令:“戴上,别伤到了其他客人。”
谢璟言微微蹙了下眉,但为了出去,还是将它带上了。
他微低着头,俯视着何屿菩,眼底漆黑一片,像是个怪物强行装人类。
何屿菩打量了他几眼,勾起锁链牵在手上,淡淡地夸道:“做得不错,保持下去。”
谢璟言向来听不得别人评价他懂事听话,但此刻得了何屿菩的夸奖,竟隐约有些骄傲,眸色暗了几分。
*
何屿菩牵着铁链走在前头。
谢璟言本就受伤走得慢,锁链的末端连在他脖颈的项圈上,让他不得不被迫跟上对方的速度。
他们走下纯金打造的旋转楼梯,抬眸便看见了霓虹绚烂的赌博大厅,红酒的醇香弥漫了每一处空气,蜡火让环境看起来疯狂又温馨。
所有人看见年轻貌美的船长出现在大厅中时,不自觉地让出了路,原本轻蔑的眼神变成了不甘,但更多的是恐惧。
侍者尊敬地迎了上来,但额角沁出薄汗,有些不安道:“船长,有人要向您挑战。”
何屿菩漠然:“我拒绝。”
“倘若赌资是十亿积分呢?”
许客眠摇晃了下手中的酒杯,朝何屿菩高高举起,眼神掠过情意:“输了积分全归您,赢了,1亿搏您一笑。”
他把酒液泼向谢璟言,似乎是想挑起小美人的下巴:“但您总得给我们这些客人道个歉吧,欺瞒了我们这么久......”
许可眠语气有些不悦。
“咔。”
指骨被掰断的声音。
谢璟言扯了下唇,身上酒味极重:“碰下他试试?待会断的就是你的头颅。”
许客眠有些吃痛,压着怒火:“你他妈不过是一条狗,找死吗?!”
“闭嘴!”
何屿菩护短,不爽地掀起眼皮:“小狗,你陪这个油腻男玩玩。”
许客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