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许愿被对方说得话惊了一下,竟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足足愣了有半分钟的时间,而这期间沁莲已经拉着她的袖摆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了。
包括什么“你跟在尊上身边的日子长,尊上有何喜好,有何禁忌?”“等我嫁来了魔宫,我真怕一个人住,太过孤单,不如小兔子你来陪我可好?”……
许愿反手将她推开,“我不会陪你。”
她想,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杀人于无形。这个小姑娘,看起来柔弱又不谙世事,说的话也句句出于真心,可就是能如同刀子一般往她胸口扎去。
沁莲冷不丁被许愿拒绝,她踉跄了一下,看见面前刚刚还很友善的小兔子一脸冷漠,神情戒备,不禁有些委屈。
“兔兔,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别不开心呀。”
许愿神情恍惚,不愿再说,她拎起脚下的画材就要回满月阁。
可沁莲却很委屈,她连忙跟上去,“是因为我说要和你一起住吗?我知道,满月阁是尊上为你打造的,我没有要占去的意思,兔兔,你千万别误会……”
许愿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听着这个女子说着如此荒谬的话,在这样的语境中,自己竟然真的就成了谢燃的一只小灵宠,而未来的魔后正在打算与她友好相处。
她此刻的抗拒,就如同是在与对方争宠一样……
这是在做什么,许愿完全不明白。
“你别跟着我……”许愿低声说,一种接近于窒息的感受缓缓在她体内出现,她一句话也听不下去。
“这是你和谢燃的事情,他要娶你,你找他去,别来找我。”
许愿以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但这句话在沁莲的理解下,却又是另外一种意思。
“兔兔,我不是来找你立威的意思!”沁莲拼命解释着,神情像是要哭了,“你别误会,我只是希望日后我们好好相处,在这魔宫之中,也好有个伴……”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许愿终于爆发了,她掰不开谢燃的手,但对于这位贵女,她还是推得开的,“别跟着我!”
沁莲原本拉着她的衣袖,此时力道一卸,她整个人都站不稳,一下便倒在了草地上。
“呜……”她手掌被尖锐的石子磨破了皮,看着许愿的眼神委屈极了,眼泪缀在眼眶中,似落非落,真是一幅动人的美人图。
许愿无奈叹气,正要扶她起来,原本落在后面的东穆却忽然上前,怒容满面地挡在了贵女身前——
“你这灵宠!不识好歹!”他甚至拔出了刀,“我们贵女好心与你交谈,你却如此粗鲁!”
比起那脑子不太灵光的沁莲,许愿对东穆可没那么客气,她冷冷地开口:“是你们先来招惹我的,我为何非要奉陪?”
东穆不屑地道:“小灵宠,你未免太看不清局势。就算魔尊宠你又如何?我们家贵女日后是要入主魔宫,你一介妖修,日后只有被厌弃的份。”
许愿轻笑:“好,那祝你们能得偿所愿。”
她正要转身离去,却又被东穆的魔气拦住,他大约是被她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喝声道:“你怎敢就这样离去?回来给我们贵女赔礼道歉!”
他的魔气一现,那些埋伏在他们四周的魔卫们便纷纷出动。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因为离东穆最近的许愿,已经从芥子手镯中抽出了她随身携带的木剑——“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东穆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你也算‘人’?不过一只灵宠兔子罢了!”
许愿聚拢灵气,灵府中那道隐隐的剑意因怒气而更加灼烫。
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现在虽然到了一个异世界,可却不是来给人当宠物的!
“给!我!滚!蛋!”她挡下使者手中长刀袭来的魔气,一剑劈去——
——
天罡殿内。
薄如蝉翼的纱帘前,摆着一盘棋局。
上次的冲突之后,谢夔派人去请过几次谢燃,最后当面与他道歉,父子二人的关系才算是缓和了下来。
今日,谢夔再次请谢燃来天罡殿,说是大门修好了,请他过来参观。最后,又将人留下,父子手谈一局。
谢燃执白子,沉思半晌,落在棋盘上。
帘内的男人低低地笑了,“你这么走,便是落入我的陷阱了。”
谢燃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谢夔缓和了声音:“还在生我的气?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更何况,我是为了你好。”
谢燃这才抬头,眸色沉沉地望向棋盘对面的父亲。
谢夔的一缕魔气从纱帘内泄出,不用出手,只是引着棋子自行落下,他说道:“你是我一手培养出的孩子,我们血脉相承,更是有着同样的目标。”
“你忘了?你在幽冥的那些日子,若没有仇恨,你恐怕走不出来。这样深刻的东西,是印在我们身体中的。”
“阿燃,不要为了小事,而忘记自己的大业。”
“是。”谢燃风轻云淡地随口回了一句,继续落下一子。
棋盘上局势已隐隐分明,谢燃的白子被谢夔的黑子围困,看起来马上就要被吞噬殆尽。
谢夔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落子绞杀,继续方才的话题:“更何况,情爱与我们谢氏一族无缘,我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
谢燃垂眸,仍旧一言不发。
“听说,那位沽南渊来的使者带了位姿色上佳的贵女前来?”谢夔话锋一转,“这般柔弱无能的女子很好控制,你就算不喜,也可以当做个傀儡,摆在魔后的位置上,免得日后有人肖想。”
这回,谢燃的话倒是多了些:“我不会娶她,不可能。”
“不过给个名分而已,这算什么。只要不与她举行合契仪式,她便算不得你的道侣。”
谢燃的视线聚集在棋局上,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娶她。”
一盘棋到了尾声,谢夔仍占据上风,他再进一步,谢燃看起来已经被逼入绝境。
就在这时,谢燃手指上的玉石戒指忽而亮起,是一道卫柳的传音。
是许愿出事了。
谢燃骤然站起,拱手道:“父亲,我有要事,先走一步。”
纱帘内的谢夔叹了口气:“这棋局还未完,阿燃,你是输不起么?”
谢燃终于露出了他今日第一个微笑,修长的手指捻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他说:“谁输谁赢,还未见分晓。”
待他走后,谢夔凝视着棋盘,才发现,被黑子围困的白子,原来早已走出一条破局之道,隐隐有逃出生天,反将一军的态势。
——
谢燃匆匆赶到满月阁时,许愿和那使者已经打完了架。
她肩上受了一道伤,火辣辣地疼,然而她却浑然不觉,胸中热血沸腾,身体好似要燃烧起来了。
——许愿打赢了这场架。
沽南渊那边没派什么大将过来,那位使者的实力平平,许愿猛地爆发,竟然真的打败了对方。
她都觉得不可置信,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只是只灵力低微的小兔子,手无缚鸡之力。
谢燃见到许愿时,卫柳正在为她包扎伤口,小姑娘额头沁出汗水,柔软的发丝被束起来,露出一小块白皙的肌肤。
上面的那道伤看起来触目惊心,可许愿却神采飞扬,她举着手给卫柳描述,当时她是怎么用一把木剑击退了敌人。
谢燃放缓了脚步,不愿惊扰她,可许愿却敏感地觉察到了他的到来。
就在那一瞬,她手舞足蹈的动作停了,眼中的光也一点点地收回,她垂下头,捏着自己的外袍,想要遮住露出的肩头。
她在躲着他。
谢燃抿着唇,手指再次深深地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