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日,谢燃竟然被很轻易地哄好了。
明明之前都要花好些工夫才能给他顺毛的。
哄好了谢燃,许愿也高兴起来。
虽然她也知道,要让谢燃不去天罡殿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她陪在他身边能让他开心一些。
谢燃发怒时模样可怖,许愿最开始时有些怕他。可后来发现,他的怒火只会对着别人,却听得进她的劝说。
许愿便渐渐不再畏惧,而谢燃会对她笑,男人生得一副好相貌,一双丹凤眼,眉目留情,是骨子里透露出的肆意风流。
许愿很喜欢他的模样。
谢燃最近来见她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总是很忙,日日待在议事堂中。
许愿知道,这是因为他即将出征,要收复魔界动乱之地。
书中有提到过,仙魔两界千年前签订了契约,两界互不干涉,并设下了结界,使得仙界与魔界中人都无法互相往来。而在这千年中,上一任魔界之主渐渐式微,几位修为高深的魔将拥兵自重,各自占据了魔界的几处要地,致使魔界内乱。
后来,谢燃横空出世,夺得了魔尊之位,占领涟江渊魔宫,养精蓄锐后,便开始四处征战。
在他一统魔界之后,仙界与魔界间的千年契约也到了时间,结界打开,仙魔之战便一触即发。
许愿最开始没有将谢燃放在心上,对他去哪里,在做什么,来不来见她,都未曾在意。
现在却不一样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时间线,弄清楚他究竟何时会攻打仙界。
趁着谢燃这几日不在,许愿每天跑出去,逮着一个魔卫便问他们有关出征的情况。
然而这些人的嘴就如同上了锁一般,怎么撬都撬不开。任许愿如何旁敲侧击,他们只会诺诺地答:“姑娘可别为难我们了。”
许愿累了,也不再追问,只是随意闲聊一句:“今日的桃花开得真好。”
谁知,那些魔卫仍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只是一昧地应道:“是啊,是啊。”
许愿怔愣住,她忽然意识到,这些魔卫们对她心存惧意,可言语神情间却又存着不耐。
她只好孤零零地回了满月阁。
满月阁中空空荡荡,华丽宽敞的高楼中只装了她一只小兔子。
谢燃在时还好,可他若不在,许愿总会生出寂寥之意。
从前她虽然在叔父家谨小慎微,可在学校却有许多朋友,老师们也喜欢她。
可如今,除了谢燃,她什么也没有了。
许愿总觉得,自己的所有情绪都牵挂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但许愿却没有反抗,任凭自己慢慢陷入。
谢燃已经三天没有来见她了,许愿就连背心法时也有些心不在焉。被派来教她的小侍女最近愈发敷衍,许愿不想和她起冲突,只好自己默默回书房背书。
然而却越背越浮躁,许愿对着古籍上密密麻麻的页面,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些晕字。
就在这时,满月阁中忽然传来剧烈的暴动声响,许愿察觉到谢燃的气息——他来了,且似乎正在发怒。
许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连忙要出门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却发现书房的门竟然被锁上了!
许愿灵力微薄,没法强行打开。谢燃可怖的威压遍布了整个满月阁,许愿急得额头冒汗,只好化形为小兔子,从窗台上翻身出去。
她刚刚落到屋外的长廊上,便被人捞进了怀中。
谢燃的胸膛滚烫,他好像很生气很生气,连衣袍边缘都染上了浓浓的黑气。
但一接触到许愿,那些黑气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钻回了宽大的衣袖中。
小兔子许愿被谢燃揽在怀中,她嗅到血的气息,似乎是从她的卧房处传出。
血腥气中,还带着腐败植物的味道,这是魔修死亡后散发出的气息。
“闭眼,别看。”谢燃捂住了小兔子的眼睛,他声音沙哑,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他不愿让她看见血腥的场面。
魔卫们进进出出,很快处理好了一切。血腥气息散去,有位下属来到谢燃面前,交代道:“那侍女的确是个细作,还给您下了……”
“不必说了。”谢燃冷声打断道。
魔卫们立马垂下了头,迅速退出了满月阁。
许愿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化为了人形,被他抱在怀里。
那侍女给谢燃下了什么?下了毒吗?
“发生什么了?”许愿拉了拉谢燃的衣袖,小声问,“你受伤了么,要不要留下来,我可以照顾你。”
“没事。”谢燃声线沉沉,“是我一时疏忽,明日我会换人来教你。”
许愿想,没关系的,她只是想要同他在一起。
“近日魔宫不太平,你尽量待在满月阁中不要外出。”
可谢燃只是短暂地停留,他将她抱回屋里,摸了摸她的脸颊,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男人的手掌宽大,带着一层薄茧,温度滚烫。
许愿明明看见了,他眼中短暂地流转过炙热的神色,却被很快收回,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和自己说呢?
出征之事也就算了,他刚刚明明身体不适,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
许愿垂下眸,遮掩住自己眼中落寞的神色。
第二日,满月阁中又来了一位陌生女子。她模样很年轻,穿着魔宫侍女的衣服,却又戴着盔甲,大约是个武将。
“我名为卫柳,是尊上派来教姑娘修炼的人。”
许愿对她有所印象,似乎是谢燃身边的近卫,之前有见过几次。
卫柳与之前的小侍女不同,她神色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却也格外严格。第一次来给许愿上课,她便彻底否决了许愿之前背了许久也记不住的心法:“你是妖,怎能修习魔修心法?就是再背一百遍也无法内化。”
卫柳递给她一份长长的单子,说道:“这是魔界几位大魔的灵宠所修习的功法,你暂且看看,若有喜欢的,我便开始教你。”
许愿忽地瞪大了眼睛,磕磕绊绊地问:“灵、灵宠?”
卫柳:“自然,你作为尊上的灵宠,想必这些功法也适用于你。”
许愿低下了头。很明显,在卫柳看来,自己就是谢燃的一只灵宠。
可是,她不是呀。她只是穿成了一只小兔子,她并不是谢燃的宠物。
卫柳也是聪明人,她看着许愿的神情,便转换说法道:“你不喜欢这个名单的话,我这里还有一些妖修侍妾的功法记录。”
“侍妾?!”许愿把手上的名单拍在了桌上,“我不是侍妾!”
卫柳显然只是忠君之事,她的冷脸上出现了一丝困惑,“那你是什么?”
许愿的动作凝滞了。是啊,她是什么呢?
谢燃对她好,她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他,让他开心。可是在周围人的眼里,这恐怕只是高高在上的魔尊在宠爱他的灵宠或侍妾。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许愿一时觉得挫败。
过了一会儿,她软下了声音,却带着意外的坚定:“我是许愿,是小兔子。但是不是灵宠,也不是侍妾。”
“……我明白了。”卫柳点点头,看许愿的眼神也变化了一些。她拿过那几张名单,打了个响指,纸张便化为一缕青烟。
“那我们可以慢慢尝试,看看你更适合哪些功法。”
卫柳是个好老师,许愿跟着她,学了几本妖修心法,又入门了剑术,学着画了几张符箓。
卫柳道:“你的确灵力稀薄,心法不宜多学,容易走火入魔。至于剑术……”
许愿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她力气太小,连普通的长剑也无法举起,甚至连木剑都使不好。
“不过,”卫柳语气一转,“你的符箓却画得不错。”
她拿起许愿画的符箓与古籍上的作对比,精确度极高,是一张中品符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许愿自身灵力不足,否则一定能达到上品的程度。
许愿想,从前叔父是书画世家,她在家中也被迫学了不少绘画技能,临摹符咒这样的小事自然难不倒她。之前用来整蛊赤炎的符箓,就是她在古籍上随手翻到的,花了不到一刻钟就能画好。
卫柳宣布道:“你在符箓法术上有很大潜力,日后可以专修于此。”
得到了夸奖,许愿还是很高兴的。不过,她想修炼的本意,可是想要学些攻击性的本领啊。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把自己没法举起来的灵剑,不死心地问道:“那剑术一道呢,我真的不行么?”
卫柳看着小姑娘的的眼神,无奈道:“等你哪日灵力有所增长,能拿起剑时再说吧。”
许愿认了,还是跟着卫柳学符箓。卫柳奉行循序渐进的道理,只先教了她一个浅显容易上手的符箓法术——拟形符。
在符纸上画一件物品,再将符纸贴在一个与那物品相似的器物上,便能让器物有那物品的功能。
画得越像,则这法术的功效越强。
许愿听了,顿时双眼亮起,问道:“真的可以吗?什么都可以画吗?”
卫柳点点头:“普通的死物可以,若是什么灵器或天材地宝则是不行的。”
这符咒听起来蛮厉害,但其实能使用的范围极小,耗费的灵力也可以忽略不计,一般来说都是修仙世家的小孩子初学符箓时用来画画练手的,让许愿尝试再合适不过了。
许愿闻言,立刻提笔,在符纸上画了个长方体,上面开了一个小门,下面也有一个小门。在长方体上方的小门上,她又画了两个小男孩。
卫柳百思不得其解:“你这画的是什么?”
许愿兴奋地答:“海尔兄弟!”
卫柳:“???”
许愿拿着符纸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一个长方体的木头柜子,将符纸“啪”地贴了上去。
没一会儿,符纸缓缓消散,而木头柜子里竟缓缓地渗出了冷气!
还是上面冷藏,下面冷冻的那种!
卫柳看许愿激动的模样,很是不懂:“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我捏个冰雪诀也有一样的效果。”
“这怎么能一样呢!”许愿高兴地说:“我可是在修仙界拥有了冰箱!”
许愿围着自己的“冰箱”快活地转了好几圈,而卫柳则在离开时也没弄清楚,许愿是如何在没施冰雪诀的情况下让那个木头柜子冒冷气的?
画了一天的符箓,许愿找到了些规律,如果想用拟形符变出她以前见过的东西,得在修真界有对应的法术才行。例如这个冰箱,也可以用冰雪诀造出来。只不过许愿还不会这些咒法,拟形符又耗费的灵力少,显然更有效率。
她微薄的灵力还是慢慢用尽,但眼前还有剩下的纸墨,许愿便提笔随手在符纸上画了一簇桃花。
这是她前几日出门找魔卫们探口风时看见的,温柔灿烂,可惜只有她一人独享那满山的风光。
她没有朋友,魔卫们都怕她又厌她。而谢燃又常常忙碌。
许愿想,若是能和谢燃一同出门,安安静静地赏一场花,或者是在树下野餐……那该多好呀。
“愿愿,在想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忽地响起,熟悉的檀木气息随着微风轻轻拂面而过。
是谢燃。
谢燃在她发呆时进了门,垂首看向她手臂压着的那副桃花画,上面赫然是一首许愿为应景而写下的诗句。
“人面桃花相映红,此言不虚。”他微微笑着,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