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知道,她应该立马甩开穆尔白,让他乖乖回到摄政王的车上去。
可是不知为何,看到穆尔白这副样子,她忽然有些不舍得丢下她。
秋河见朝露微怔,在身后轻轻提醒:“陛下,时辰要到了。”
安容这个时候,也上前一步,对着朝露行了一礼。
安容今日是要在车驾外侍奉的。
看见安容,朝露这才回神,对着穆尔白道:“别闹,你回你母亲的车上去,朕今日不必你侍奉。”
穆尔白似乎还不想走,朝露竟也没舍得说重话,只得哄道:“你昨夜也没睡好,回去好好休息。”
朝露松开穆尔白手的那一刻,穆尔白像个打了败架的孩子,颓然地低下了头。
朝露握紧了拳头,别过头不看他,只道:“老老实实同你母亲做一撵,多陪陪她。”
说罢,朝露拉着秋河进了车撵。
那秋河进车撵之前,还冲着穆尔白笑了笑。
那看似天真的笑容,却让穆尔白觉得格外刺眼。穆尔白看得出来,秋河也喜欢朝露,他的烂漫无害,不过是伪装。
秋河是镇北将军的小公子,连穆清都要给几分薄面。穆尔白再不懂事,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闹开。
可是看到秋河与朝露单独相处,穆尔白还是气得发抖。
而穆清,全程都在一旁立着,并没有干涉的打算。
等到穆尔白自讨没趣回到摄政王的车撵上时,他才低眉颓丧道:“儿子无用,没能与陛下共乘,让母亲失望了。”
穆清轻笑一声:“小皇帝精明着呢,她私下里宠你也便罢了,大选之期未到,她才不会明目张胆带着你招摇过市。她恨不能让全天下人都觉得,是咱们穆家逼着她娶你。”
穆尔白心情低落,尚未回转,他闷声道:“事实也是如此,若非是我凑上去,陛下眼中怎会有我?”
穆清大笑一声,她拍了拍穆尔白的肩膀道:“我儿不必伤怀,那秋河是镇北将军的儿子,小皇帝意欲拉拢,自然要给秋将军点希望。不过同乘而已,让给他又何妨?”
穆尔白咬紧后槽牙,一字字道:“儿子不甘心,儿子不喜欢任何男人接近她。”
穆清低眸笑道:“你这性子要改改,你素日里都不在人前表露情绪,莫要一遇到陛下的事,便如此乱智。母亲倒觉得今日你未必就输了。”
穆尔白不解,抬眸看着穆清。
而穆清似乎心情极好,她一边把玩着手里的檀香木珠,一边道:“那小皇帝本该果断赶你回来的,谁知她竟然犹豫了。”
说到这里,穆清掀开车帘,一边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边笑道:“我儿风采卓然,俊美无双。那小皇帝嘴再硬,怕是也抵挡不住我儿的满腔柔情。小穆儿,你耐心一些,她会喜欢你的。”
穆清一直不看好穆尔白与朝露,她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倒是稍微宽慰了一下穆尔白。
“母亲当真觉得,陛下会喜欢我吗?”
穆清笑着点头:“那是自然,那秋河哪里比得过你?”
穆尔白却摇了摇头道:“陛下从前就更喜欢跟他一起玩,陛下不喜欢我这样的样貌。”
“自信一些,她要不喜欢你,也不会允准你去九州殿侍奉。你大可自己想想,你在她跟前,难不成每一次都逼迫她了?”
穆尔白红了脸,垂首道:“那倒没有。”
穆清了然一笑:“那不就得了。儿啊,你正是太喜欢她了,才会被一点小事左右了情绪。那秋河年纪都不到,没法子跟你争。等到大选之后,他是一定要去星辰台学艺的。等他到了能侍奉的年纪,都已经是两年之后了。两年后,陛下都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他。”
穆尔白自然知道这些道理,可他还是沉下脸道:“儿子明白,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允许任何男人,站在她的身边。”
穆清本想说,神域女人三夫四郎本就是寻常,更何况是帝王家?
可话到嘴边,穆清还是咽了下去。
她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地位,就是希望他们母子能过得好。
穆尔白所求,穆清都会满足。
“且忍这一路,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等回了宫,你若想留,大可留在宫里侍奉。哪怕你想留在太极宫,不论小皇帝答不答应,你都可以住进去。吾儿难得有喜欢的人,母亲成全你便是。”
穆尔白这才破涕为笑:“谢谢母亲。”
而此时此刻,朝露正在同秋河说话。
秋河本就活泼,他一个人便能将朝露逗乐。他说了这一路的辛苦,说了边塞的风光,说了他当年离开神都之后,都在那边做了什么。
朝露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在自由辽阔的草原上跑马,也能想象,他跟两个姐姐一起下河摸鱼的快乐。
等到他终于说累了,朝露才让安容递了水囊给他。
等她看着秋河说完,朝露才笑着问:“你在边塞自由自在的,可入了宫就得被圈进星辰台里,你怕不怕闷?”
秋河那双漆黑温润的眸紧盯着朝露,用极其坚定的语气道:“不怕,自打离开神都之后,我一直想着姐姐。若能永远留在姐姐身边,我才是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他在婉转向朝露表达爱意。
这若是换做几个月前,朝露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欢欣不已。
那个时候,她特别想要一群小郎君围在身边。
朝露太孤单太寂寞了,她踽踽独行,心事无人诉说。明明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却一直被摄政王压着。
越是被压着,朝露便越发地渴望外面的郎君。
那时候朝露就想,若有一日,她做了真正的帝王,她一定要在身边留一群小郎君,整日里就围着她转。
可如今,朝露突然就不渴盼那样的日子了。
她仿佛突然之间,就明白了母皇的那句话,其实知心人,一个就够了。
朝露忽然拍了拍秋河的脑袋,温和地笑道:“你还小,还不知道永远有多远,还不知道这深宫寂寞,困守于此,怕是一世不得挣脱。”
秋河似乎急切地想表达什么,可朝露却打断了他的话:“你一路快马,想必也累了,这路上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回宫,你休息一会儿吧。”
秋河似乎还想跟朝露说说话,然而朝露已经将薄毯递给了他。
秋河的确有些疲惫,他盖好薄毯,凑到朝露脚边小憩。
没多会儿,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沿途风景一闪而过,天边耀目微光透过车窗照在朝露的脸上。
空气中不时传来一阵草木清香,那香气清新悠然,裹挟着微风扑面而来。
朝露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就想到了刚刚穆尔白那张可怜巴巴的脸。
她不许穆尔白与她一路同乘,他定是伤心了。
朝露一路藏着心思,直到圣驾行进宫门,秋河才悠悠转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无辜地望着朝露问:“姐姐,是进宫了吗?”
朝露笑着点头,随即又道:“对,朕已经命人收拾好了淡月楼,未入星辰台之前,你就暂且先住在那边。如今淡月楼就你一个御君住,你去挑一个喜欢的屋子。”
御君们大多住在星辰台,不过大选之前,各地择选才貌双全的佼佼者会递上画像,若陛下选中,可亲自面圣,在大选前便可定下御君之位。
这些先被择选的御君,若得恩宠,还可入淡月楼暂住。若陛下有意召幸,那便给个名分。若陛下无意,便要和其他御君一道,入住星辰台。
秋河知道这些规矩,他老老实实地点头道:“好,臣知道了,谢陛下。”
入宫门之后,他倒是不再叫姐姐了。朝露自然也没有刻意纠正。
“回宫之后,诸事繁杂,朕难免照顾不到你。你若有事,便托人去太极宫传话,缺什么短什么,也不敢有人苛待你。午膳,你与朕一道用,用过午膳之后,你便回淡月楼好好休整。”
朝露下了车撵,为表恩宠,还一路牵着秋河。
而穆尔白从后疾步追了上来。
穆尔白虽未出声,不过他身上的味道朝露最是熟悉。
朝露回首看他,穆尔白却是立定行了一礼。
穆尔白在九州殿随意惯了,骤然拘谨,朝露倒有些不适应。
各州择选的御君过几日便会奉上画像,以穆尔白的才貌,神都郎君,他当属第一。
朝露默了默,忽而笑道:“你也累了,回王府休息吧。”
穆尔白垂目道:“我要留在宫中,侍奉陛下。”
秋河盯着穆尔白,深呼了一口气,显然很不高兴他来打扰。
穆尔白也无意抬眸斜睨了秋河一眼,随后道:“难道陛下不欢迎吗?”
朝露想了想,这才道:“也罢,你若不想回王府,便和秋河一道去淡月楼住。”
入住淡月楼,便是陛下下了旨意,提前给了他们御君之位。
这御君之位,秋河稀罕,穆尔白却不放在心上。
穆尔白还是那副清冷的语调:“淡月楼与陛下的太极宫相隔甚远,不方便照顾陛下。若陛下不嫌弃,臣就留在太极宫侍奉,可好?”
秋河眉心微拧,不赞同道:“穆哥哥,这可不合规矩。太极宫怎可让御君随意进入?哪怕陛下日后有了王君,若无通报和允准,也不得轻易入内。”
穆尔白盯着秋河牵住朝露的那只手,莫名觉得刺眼。
他端正了身子,看着秋河轻笑了一声:“吾自幼便在陛下身畔随侍,怎么如今秋郎君入宫了,吾便不得入内了?”
秋河还要开口,穆尔白却拿出了以权压人的架势,厉声打断了他:“摄政王已然允准了,秋郎君还有何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