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兵被这一眼震慑到,迟迟不敢拔刀。
而朝露一手将穆尔白揽入怀中,另一手展开手中铁扇,面色阴寒地看着站在高处的岳广圆。
岳广圆触及朝露的眼神,也惊滞了须臾。
这明明是上位者的眼神,为何会出现在这年轻女子的身上?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很快,岳广圆的心绪便恢复了下来。这世间的权势,再大还能大过摄政王去?
自然,岳广圆也不会想到,九州殿内的女帝,会跑到她府衙门前。
岳广圆朝着那愣怔的府兵怒道:“蠢东西,愣着做什么?若有不服的,全都抓进府衙去。”
朝露轻笑一声,抬眸看了岳广圆一眼:“岳广圆,你可要想好了,是否真的要这么做?”
岳广圆长袖一甩,官威甚浓:“你们这些个暴民跑到府衙门口滋事生非,本官抓你们回去,有何过错?”
岳广圆甚至直指着朝露道:“我看她就是今日这群人的头,将人给我绑了,我亲自来审。”
朝露勾起嘴角,啧啧摇头:“本以为穆清看上的冀州牧,是个聪明人,不成想,竟愚蠢至此。也好,如此,倒也不用费力了。”
朝露这话刚出,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她手里拿着的,是破风扇吗?”
人群一下子炸开,连原本要缉拿众人的府兵,都愣愣地盯着朝露手中的扇子出神。
那是赤金丝和玄铁打造的长扇,上面印有苍穹日月纹样。破风扇,是当年先帝王君的遗物。
据传,先皇的王君,也就是朝露父君,并非是先镇北王所出,而是前任武林盟主之子。先皇微服私访之时,对他一见钟情。
而这把破风扇,便是先王君的随身之物。先王君病故之后,这破风扇便到了先皇手中。直至先皇驾崩,破风扇才到了当今陛下手里。
世间能手持破风扇者,唯有今上。
人群中第一个跪下来的,便是童穗。
“草民叩见陛下。”
童穗带来的童家仆役,自然也跟着少主,一个个跪了下来。
朝露手持破风扇,周围的百姓再不敢有异议,皆伏地叩首。
连冀州府的府兵,都放下了手中兵刃,对着朝露跪了下去。
岳广圆脸色惨白,她愣怔在原地许久,只不住地嘟囔着:“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会离开九州殿?”
倒是穆尔白看不下去,冲着岳广圆厉声喝道:“大胆冀州牧,见到陛下,还不下跪?”
岳广圆先头没认出穆尔白,可她记得这个声音。
当她眼神再次看向穆尔白之时,她终于认了出来。
纵使不是穆尔白一贯的装扮,可这样出众的面容,神域无出其二。
岳广圆暗叫一声不好,她的官运,怕是就要在今日截止了。
可她心里还是心存侥幸,今日穆尔白也在,或许摄政王的公子,会趁机保住她也说不准。
岳广圆这时不敢想太多,只得对着朝露行了大礼,伏地叩首:“臣不知道陛下来此,多有冒犯,请陛下降罪。”
朝露顺势收起破风扇,周围人只恍惚得见一道金光,飒然间,陛下的破风扇,已收回腰间。
朝露的武功,是穆清教的。
朝露父君母皇死得早,她未能得其真传,便登上了皇位。
如今护佑朝露的暗卫中,倒也有朝露父君当年的部将。不过朝露并未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
穆清的武功路数繁杂,除了穆家功法,她走南闯北多年,内功更是深不可测。
当年教导朝露之时,穆清也并未藏私。
岳广圆也见识过摄政王的功力,刚刚陛下只是一个收扇的动作,岳广圆便认出那是穆家功法中的凌波。
岳广圆还尚未回神,朝露已经行至她身侧,阴声开口道:“你的罪怕是不止这一桩,朕之后再同你算。如今,朕便亲自断断你和童家人的纠葛。”
童穗自是有备而来,她带着账本和岳广圆这些贪墨的证据,一并呈上。
童穗跪在堂下,拱手道:“启禀陛下,草民所呈账本,自岳广圆入赘我童家起,每一笔花销和账目往来,皆有记录。岳广圆既是我童家上门妻主,哪怕她做了冀州牧,依然是入我童家宗谱。”
“自然,我童家人大度,不想让岳大人没脸做人,吾弟童霄对外也只称岳童氏。如今,纵是童霄有错在先,也自有国法处置。岳广圆剑杀吾弟在前,不肯让草民带吾弟归宗在后,桩桩件件,皆有违国法。今日,草民只想找岳大人要个公道,请陛下成全。”
朝露随意地翻了翻那账本,其中有多笔支出,皆是由童家出资。
这冀州人人都道岳广圆当年是寒门出身,实则并不是。
岳广圆的身份还不如寒门,她是贱籍出身。
岳广圆的祖母乃是罪臣,她们岳家被发落之后,岳广圆的母亲也没入贱籍。在神域,贱籍三代不得脱籍。若非是当年童家人帮忙,给她出资,帮她搭在了摄政王,岳广圆也没有今日。
童穗今日为了给弟弟讨回公道,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足见其姐弟情深了。
人都道家和万事兴,童家人向来团结,家中血脉皆拧成一股绳,从不内斗。
若非如此,童家家业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岳广圆也没料到童穗居然这么狠,愤恨之下,岳广圆咬牙切齿道:“人人都说我岳广圆是借了你童家的光才走到今日,难道我自己就不够努力吗?那些年,我在你童家当牛做马,长姐可有正眼瞧过我?童霄更是从不把我当人看,旁人家的小郎君都恭顺乖巧,偏他跋扈至极,我连养个外室,他都要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我如今已是冀州牧,可人人都嘲我惧内。这倒也罢了,偏那童霄不守夫德,竟在冀州府衙中,与程大人私丨通。敢问长姐,若是你当场撞见你家正夫与外人苟丨且,你可能忍?”
童穗挺直了腰板,浑不在意道:“吾弟失德,吾认。不过岳大人,我早就同你说过,若你们妻夫不和,到无可挽回那日,你大可将吾弟送回我童家,日后岳大人若想再娶,我绝不阻拦。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要了吾弟性命。”
岳广圆也不想争辩了,争辩也没有意义。童霄的尸身就停在后院,只需派人一查,便知他是中剑而死。
岳广圆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哼,他已是我岳广圆的夫,死也要死在我手中。”
童穗咬牙切齿道:“若你敢做敢当,我还当你是个人。偏你杀完人之后,又后悔了。你不舍得我童家的财势,妄图想要瞒天过海。更以吾弟私德有亏为由,仗着朝中势力,威胁我童家。我童穗岂是受人摆布之人,今日,便是拼个玉石俱焚,我也不能让这杀人凶手好过。”
此时,外面的百姓已然议论纷纷。
在神域,一般招上门妻主的郎君,都不太安分,所以童霄不守夫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如今童霄已死,再大的罪过也已遭了报应。
朝露只看着那岳广圆问:“这么说,你是认了这杀夫之罪?”
岳广圆攥紧双拳,仍嘴硬道:“童氏无德,我杀他是天经地义。”
朝露点了点头:“那便是认了。”说罢,朝露又随手拿起一本账册,对着岳广圆道:“这账本上所载,你这些年结党营私,贿赂朝中重臣,可是污了你?”
岳广圆正要反驳,朝露便又道:“去年三月,冀州洪灾,朝廷下发三千万两白银赈灾。然则,户部账目始终对不上。事后,冀州守卫军统领上奏,说你岳广圆私自贪墨了一千万两私用。只那折子还尚未呈递到朕手中,冀州守卫军统领便在家中暴毙而亡。”
朝露话毕,安容便从怀中拿出了一道带血的折子,甩至岳广圆跟前:“这正是前守卫军统领的折子,岳广圆,你欺上瞒下,贪墨赈灾银两,你认是不认?”
一时间,外面的百姓皆愤慨道:“岳广圆连赈灾银两都贪,真不是人。”
“前守卫军统领是个好人啊,她还救过我小女性命。陛下,杀了这岳广圆,还百姓一个公道。”
一时间,外面皆叫嚷:“杀了岳广圆,杀了岳广圆……”
朝露正要下令,外面便传来了通报声:“摄政王到……”
穆清排场极大,不过是来一趟冀州府衙,便乘坐玉路车,近百名护卫开道。
穆清进府衙之后,也没同朝露行礼,她风风火火上前,一脚将岳广圆踹倒在地。
“混账东西,竟瞒着本王做了这许多脏事,今日,非得好好处置你不可。”
岳广圆立马爬向穆清,紧拽着穆清衣角,哭泣不止道:“王爷恕罪,臣也是一时糊涂啊,都是那童氏无德,若非他与程大人私丨通……”
穆清顿时瞪向她:“你还敢攀咬别人?”
岳广圆登时闭了嘴,她愤愤低下头,半响才道:“是,是臣一人之过。”
朝露这才开了口道:“程娇身为礼部尚书,却不知礼不懂礼,犯下如此罪行,摄政王莫不是想包庇于她?莫不说那日程大人从后门逃窜,许多人都看到了。今日众多百姓皆在此,想必朕要处置了那程娇,摄政王也不会有异议,对吧?”
穆清这才转而看向了朝露,拱手道:“这是自然,全听陛下吩咐。”
穆清这时,也看到了在朝露身侧的穆尔白。她狠狠瞪了穆尔白一眼,穆尔白有些心虚,下意识往朝露身后躲了躲。
朝露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揽过穆尔白的腰,用不轻不缓不大不小的语调,温柔安抚道:“穆郎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