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萧清漪曾令她无比失望, 可谢慈心里总归在意萧清漪的,就譬如说那天晚上他们牵手遇上萧清漪,她下意识想要躲开, 甚至让他放开手。如果萧清漪低声下气地告诉谢慈,她仍旧在意谢慈, 她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或许, 谢慈当真会选择她。
谢无度脑海中万千思绪飘过, 仍是说:“不可能。”
他吐出一口气,在心中否决了萧清漪的说法。或许从前在阿慈心里,他与萧清漪的位置一半一半, 但萧清漪为了谢迎幸几乎伤透了她的心, 即便阿慈心里仍旧在乎萧清漪这个阿娘,萧清漪也愿意低头, 但这样的情况下,他不信在谢慈心里,他与萧清漪仍旧是一半一半。
萧清漪想起谢慈当时的话,她说她不愿意,与此刻的谢无度当真有七八分相像。她收回目光,又道:“她若是什么都不知晓, 的确不可能, 但若是她知道你是怎样冷血而残忍的人呢?你以为,当真不可能吗?”
谢无度忽地笑了, 倘若先前他还真有些忐忑,现下几乎可能断定,谢慈绝无可能主动离开盛安城, 定然是萧清漪强行将她送走。萧清漪说, 谢慈若是知道他是怎样残忍而冷血的人, 他的确不可能这样坦然自若,但她无凭无据根本不可能会相信旁人的几句话。
谢慈一向是偏心自己身边人的,更何况,他在谢慈面前一向伪装得很好,而萧清漪也绝无可能有什么得力凭证。他垂了垂眸,失去耐心站起身来,“阿娘,我没什么耐心,阿慈在哪儿?”
萧清漪皱眉,不知他为何忽然如此笃定,但亦态度强硬:“我不告诉你,你又能如何?”
谢无度眸中顿时冰霜满目,忽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指向萧清漪。锋利的尖角直指萧清漪的眉心,剑身上映出她的表情,萧清漪竟然没什么意外的。就好像,在她心里,早就想过谢无度会有这么一幕,他根本不在乎弑母。
萧清漪别过脸:“你大可以杀了我,杀了我,没有人会知道谢慈在哪。但她无论在哪儿,都会听说武宁王弑母的传闻,不是么?”她轻笑了声。
谢无度微咬了咬牙,轻扯唇角,手中利剑微偏,从萧清漪方才搁茶盏的方几上砍下去,方几一分为二,茶盏摔碎一地,茶叶伴着碎瓷片,一地狼藉。
他冷冷的眼神从萧清漪身上扫过,慢条斯理将利剑收回剑鞘,留下一句:“阿慈最好是毫发无伤,否则……”他转身离开。
她不愿说,也无妨,他总能找到。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阿慈不是自己要离开他。这已经让谢无度几近暴戾的心和缓下来。
谢无度从沧渺院正厅出来时,在拐角遇上谢迎幸,他没心思搭理谢迎幸,只瞥了她一眼,便离开了。谢迎幸看着他的背影,却是几乎腿软。
她方才瞧见了,谢无度拔出剑来指着阿娘,周身冰冷,仿佛真要一剑杀了阿娘。
可是……阿娘也是他的阿娘,不是么?
原来他不止对自己毫无血缘羁绊,即便是对阿娘,也一样。他是天生坏种,不曾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到这一刻,谢迎幸甚至不知这任何人中是否能排除谢慈。
一个这样疯狂的人,当真能掏心掏肺如珠似宝地对待另一个人吗?
谢迎幸捂着心口,心仍旧跳得狂乱,难怪以前阿娘说,让她离谢无度远一些,也难怪,阿娘根本不喜欢谢无度。
是了,谁会喜欢一个如此冷漠又绝情的孩子呢?
谢迎幸想起自己让人给司马卓递的消息,如果被发现……她不敢想后果,可消息已经递出去了,此刻恐怕已经到了司马卓手中。谢迎幸也只好期盼,司马卓永远都找不到谢慈。
她扶着廊柱,慢慢站起身来,往正厅里去。正厅里的萧清漪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扶着额角叹气。
这就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她与谢临的儿子。
“谢郎,你总说是我不愿意用心去教导他,可你看看,他这模样是我能教导得好的吗?”萧清漪喃喃自语。
谢迎幸跨进门槛,带着哭腔唤了声:“阿娘,你没事吧?”
萧清漪摇了摇头,抱住谢迎幸,阖上眸子长声叹息。
谢无度回了王府后,当即命人去查从长公主府离开的马车,发现除了谢慈本身所乘的那辆,还有另外六辆马车,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了。他命人分别去追这六辆马车,若是有消息,飞鸽传书给他。
还没走出太远,想来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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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悠悠睁开眼时,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只感觉到身侧晃晃悠悠,仿佛身处一叶扁舟。她四肢乏力,摇了摇头,小臂撑着上身慢慢坐起来,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在船上,而是在一辆马车里。
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尽数涌现,谢慈按了按额角,头还有些疼。这是哪儿?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瞧见绿树林荫,天野穹穹,不知是要去往何处。她嗓子也有些疼,费力地开口:“停下……停下来……”
她咳嗽起来,并没听见有人回答自己。谢慈掀开帘栊,看见马车前坐着车夫,是生面孔。
“你要带我去哪儿!我让你停车!”她还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就连说话也提不起劲。
车夫看了她一眼,并未理会,继续驾着车往前走。车夫得过长公主的吩咐,不许和车上的人交谈,不论她说什么,只要将她送去该送的地方便可以。
谢慈见他不理会自己,有些着急,她威胁道:“你若是再不停下,我便从车上跳下去!”
车夫闻言再次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并未停车。谢慈皱眉,有些不悦,长公主到底要把她送到哪里去?她意欲站起身时,发现一身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谢慈靠着车厢,脸色有些难看,本以为是因为她才刚醒,所以没什么力气,但缓了会儿,还是一样,恐怕不是这么回事儿。长公主定然是给她下了什么药,让她没力气反抗。
谢慈倚着车厢,缓了缓神,现在该怎么办?她手足无措,脑子里仿佛一团浆糊,压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平日里一向养尊处优,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即便有什么事,反正有阿娘和阿兄顶着,现下她只有一个人。谢慈吸了吸鼻子,让自己镇定些,她不能就这么被送走,她今日出门前还说要给谢无度看她的新衣裳呢。谢无度肯定还在等她,若是发现她不见了,定然会派人来找她的。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撑到谢无度找到她。
她相信谢无度。
“我……我想如厕。”谢慈冲车夫道,这总不能不停车吧?人有三急,也不是能硬撑的啊。
车夫回头看了眼,表情仍旧漠然,就在谢慈以为他又要继续往前行进的时候,车夫竟是吁了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谢慈心下松了口气,扶着车厢,慢慢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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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朔行宫中,司马卓挨了五十大板,只能躺在床上。他心情极差,正在气头上,房间里摔了一地的东西,婢女们才刚冒头,便被迎面而来的茶盏吓退。
“滚出去。”司马卓沉声吼道。
婢女低下头,在门口道:“殿下,有人送了封信过来。”
又是信?司马卓想起那人摆自己一道,正欲发作,便又听得另一个婢女来禀:“殿下,又有人送了封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