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漪在云琅院发作完,风风火火地离开,谢迎幸楚楚可怜地出现,拉着萧清漪胳膊,一副大度的模样:“阿娘,算了,你别怪慈姐姐。慈姐姐她也只是太爱你了,怕失去你,所以才会容不下我。”
她一面说着,眼角还带着泪痕,泛着微微的红,我见犹怜。
“怕失去我便更该待你好些,她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你的。”萧清漪看着谢迎幸的模样,心中疼惜更甚。
谢迎幸咬着下唇,似乎认为自己做错了事,懊恼不已:“阿娘,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将这事告诉你,更不该巴巴凑到慈姐姐面前。倘若不是我去找她,也不会惹怒她,便不会影响阿娘与慈姐姐之间的母女情分。这样好了,阿娘,我去寻慈姐姐道歉。”
她说着,当真要往云琅院去。
萧清漪一把将人拉住,目光冷漠看向云琅院方向,道:“要道歉也是她来与你道歉,你去道什么歉?好了,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如今你已经不是没人撑腰的孩子,日后都有阿娘给你撑腰,你不必如此大度。”
想起谢慈的娇纵,再对比眼前谢迎幸的小心谨慎,将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萧清漪心如刀绞。她倒是希望迎幸能不这么善解人意,能像谢慈那般肆意一些。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
倘若当年她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也不至于让她变成这般模样……
萧清漪越想越心痛,便更对谢慈怨怼几分。她拉住谢迎幸的手,嘱咐身边的秦妈妈:“你去告诉谢慈,倘若她真心实意给迎幸道歉,我还能原谅她这一回。倘若不能,叫她自己走吧。”
秦妈妈应了声,目送萧清漪与谢迎幸离去。
兰时与竹时见状,彼此对视一眼,皆是在心中无声为郡主捏把汗。她们如今虽被拨来谢迎幸身边伺候,可心里总还是向着谢慈的。
谢迎幸被萧清漪拉着进房中说体己话,将下人们都遣退下去,兰时与竹时自然也候在门外。竹时沉不住气,小声与兰时道:“兰时姐姐,方才长公主这么凶,还真是少见。从前便是郡主犯下再大的过错,郡主也没这般凶地对过郡主。”
原因为何,竹时也清楚。
从前是从前,如今么……她觑了眼屋内,隔着珠帘,看不真切二人身影,只能瞧见长公主与迎幸小姐脸上都带着笑意,气氛温暖融洽。
竹时叹气,又道:“兰时姐姐,你觉得郡主当真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么?”
兰时摇头。那日谢慈与谢迎幸二人在亭中,不许她们靠近,并没人知晓她们的对话到底说了些什么。可今日谢迎幸所说的那些指控,以她们对郡主的了解,不大可能是真的。
可若是郡主没做这样的事,那便是谢迎幸在撒谎,故意陷害谢慈。竹时当即有些气愤:“方才我就想说了,这位迎幸小姐方才等长公主都发作完了,才姗姗来迟,说些大度话,未免也太惺惺作态。”
这话才罢,里头的珠帘攒动,竹时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兰时比她镇定一些,但心里也有些慌。她们本该好生伺候谢迎幸,怎有背地里说她坏话的道理?
“兰时,去小厨房宣膳吧。”
出来的人正是谢迎幸,她唇角带着得体的笑容,似乎是没听见她们二人所说的,竹时与兰时皆松了口气。
兰时应下,退下去。
谢迎幸看着兰时的背影,眸色微黯。她听见了她们的话,不过没有立刻发作。不过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到哪里不是做奴婢,难道做她谢迎幸的奴婢,比不上做谢慈的奴婢吗?
谢迎幸回身,挑开珠帘坐下,玫瑰椅挨着美人榻,萧清漪倚在美人榻上,闭着眼。方才这会儿,她又被谢迎幸哄得高兴,暂且将先前那些脾气抛到一边。
“你方才问起你兄长,他过些日子应该要回来了。不过,他性子冷淡,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与谢慈倒是亲近,萧清漪微不可闻地叹气。
却见谢迎幸长久的缄默。
她睁开眼,见谢迎幸微低着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了这是?
谢迎幸仿佛才回过神来,笑道:“阿娘方才说什么?”虽然笑着,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勉强。
萧清漪道:“迎幸,你怎么了?可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谢迎幸摇头,嘴硬说:“没有,没什么事。阿娘别担心。”
萧清漪见她不愿意说,一声叹息,也不打算再问。
可萧清漪不问,谢迎幸又忍不住开了口:“阿娘,我……是不是不该将兰时竹时从慈姐姐那儿抢过来?”
萧清漪眉头压下来,语气有些不善:“怎么了?她是为这事为难你?”
谢迎幸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啦,是……方才我去叫兰时宣膳,听见她和竹时在说话,说……”她咬唇,又摇头,不愿再说了。
“没什么,是我多想了。”
萧清漪冷起脸来,要叫人处置兰时与竹时,被谢迎幸拦下,谢迎幸抱住萧清漪双腿,道:“阿娘,算了,她们并没说什么,阿娘别发落她们,算我求阿娘了。”
听见她这么说,萧清漪只好作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便算了。”
不一会儿,厨房上菜,母女二人和乐融融地吃饭。
而云琅院中,谢慈没忍住脾气,摔了碗筷,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正在气头上,又听见秦妈妈过来说,要她同谢迎幸道歉,否则阿娘不会原谅她。
气得谢慈将满桌子好菜都掀了。
她自然不愿意道这歉,她没做过的事,为何要道歉?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至于秦妈妈说的,谢慈甚至咬牙切齿想,那便将她赶走好了。
既然阿娘这么不相信她,那么她也不要阿娘了。
谢慈越想越气,屋子里一片狼藉,碗碟的碎片铺了一地,混着食物的残渣。她一口气憋在心口,脑子里冒出个念头:倒不如现在就走了算了。
她如此想着,回头去收拾东西,翻箱倒柜的。可梳妆台上那些她喜欢的首饰属于她吗?衣柜里那些漂亮的衣裳又属于她吗?
它们属于长公主的女儿,属于永宁郡主,但现在她不是长公主的女儿了,也不是永宁郡主。谢慈手一顿,颓然跌坐在锦杌上。
什么都不是她的,都不是!
她霍然站起身,将头上的首饰全拆了,气鼓鼓丢在梳妆台上,将身上昂贵的外衣脱下,而后便要往门口走。
梅时与莲时跪在一侧,一个劲儿劝她消气:“郡主,您这是要做什么?郡主……”
鞋也不属于她,谢慈将鞋脱了,步履匆匆要走出门,一时踏错,踩到了碎瓷片。碎瓷片在她白皙的脚面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当即渗出来,流在云纹地砖上,触目惊心。
谢慈吸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莲时与梅时吓得脸色大变,赶紧上前来,“郡主,您没事儿吧?郡主,您先别动,来人,快请医女。”
一片混乱。
痛感让谢慈理智回归,她清醒了些,被梅时莲时搀扶着坐下,感觉这样的自己可笑又可怜。她从前总是高高在上的,哪里想过会有今天?
谢慈垂着眼,沉默着。
医女很快就过来,替谢慈包扎伤口。梅时捏了把汗,叫人把屋子里收拾好。
脚心上传来的痛感谢慈仿若未觉,待包扎好,她站起身道:“我要走了,我要离开长公主府。”
梅时赶紧拦住人:“郡主……您别呀。长公主她只是一时在气头上……”
谢慈撇嘴,哪里只是一时在气头上,恐怕从发现她不是亲生女儿开始,就已经看她各种冤憎了。
“左右我是多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谢慈到底未能踏出门槛,谢无度的回信来了。
信是八百里加急,信使火急火燎送来,生怕耽搁一分,自己身家性命不保。
听见是谢无度的信,谢慈的表情有所动摇。她接过信,仍看见熟悉的字迹:阿慈亲启。
与上回不同,没了吾妹二字。
谢慈好容易平稳些的情绪又往上涨,好个谢无度,不打算认她这个妹妹了是吧?
她一面在心里骂他,一面动作慢吞吞拆开信。
信纸上寥寥几行:
正尽力赶回,一切有我,万事待我回来。
敛之。
就这几个字,一眼可看尽,谢慈将这几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下子感觉心里酸涩,仿佛是那未熟透的梅子,洒一层糖,到底还是酸甜各半。
她一向相信谢无度说的话,这一回也暂且信他吧。谢慈将信纸沿未拆时那般仔细折好,回身往里间去,为了谢无度,她再等几天好了。
但要她向那个谢迎幸道歉,绝无可能。
谢无度的字迹一向飘逸遒劲,很有特色,如他那人的性子,令人捉摸不透。收到谢无度的信后,谢慈连底气都多了几分,她不打算和谢迎幸道歉,倒打算质问她,为何要陷害自己?
翌日一早,谢慈便去了谢迎幸的天晴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