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懿听说要陪楚轻弦下山,还要给自己挑些灵器,足足兴奋了一夜没合眼。
熬了一晚醒来,机缘之事他虽不甚了解,可一问他地方甚至就在闲州城附近,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回家一趟,结果第二夜也没能睡着。
到了第三日,他们师徒二人站在皓月峰前,楚轻弦不解地皱起眉:“景懿,你这两日是不是没休息好?”
“没有的,师尊!”景懿哪敢说自己是因为太激动这种没出息的话。
楚轻弦不大相信,只当自己是不是前几天把他练得太过了。
他难得生出了一点对徒弟的愧疚心,想了想道:“那这样吧。”
“原本想让你徒步下山,再一路往闲州城那边走,不过揠苗助长无用,便让你休息两天。”
景懿听得后背起了层汗,干脆便由着楚轻弦的猜测,点了点头。
不然他可能闲州城没到,人就累死在半途。
说到做到,楚轻弦让他在原地稍等,片刻后,一辆颇为贵气华丽的车辇竟出现在眼前。
闲州城富庶祥和,景懿也是个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来时也是家中派人一路护送的,可即便如此,这等豪华的车辇也算少见。
更何况,在皓月峰待了这些日子,景懿多少对自己的师尊有了些了解,上个月还因为一百上阶灵石跟掌门师叔玩赖,最后还是替对方去学宫教了一天课才作罢。
原来峰里还有这样的车辇?
这车辇甚至还分了里外间,以一竹帘作隔。
楚轻弦大概猜到了对方的疑惑,说道:“你师祖当年带着我下山时,用的便是这车辇。”
景懿眼睛亮了亮,点头。
现在的修真界,仙门首座自然是楚轻弦,而他之所以能为人人称道,也与他的师尊脱不开关系。
只是如今的修士提到这个名字,通常都会伴随一声叹息。
所有人都知道昭若仙尊的师尊名唤慎宁,类比一下,楚轻弦现在的地位就与他当年相同。
是慎宁将遥山振兴济美,当年风头最盛之时,甚至有传言说,不知是慎宁仙尊先飞升成上神,还是他的大弟子楚霁青出于蓝、后来居上。
只是谁也没想到,慎宁功德圆满,却陨落于飞升前最后一道雷劫,身死道消。
景懿回过神,清点完储物戒,便跟在楚轻弦身后。
行至山门口,萧恕正背着手走来走去。
见车辇来了,人还怔了怔:“这么大阵仗?”
楚轻弦镇定道;“舍不得徒弟吃苦。”
萧恕摆摆手,懒得跟他讨论这个:“观星阁昨日又来说,此次机缘似乎与当年师尊碰上的相似,不过那回师尊像是错过了,你多留心注意,可若是真有什么诡异之处,也不能掉以轻心。”
楚轻弦说:“知道了。”
大约是提到师尊,萧恕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人的身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顺利。”
片刻后又想到什么,萧恕收回了手又道:“那你放在凛雪筑的那玩意儿……”
话没说完,那玩意儿就已经走了过来:“我同他一起。”
景懿不知道师尊师叔之间的事,但熟悉靳无渊,惊喜道:“阿无!你与我们同路,自是极好!”
靳无渊笑意盈盈:“那就劳烦小景道友照顾一二了。”
萧恕一口气差点没喘匀:“……”
像是才发现他,靳无渊转了个身,一抱拳:“萧掌门。”
有不知情的人在,萧恕满肚子火没法发泄,瞪着靳无渊:“你……”
靳无渊笑着,但不说话。
对于靳无渊来说,楚轻弦身边的人,徒弟自然是要搞好关系的,桑爻这种医修也要客客气气,至于自己曾经的另一位师兄、遥山的现任掌门,就只是挂了一丝得体的笑,旁的话便再没有了。
仿佛在向萧恕传达一句话:“你不想让我去,可你拦不住我。”
萧恕堂堂一个掌门,居然在一个小辈面前咬紧了后槽牙。
不能说真相,但不代表不能转嫁一点怒火。
萧恕又是咬牙切齿,又是一副朽木难雕的嘴脸:“楚轻弦!楚霁!”
楚轻弦像是想了一下才说:“我是无所谓,习惯了。”
其实是这两个月被伺候得还算舒坦,暂时不打算赶人。
萧恕愤怒地看了他一眼:“你……算了,你到时候好自为之!”
楚轻弦不知道他哪里来的火气,还跟景懿随口说了一句:“徒儿,你以后若是有空,每日也可习一边静心诀,你看你师叔就是反面例子。”
景懿懵懵懂懂:“哦!”
见他这样说,萧恕冷哼一声,也不气了,打量了楚轻弦一眼:“罢了,你要是一直这般,定没有好果子吃。”
楚轻弦已经一步踏进了车辇,只留下一句话:“知道了,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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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灵力驱动的车辇,虽然速度不如御风的飞行法器快,但也正好满足了楚轻弦的喜好。
等下了山,他又翻出了那个幂篱戴上,探了半个脑袋出去看热闹。
一会儿说一句“徒弟你瞧,这便是为师当年散功德的宗祠”,一会儿来一句“几年不见,此处竟开了这许多商号”。
景懿坐在外间,与师尊和阿无有一帘之隔。
虽然他有些好奇,为什么阿无不跟自己一起,主动坐到外间来,但一看自己师尊好像也没有赶他走的意思,便识趣地一句话也不多问。
再晚一些,他又听见里间唤了自己一声。
“景懿!来陪为师下棋!”
他掀开竹帘进去,发现面前摆了一盘完整的棋局。
“见过没?”楚轻弦问他。
景懿眼睛一亮:“蟠龙棋,我来遥山之前就听说过,只是还未能一试。”
“来,”楚轻弦摆出一副谆谆教诲的样子,“不若你与我一处,为师来教你。”
景懿看了一下眼前白色的“昭若”棋子,一抬头,指了指对面:“那师尊,阿无就是‘无渊’咯?”
楚轻弦嘴角一顿,想起徒弟说的是棋盘内容,轻松道:“那是。”
棋局对面的打杂工坐得端正,毫无波澜,正等着对弈。
“你我师徒二人联手,”楚轻弦完全不觉得二打一有什么问题,“定将那赤流渊的魔头揍得落花流水。”
这小徒弟别的不行,捧场第一名,跟着说了一句:“落花流水!”
等三人对弈了两场,天色落入黄昏。
车辇正路过形形色色的街道,不时传来酒楼的饭菜香气。
说来奇怪,以前楚轻弦闻见了还会有些馋,比如临街那家远近闻名的蒸羊腿,可今日念起来却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那东西又膻又腻。
楚轻弦掀开车辇的布幔,看见一旁小摊上堆着的新鲜柑橘,只觉得这比那些大菜此时都顺眼些,便招手让小贩送了些上来。
“你若是饿了,便自去寻些吃食,也可休息片刻。”考虑到景懿到底刚入门没多久,基础不牢靠,刚才还陪着自己在棋盘上暴杀了两次“无渊”,楚轻弦体贴道。
“好!”景懿也不推辞,点了点头:“那我很快便回来。”
“对了,”楚轻弦想了想,“门口那酒楼的山楂糕不错,你要是顺路,也可带一些回来。”
景懿蹦蹦跳跳下去,哼着小曲走远了。
车辇停下,楚轻弦便靠在里间,阖着纤薄的眼皮闭目养神。
“靳无渊。”徒弟不在,他抱着手开了口,“你吃柑橘么?”
“这柑橘还不错,师兄要试试么?”对方已经意会到不用回答吃还是不吃,直接剥了一瓣送到他面前。
楚轻弦睁开眼,接过来。
这柑橘甚至剥去了瓤衣和橘络,果肉饱满剔透。
尽管不大甜,不过约是胜在新鲜,有了点酸味儿楚轻弦都一口气吃了三个。
“明日我先带景懿去寻法器,那机缘你若是有兴趣,想自己看看也行。”楚轻弦低声道。
这话要是被萧恕听到了,指不定又得发一次火。
靳无渊垂着眼,旁人求之不得的机缘在他耳中并无特殊,仿佛眼下的事才最重要一般,仔仔细细剔了柑橘的脉络,递过去。
点到即止,楚轻弦见他不开口,便也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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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景懿便回来了。
车辇停在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景懿抱着两包油纸袋,登上车门:“师尊!”
“师尊?”见没人回答,景懿敲了敲内里的木窗,小声道,“你要的山楂饼我带回来了。”
他的师尊还没开口,只是听他这么说,有一只手掀开竹帘,探了出来。
“先递给我吧。你师尊又睡着了。”
“噢噢。”景懿乖乖地放上去。
竹帘落下了。
车辇内,许是靳无渊动作极轻,又许是对对方没有多少防备,向来不喜近身、大典上被冒犯一句都想拔剑的人,此刻未被吵醒。
他方才还在吃着柑橘,原本想闭着眼休憩片刻,可一弯身子,竟就这么睡着了。
楚轻弦闭着眼的时候没了那股劲儿,又因为车辇内空间不大,睡姿便憋得有些委屈。
因此没一会儿,就轻轻皱起了眉头。
靳无渊想凑近看看,想找找是什么让仙门首座睡不舒服了。
可他甫一靠近,就感觉身旁的人有了轻微的动静。
楚轻弦还睡着,只是鼻尖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寻着什么。
靳无渊不敢动,下一刻,一丝温热贴上了他的掌心。
他方才剥过柑橘,因着仙尊挑剔,难免会沾到些汁水,指尖便残留了一股清新的香气。
大约是极满意这气味,楚轻弦明明还带着昏沉睡意,却主动循着向前一靠,将半张脸都贴到了靳无渊的掌中。
像是称心了些,原本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他的鼻尖还轻轻嗅了嗅。
可是手掌终归也不是个能安睡的位置,过了一会儿,楚轻弦干脆跟着那气味的来源,伸手抓了抓,寻到些柔软布料……
便枕着对方的袖子,在柑橘的清甜气息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