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无渊眉头深皱:“究竟是怎么回事?”
普天之下能伤到楚轻弦的人并不多,就算是在幻境中限制了他一部分灵力……可普通人怎么可能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就形成幻境?
“我一时也没弄清。”楚轻弦暂时没计较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方才是什么模样?”
靳无渊照实说:“远观并无异常,只是我察觉你许久未动,仿佛入定,觉得古怪,便前来唤你。”
可说来奇怪,在楚轻弦那边还算有些凶险的幻境,却在靳无渊走近以后,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变得温和了许多。
“是灵识。”楚轻弦沉吟片刻,“那东西像有了一点不甚清晰的灵识,我一开始以为对方想吞噬我,可又不尽然……”
至于拔剑后却伤了自己的事,他自然不会告诉对方。
只可惜了那一坛“空阶雨”,不知什么时候摔碎了。
事不宜迟,楚轻弦收回思绪说:“走吧。”
他刚要抬手,就被靳无渊止住:“等等!”
楚轻弦皱着眉:“你又怎么了?”
靳无渊这次神色却极认真:“你先别催动灵力,我护送你回去。”
楚轻弦却顾不得这些:“不催动灵力,你靠徒步走上三天三夜?”
三昧城位于荧州中部,上次两人
靳无渊这次没有让步,贴近一步沉声道:“若是再方才的情况,我不能及时唤回你怎么办?”
楚轻弦嘴硬:“可你又有什么办法?”
这次换靳无渊安静了片刻。
“我确有法子能一起送你回去。”他神色有几分欲言又止,“就是得寻个没人的地方……”
很快,楚轻弦就在某僻静之处看到了靳无渊口中的“法子”。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什么玩意儿。”
獒翦挥着尾翼,猩红的瞳孔兴奋地闪着:“哞!哞!”
美人你看!我会飞!
只是没走几步就被靳无渊拽了一下:“那难道你还想再被拖进幻境一次?”
“……”
来自赤流渊的大魔还在为自己第一次当坐骑而激动。
靳无渊在身后又道:“师兄若是恐高,我与你一同骑御便是了。”
“谁要跟你一起——”
“若是现在启程,还能在一个时辰内赶回去。”
楚轻弦停下了脚步。
等他再转过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威胁道:“那你保证,不能让别人看见。”
“没问题。”靳无渊扬唇笑笑,一个翻身跃上了早已准备就绪的獒翦身上,朝楚轻弦伸出手,“走吧?”
这只手并不光滑,掌中还结着厚厚的剑茧。
楚轻弦盯着看了片刻,有些出神。
要是对天下任何一个人说,这是赤流渊之主的手,估计找上一百人一千人,也是没人相信的。
至于自己,现在居然还要乘上传闻中凶恶嗜血的远古大魔……
“师兄?”
靳无渊忽然叫了他一声。
楚轻弦心中一惊,明明眼前的人早就长成了个嘴里没半句实话的混蛋,可在出声的那一瞬,他仰起头,却与岁月中某个青涩寡言的少年重合。
他眨眨眼,掩盖住那一点不明的情绪。
楚轻弦低下头,嘴里说了一句“吵什么吵”,却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师兄,”靳无渊声音里带着风,“这不比你在棋盘上吃了我威风?”
楚轻弦不说话。
俊朗出尘的白衣仙人,斜身坐在一头通身漆黑可怖的狰狞巨兽上,这画面就算让灵胥镜那些知天晓地的人看见,都只会说一句,现在的话本真是太敢写了。
-
獒翦的速度极快,且飞得足够高,就算真有人抬头看向天空,估计也只会好奇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不会起疑。
楚轻弦绷着一张脸,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因为没用灵力笼住周身,乌发纷飞,衣袂也笼住两袖劲风。
所幸无妄峰因为人丁稀少且散漫,禁制不如其他几个峰头那般森严,獒翦也算知道这地界与它不大对付,安稳降落后就哞哞叫着变小了一圈。
若是真被人发现也挺麻烦,楚轻弦见靳无渊蹲下来,低声跟獒翦说了几句话,对方果真听话地挥了挥骨翼,又从原路离开了。
剩下他们两人,楚轻弦刚想让靳无渊随便找个地等着他,没想到正逢桑爻出来照顾药田,看见了楚轻弦的背影便先开了口:“这不是昭若仙尊嘛!”
“你怎么知道我刚研制出了新的丹药?哎,我还没让琮暄去通知呢,你倒是自己先来找我——”
话说到一半,桑爻走过来,看见了楚轻弦身后的人。
“我该是没睡醒。”桑爻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转过身。
“你醒了,回来。”楚轻弦毫不客气地把人叫回来。
桑爻不情不愿地回头,看了看楚轻弦。
然后看了看靳无渊。
然后再看了看楚轻弦。
“挺好,我还以为我再也看不见这样的画面了。”桑爻努力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倒是靳无渊,自然地向故人问了声好。
虽然桑爻没拜过师,但与二人也勉强算是同门,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从赤流渊出来的?”
“叙旧以后再叙,”楚轻弦有些不耐地打断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方才在山下遇见一桩怪事,怀疑我的体内生出了点古怪。”
桑爻在听完了前因后果,又回屋取了几件灵器。
他的本职毕竟是正经医修,专注时便没了瞎炼丹药的散漫。
靳无渊大概知道若自己进去了,楚轻弦估计又会借此让他回赤流渊,干脆也不进去,以退为进地等在无妄峰门口。
半柱香后,桑爻有些奇异地皱起了眉。
“怎么?”
“若说真有什么病症……倒不至于。”桑爻自己也觉得新奇,“可你的腹内却有一点微弱的灵气,且与你同源……”
“那不就还是我的灵气么?”楚轻弦听他说的拗口,不解道。
桑爻也道:“那你能试着把这一丝灵力引出来么?不能吧?”
“我每每运转丹田甚至察觉不到,你说呢?”
“这便是奇怪的症结所在了。”桑爻盯着自己的灵器,“从这上面看,那应该只是一抹微弱的灵力。而在修真界中,万物皆有灵,花草树木亦可修炼成精,这灵力能拥有些微不成型的灵识,从情理上是说得通的。
“一些足够强大的灵力在生成灵识时,会下意识地寻找原本的灵体,照这样推测……”桑爻道,“这幻境估计只会出现一次,只是试图与你对话罢了。
楚轻弦表情一言难尽:“就是说,这玩意儿只是想跟我打个招呼问个好?”
“……”桑爻摸了摸下巴,“你这个比喻倒挺贴切。”
“当然,我曾读过一本古籍,说这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
“我也只在书上读到过那么一次,没人亲眼见过,说是杜撰的也不一定,而且……”他看了一眼楚轻弦,“也跟你搭不上边。”
楚轻弦莫名又想起了那花魁的眼神:“哪种情况?”
“古籍上说,曾有一神女落入妖族领地,后来……”
“说重点。”
“孕育。”桑爻立刻把那段传说精简成两个字。
楚轻弦额头猛地跳起青筋:“让你说正经的!”
“行行行不开玩笑。”桑爻没奈何地摊手,“那应该就是之前的情况了。你近年来可有发生过什么事?”
楚轻弦摇摇头:“不曾。若说伤口……难道是我几年前出关渡劫时,雷劫留下的一处隐伤?”
毕竟该排除的都排除了,桑爻道:“不无可能。”
“所以这东西怎么才能从我身体中离开?”
“这是你体内的灵力所化,本就在你腹中,更何况你也说了,这幻境不能发声,极不稳定,应该只是昙花一现……”桑爻叹了口气,“若是伤口所致,估计等其灵力耗尽,便会自然消亡。”
楚轻弦翻译道:“换言之就是医修没法解决,丹药和灵术都不行,要等这东西自己消失?”
桑爻挠了挠耳朵:“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楚轻弦当即找到桑爻的修炼台,先运转了一遍周身的灵力。
“如何?”
楚轻弦摇头:“的确,一切依旧运转如常,未见有异。”
可是这么个东西始终是个隐患,楚轻弦依旧对这样的诊断结果不满:“若我想要强行将它毁掉呢?”
“别啊祖宗,”桑爻吓了一跳,“你都不知这灵力究竟藏在何处,说不定你剖了元丹都寻不见,别等到时候这团无关紧要的灵气没找到,自己却身死道消了!”
桑爻说:“但你若实在担心,便先在皓月峰中观察一段时间,若不再有其他异常,便不必放在心上了。”
楚轻弦不大乐意地点头:“行吧。”
两人行至药居门口,桑爻怕楚轻弦不放心,又道:“我这儿还有几味灵药,可安神通气,不过被我扔在灵田里没种过,等过些时日我再托琮暄带去皓月峰。”
“不必了。”
“给我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楚轻弦皱着眉,看见靳无渊:“你怎么还在?”
靳无渊却接着对桑爻说完了后半句话:“我在凛雪筑正好耕了几块灵田,土质极好,不若交给我,我来种上。”
桑爻“哦”了一声递过去,又看了一眼楚轻弦:“他?在你的凛雪筑,锄地?”
楚轻弦又懒得说自己被靳无渊骗过一次,干脆道:“是他自己非要来打杂,与我何干。”
靳无渊适时地点了点头。
桑爻说什么都不信,还真跟到了凛雪筑,看见灵田旁的锄头和浇花壶,再看了一眼靳无渊一副回家的模样,自如地开始锄地,眉头紧皱。
“我还是没看懂。”
一个瞒着身份当个打杂工,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上说着要赶人走,可是却还真放了进来。
“你们……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