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还未动,辛浅秋就走了过去,小手微微用力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自下而上,片刻后攥住了他的手摁在了拇指和食指之间的穴位上轻轻碾磨。
这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无比自然,顾南萧想抽回手却因咳嗽没了力气,只能无奈地瞪着辛浅秋,但鼻翼间隐隐闻到的清香又令他觉得有些安心。
“不许放肆!”待辛浅秋手上的动作有了松动,顾南萧就忙急急收回了手,手背上依稀尚存的温软触感,令他莫名生出了些许失落。
这句“不许放肆”再一次提醒了辛浅秋,自己身处在古代,若女子惹怒了夫君,大概率会被逐出家门的。
最重要的是,还没有银钱拿!
辛浅秋现在是又累又饿,又不被理解,顿时也有了小脾气,作势就要行礼离开。
顾南萧却无意瞧见瞥见了她垂下的长睫下,那淡淡的青色倦容,心里顿觉自己过分了。
她有什么错?不过是想尽心尽力地服侍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来适应现在的生活,在这世俗之中安放惶恐不安的自身罢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给自己冲喜造成的,他顾南萧要负起这个责任的。
“……按摩,一定要褪去衣衫吗?”
辛浅秋“告辞”两个字已到嘴边,却被顾南萧的话给打断了。
她一时之间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呆呆地瞟了眼何叔,又转而看向顾南萧。
辛浅秋的双眸清澈明亮,似春日泉水般不藏任何肮脏污秽,她脸上那毫不遮掩的欣喜之色更让顾南萧在心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何叔大喜,“大人,您愿意让夫人帮您按摩了?”
顾南萧点了点头,“不过毕竟男女有别,像原先那种方式,实属不妥。”
“若大人愿意配合,穿着衣服也是可以的。”
辛浅秋这会才明白过来,这位顾大人的心中条规很重,对二人眼下这尴尬的关系极为介怀,虽然冲喜是不得已的办法,可礼教必须守着。
能同意她按摩,已经是退了好几步了。
辛浅秋自然不会再要求更多,当即让何叔寻了一把圆凳,放在书房正中,伸手示意顾南萧坐下,自己则挽起衣袖露出纤细的手臂,朝着顾南萧扬起明朗的笑容,“夫君放心,不疼的。”
顾南萧本来还盯着她的手腕看,想提醒她不该如此,闻言再度黑了脸。
为何要提醒自己不疼?难不成自己一个大男人还怕这点疼痛?
不过是准她按摩,就那么值得开心吗?
唉,以后还是尽量不与她多言语,免得让她生出误会,想与我相伴终身。
顾南萧在辛浅秋身上淡淡的幽香中思绪飘得很远,感受着那只小手力度适中的按压,只觉得浑身都有些说不出的放松。
“这里疼吗?有没有酸麻的感觉?”辛浅秋一边摁一边询问顾南萧的感觉,生怕按错穴位,又惹得他放弃治疗。
“不疼。”顾南萧刻意压低了嗓音,生怕太大声会打扰到眼下正专注于按压手法的辛浅秋。
顾南萧将目光落在她的纤细的手臂上,瞧着她这异常娴熟的动作,猜测着她在小农村内定然常常给其他人按才会如此,着实善良热心。
辛浅秋按完之后,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气息也有些紊乱,微微喘着,白净的小脸被红晕染开,更显得娇俏可人。
她直接甩袖擦了下汗,对顾南萧嘱咐道:“开始七天,需要一天两次,七天之后,就可以一天一次了。等过了一个月,如果情况好转,就可以三天一次了。”
她解释完,又微微扯开了前襟繁杂的衣领,想着透透气凉快。
这古代吧,吃得天然,住得自然,就是这衣服过于复杂。
顾南萧无意瞥见她露出的一截白净脖子,神色微沉,莫名回想起新婚那晚自己抓到的那一截细滑紧致的小腿。
他赶紧起身回到书案前,拿起公文预备开口撵人。
辛浅秋却顺势跟了过来,立在书案对面,呼出的热气带着那股特有的幽香,让顾南萧的脊背瞬间僵直,俊逸的脸也凝滞了。
“还有何事?”
“的确是有事,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只是清淡膳食作用不会太大,最好是能配合药膳养生。”
顾南萧见她一心为了自己,语气不由得缓和下来,“这些事你决定便好,需要什么告诉何叔即可,无需事必躬亲。”
“这可不行,我对这边的药铺不了解,必须得亲自去瞧瞧。”辛浅秋担心时代不同,药品的名字也会有所偏差,这种事情还是自己亲自看了才能放心。
毕竟这位大人这么虚,万一再吐出几两血,自己这两天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顾南萧神情复杂地看她一眼,又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只好点点头。
辛浅秋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顾南萧的那俊脸都被她盯得有些发红了,恼羞之余正欲开口送客,却听她小声道:“夫君,我没有钱。”
没等顾南萧说话,何叔一拍脑袋回道:“是老奴疏忽了,夫人,您每月都有月钱的,我今日便跟账房说,若是给大人买药,可再行领取。”
月钱!辛浅秋的眸子瞬间亮了,古代给人当全职太太竟然还有工资拿?非但吃喝不愁,有人伺候,还不用做家务,这种工作简直不要太幸福啊!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顾南萧能够长命百岁,一时间竟忘了对方病愈后自己就得卷铺盖走人这件事。
瞧着辛浅秋喜滋滋离开的模样,顾南萧嘴角忽地勾了一下,设若自己真娶了这般娇俏可爱的夫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执行力强的辛浅秋转眼就带着明香去了账房,惦着两只手中的两银锭和三两碎银,只觉得生活越发美好起来。
她将东西往绣包里一塞,忽地搂上明香的肩膀,学着街溜子的口吻道:“走,带你家夫人出去逛逛。”
明香已经习惯了辛浅秋偶尔言行无状的模样,嘻嘻笑着也不躲开,结果二人一抬头就看到秋月背着手正瞪着她们。
辛浅秋被吓了一大跳,明香更是被吓得躲开杵到了一旁。
“听何叔说,你要去给大人买药?”
辛浅秋点点头,“你要跟着去?”
“自然,无事献殷勤,谁知道你按了什么心。”
“也好,何叔说过,买药的钱回来可以跟账房报销,你去了正好做个见证。”
秋月冷哼一声,却是过来亲手给辛浅秋整理了一下衣服,绷着小脸道:“出门莫要丢了大人的脸面。”
“知道了,管家婆!”辛浅秋笑闹了一声,在秋月炸毛的表情中欢欢喜喜地出了府门。
何叔瞧着这三人的背影,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咸宁县极为富饶,完全不是经泽村那种小农村能比的。
古色古香的街道: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四处飘来的酒香饭香,色彩斑斓的胭脂水粉,花样繁多的绫罗绸缎,辛浅秋置身其中,有种在横店当古装剧群演的错觉。
“不是要去药铺吗?何故在这里闲逛?”秋月冷言提醒,却被辛浅秋塞了颗糖果子进嘴里。
“你——”
“不可当众喧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规矩。”辛浅秋的话将正要发飙的秋月堵了个哑口无言。
秋月看着辛浅秋笑弯的眉眼,心中忿忿,“笑起来这般勾人的模样,一看就不正经。”
可毕竟是少女心性,嘴里甜腻的味道已滑到嗓子眼里,化为了眉梢的一抹笑。
自从来到咸宁县,顾南萧就一直病着,她们即便是出门,也是匆匆采购了些必要之物便回去,竟不曾细细看过这个地方。
三人正准备拐到药铺所在的那条街,前面忽地冲过来一个黑影,辛浅秋下意识地将秋月和明香拽到身后,自己则被那人撞到了肩膀,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
明香一脸紧张地扶住辛浅秋,眼圈都吓红了。“夫人,我们是做下人的,你怎么能护着我们,若是伤到了您,我们怎么跟大人交代啊!”说着便急忙去查看辛浅秋的肩膀。
秋月却是冷哼道:“自作多情,我可不用你救,别以为这样做,我就会被你收买,认可你夫人的身份!”
她嘴上虽是冷言冷语,可眼睛却不由得飘向辛浅秋的肩膀,瞧着明香摁捏的时候辛浅秋疼的抽气的样子又烦躁的朝着撞人的骂道:“你是瞎了狗眼吗?”
撞人的是个只穿着内衫,蓬头垢面的男子,此刻他刚从地上爬起来,一转头众人才发现他脑袋上竟然有血。
秋月见状小脸都吓白了。
男子却并未理会她的怒骂,神情恍惚,口中喃喃自语道:“有…有山贼,有山贼!山贼杀人啦!”
说完整个人如同疯癫了一般,又自顾自地往前跑去。
周围的人见到这一幕都是满脸的困惑。
“山贼?咸宁县没听说过有山贼啊?”
“可是看他那个样子,这事情怕不会有假。”
“那人似乎是东街新开香料铺子的掌柜吧?”
“对,就是他,我之前见过,好像姓普,挺怪的姓氏。”
“说起来咸宁县好久没出过杀人大案了,大家最近都小心点吧,咱们那位县太爷可没法子管。”
“唉,怎么朝廷偏偏派了这么个病秧子过来,这下可麻烦。”
“听说是来了这才病的,里边有啥弯弯绕绕,谁知道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却也很快散去。
辛浅秋听得心里有点七上八下,她倒是忘了,这古代还有一种行业叫山贼。
以前看电视里那些横行霸道的草莽,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各个都是彪形大汉,再想想顾南萧的体格,辛浅秋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走吧,咱们别耽误了正事,买完药就早些回去吧。”辛浅秋活动了一下肩膀,带着秋月和明香两个人匆匆去药材买了些药材就回了府。
刚踏进院子,辛浅秋就看到顾南萧穿着紫色的官服,面色苍白地往外走,似乎走得太过着急,还闷声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