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新世界大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合不拢。
兰惜的世界观受到巨大冲击,堪比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不想深思师傅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当关心则乱吧,比如说猫猫抓回的老鼠蟑螂,爱的特别深沉。
兰惜打起精神,云舟上有个人急需心理辅导。
这大概就是身为师尊的责任。
虽然他自己刚亲身感受了一把来自师傅的山体滑坡。
那枚簪子看着平平无奇毫不起眼,实则是一枚法器,还淬了剧毒。文茜心一个普通姑娘拿着它都能带来这么大的伤害,还好她不认识穴道经络,刺入薛念腹部时避开了丹田,不然后果堪忧。
簪子拔了,毒解了,但薛念一蹶不振。
个倒霉孩子一再遭受打击,精神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身心备受折磨,文茜心那一簪子戳的他透心凉。
薛念整个人都茫然了,提不起劲。
兰惜劝他:“不要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有一颗赤诚之心,侠肝义胆,这是美好的品质,不要让它们成为折磨自己的源头。”
薛念躺在床上,茫然看着上方,服了丹药伤口已经愈合,可心理上的痛苦丝毫没有消退。
心如刀割,又好似蚂蚁在啃噬。
兰惜好声好气道:“你的师兄们自责着了何家的道,把文家姐妹带回云州,白白叫大家都遭了一回罪。为师叫他们放宽心,不要因为别人的事情折磨自己。他们怜悯弱小,富有同情心,是好意,文家大姑娘包藏祸心不是他们的错。吸取教训,以后更加谨慎妥善的处理。”
“云泽之事本就不是你的责任,是何家赶尽杀绝,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做的很好。文家姐妹是可怜,骤然痛失父母,可你薛念难道不是从小父母双亡。同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文茜心不敢对何家的人下手,却敢杀你,痛斥怒骂,哭喊叫屈,不过是欺软怕硬,看你善良好欺负罢了。”
薛念终于有反应,却是为文茜心辩解了一句,“文家大姑娘一夕之间痛失父母,何家心狠手辣,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兰惜怜悯的看着他,“可你也只是一个能力有限的少年而已,如何承担的起这么大的罪名。”
不做人的是邱煦何紫穗夫妇,虐杀孩童的是邱家二姑娘,派人追杀乡亲,将云泽化为一片焦土的是何家。
这里面有薛念一毛钱的关系?
邱煦想要将他血祭炼化的时候不该反抗,一死偿还养育之恩吗?笑话!
要不是这对夫妻,人家薛念也是有父有母的孩子。
不要说文家大姑娘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何家派出云舟直达云泽上空,那上面飘扬的何家旗帜,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见。家徽这样重要的标志,世家恨不得把能标记的地方都标记上。
大世家的能量,事发三个多月,可在修真界掀起一点点浪花?
邱家的事被公诸于世,真正麻烦不断的是薛念啊。
薛念被刺了一下,鼻子发酸,热泪涌入眼眶,心里的委屈就像找到宣泄的口子,一泻千里。
他张张嘴,第一次喊,难以启齿,很小声很小声:“师、师尊……”
顺利喊过一次,叫起来流畅多了。
“师尊,我其实……”
兰惜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说,“我知道你之前并没有真心拿我当师傅。师徒之间也要讲究缘分,互相认同。你才从邱家离开,这么多年一直感恩戴德的居然是这种人,心里头郁郁寡欢,不想这么快找个能压在自己上头的人,情有可原。”
“薛念,念,你母亲给你取这个名字,心里应该是思念你父亲的吧。不要忘记自己的愿望,有朝一日找到父亲遗骨,将你的父母安葬在一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看你这么低落消沉,你的师兄们也都很担心你。”
“为了关心你的人,振作起来。”
想起找到文家姐妹,兴高采烈通知他的师兄们,薛念心里一暖,终于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按了按被簪子刺中过的位置,伤口已经没了,可那种冰凉的感觉好似留了下来,记忆犹新。
他犹豫一会儿,底气不足的问:“师尊打算如何处置文家姐妹?”
兰惜平静道:“文大姑娘懦弱,文家小姑娘倒是有些勇气。为师已经吩咐,向仙霞宫的地界前进。到了地方就把人放下来,以后是好是坏全看她们自己造化。”
薛念惴惴不安,“可是她们两个柔弱女子……”
兰惜:“仙霞宫治下百姓以女子为尊,没有比那里更适合她们。”
停顿了一下,兰惜突然换个话题,问:“你与邱家大姑娘关系不错?”
问题过于突兀,薛念愣怔一下,沉默片刻,低落道:“弟子初入水映天,心里茫然无措,悲痛欲绝,是邱大姑娘给予关怀,让我从悲痛中走出来。”
兰惜对邱大姑娘的印象就是哭哭啼啼,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可能当姐姐的总是被要求照顾弟弟,薛念成了邱煦义子,名义上也算邱大姑娘的弟弟。
看到薛念提起往事,怀念的模样,兰惜放缓语气,“所以那日你才专门站出来为邱家姐弟解围?”
薛念回神,失落道:“邱鳞经常被送去何家,一年到头在邱家的日子很少,邱大姑娘许是把我当做弟弟在照顾吧。惹得邱鳞总认为姐姐更心疼我,他不在的日子里,我在邱家成了半个少主,上上下下都对我另眼相看。”
他自嘲,“我曾经也以为义……邱家主真的对我很好,因为邱鳞时常不在家把满腔父爱都给了我。邱鳞为此不高兴,对他处处退让,勉强维持了一段兄弟之情。到头来只是我一厢情愿,谁都没有真的把我放在心上。”
薛念想起被邱煦关入密室时,平日里温厚的模样是那么狰狞可怖,不顾他的哀求,打算放干他全身的血液。像个待宰杀的畜生一样吊起来,从眉心引血,身体上的疼痛不适,不及心里的千分之一。
眼睁睁感受到全身血液一点点流走,心也跟着一点点变冷,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以为就此死在密室中,却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落到自己身上。
是阿娘一直在跟他说的阿爹,薛诗人。
阿爹藏了一缕神识在里面,因着法宝吸收了他半身血液,惊动了阿爹神识。趁着邱煦一心祭炼法宝,心无旁骛,果断冲击邱煦神识,扰乱他的灵力运转,引发走火入魔,当场重伤。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来自父亲的爱,父亲就因为耗尽力量消失不见了。
薛念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醒来后,挣扎着爬出密室,向外面呼救。
看到重伤的邱煦,邱大姑娘和邱鳞问他发生什么事情。
这叫薛念如何说的出口。
毫无意外,他们喂邱煦服下丹药,把他唤醒。
邱煦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将他关起来,理由是刺杀。
薛念被关入地牢,失血过多,没有得到任何医治,浑身冷的发抖。邱大姑娘偷偷来看他,送来一碗姜汤给他暖身子,让他给邱煦认个错。
“阿爹平日里这么疼你,肯定只是一时气急了。阿念你素来懂事,听阿姐的话,不要跟阿爹怄气。跟他认个错,阿爹气消了,就会把你放出来。”
薛念第一次感觉到姜汤是这么刺鼻难喝。
每回被邱夫人用青霜抽伤,寒气入体,冻的他瑟瑟发抖,邱大姑娘都会亲手煮姜汤给他驱寒。
然后是邱鳞,站在地牢外面告诉他,自己要去绛霄仙府。
“阿爹早就给我打点好,不能耽误了时辰。绛霄仙府是仙门之首,等我成了内门弟子,阿爹一高兴说不定就会把你放了。这些日子你在地牢里好好反省反省,成天就会惹祸,这次连阿爹都惹怒了,没人能保你。”
然后两人再也没有出现。
薛念知道,等邱煦恢复伤势,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不断回忆,越想越可笑,一叶障目,简直是个傻瓜!
结果他没能等来邱煦,程叔带人闯入地牢,救出他。
薛念意识浑浑噩噩,耳边不断钻入喊打喊杀的杂乱声,有人在嘶吼,有人在惨叫,好像还有火光。程叔的怀抱很暖和,摇摇晃晃,却像躺在摇篮里,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醒过来,程叔告诉他,邱家没了。
再次见到两人,是在梧桐城。
那一跪,就当是还了邱大姑娘的姜汤。
青霜是法器,挨了青霜可能会死的,姜汤喝了并没有什么用。他阿娘就是挨了青霜,寒气入体,埋在地下多年不腐,更换棺木时,青霜的鞭痕新鲜如初。
他和邱鳞的兄弟之情从来没有存在过,与邱大姑娘自然也从来都不是姐弟。
想起种种往事,薛念不禁黯然神伤。
听见耳边传来师尊的声音。
“女孩子外柔内刚,不是每个姑娘都像邱家大姑娘那样遇事只会哭哭啼啼。”
薛念一噎,“师尊……”
兰惜直言不讳,“不要把你对邱大姑娘的刻板印象套在别人身上,文家大姑娘的教训难道还不够?继续抱着这个愚蠢的念头,以后一定会吃大亏。女修从来不比男修柔弱,否则你看到的就是男尊女卑的修真界,而不是男女分庭抗礼,并驾齐驱的修真界。”
“被女孩子的眼泪所蒙蔽,死了也是蠢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