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接风宴过后,接下来的几日,贾瑛就变得清闲了起来。
因为一场瘟疫的耽搁,让他错过了朝廷封赏有功将士的时机,如今参与同匈奴作战的有功将士中,就只有他的湘军营和杨佑的靖虏卫的赏赐还没有下来。
倒不是说朝廷要赖账,只是这个封赏被推迟了。
至于什么时候才会被提起,那要看皇帝和朝堂的大臣们什么时候能想起这件事了。
或许这对于两军的士兵来说是件大事, 可对于皇帝和朝堂那些大臣来说,就显得不那么要紧了。毕竟湘军营和靖虏卫只是两个个例,日理万机的他们,怎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自然需要身为两军主帅的贾瑛和杨佑二人,为两军将士去讨要了。
只是,自他回京之后,皇帝都未曾召见过他。
别说是他,听说杨佑想进宫请安,都被拦了下来。
宫里传来的旨意,让杨佑先在府中静养一段时间。
这背后的原因其实不难想到,二人都是在疫区待过的,尤其是贾瑛还感染过天花,涉及到宫里,自然要慎重。
尽管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道理,明明人都愈全了, 可许多事情,他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不过, 贾瑛觉得这或许只是皇帝的一个借口罢了,这是有意要搁置冷却他和杨佑两人呢。
一场大战,两个年轻人大放异彩, 天下皆知。
尤其是这两人还不是普通人,贾瑛入仕还不满一年就三番五次的立下大功,你让别的臣子怎么想。
就你能,俺們都是废物吗?
最关键的是,怎么赏的问题。
这还没过二十岁,就已经是从五品的现官儿了,别人用大半辈子才能走过的路,你半年就走完了,若是再升官儿,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别说那些进士出身苦熬大半辈子,却依然是芝麻小官儿的老仕人了,就是那些四品、三品,甚至二品部堂,看到了贾瑛也会觉得酸。
可若是不赏吧,又不合情理,毕竟对方的战功是实打实摆在那里的。
这不是诚心给人出难题嘛。
至于杨佑,他的身份就更敏感了, 尤其是本身的血脉离着皇位还那么近。
所以,必要的冷却还是要有的,这也算是常规之举了。
索性贾瑛也乐得清闲一阵子, 若非是另有目的,只他如今的功劳,足够他半辈子躺平了,不用努力也能活的很好。
对于做多大的官儿,贾瑛没有太大的执念,就算是做到了当朝一品,入了内阁,又能如何?
皇帝能给你的,就能随时收回了。
西宁侯坐镇西疆二十余年,不还是被皇帝夺了兵权了嘛。
退步原来是向前嘛。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贾瑛还需要紧紧的抱着皇帝这根粗大腿,至于今后如何......
那就只能随时而变了。
真正让贾瑛在意的,是湘军营的那上万兵马。
无论是贾瑛,还是冯恒石,当初在挑选入幕士卒之时,都是奔着青壮去的,也就是说湘军营的士兵大多年纪都不算大,起码十年之内,这些士卒都还是认他的,二十年之内,这支大军依旧是一支精锐。
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总算有了些安全感。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贾瑛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府里陪着黛玉几人,期间还抽空独自去了一趟云记,那里还有一位让他记挂的。
至于为什么独自去,大家都懂,有旁人在总归不方便嘛。
许是分别太久,又经历了那般危险,齐思贤再次面对贾瑛的咸猪手之时,不再像之前那般抗拒。
只可惜,这块儿鲜肉还是没能吃到嘴,偏偏还有意无意的撩动着他的心弦。
当真是个妖精。
贾瑛也没有太过强求,毕竟他还没有准备好,如果真把齐思贤收入房中,他该怎么去向皇帝解释?
毕竟这关系似乎有点乱啊。
是君臣。
也是姐夫和小舅子。
这会儿再来一个老丈人和女婿。
唉,好在身在豪门大家,也都习惯了。
贾瑛本想去见一见徐文瑜的,只可惜,尚仪局不想放人,贾瑛又入不了宫。
李纨那边他也去了一次,不过没待多久,凤姐就来了。
面对突然到来的凤姐,李纨心虚不已,总有总丑事被人撞破的感觉,频频向贾瑛瞪眼,目光之中充满了哀怨。
贾瑛无奈一笑,最终只能抱憾离开。
再找机会去时,还没说几句话,就被李纨赶了出来,说什么也不肯请他进屋坐坐。
“唉,该怎么同贾政和王夫人提这件事呢?”
贾瑛心中一时也有些犯愁。
再等等吧。
大观园早在月前就已经竣工了,剩下的就是再添置一些装点和摆设,贾政还特意请贾瑛一同游了一次园。
尽管心中已有了前世的铺垫准备,当真正看到这处园子之时,贾瑛依旧暗道了一句:“真特么的奢!”
不得不感慨一句,特权就是牛掰。
说起当前京中土地的价格,以当下的物价来衡量,其实并不比他前世的寸土寸金差到哪里去。
别小瞧了古人,炒地皮不是科技时代的专属产物。
可即便如此,贾家一个半没落的公府,依旧能在京中拥有大片土地。
这可不是城郊的庄子,而是京中内城啊!
什么叫做圈地。
也难怪大乾要封禁海域,这完全是大乾的统治阶级,对海外那蛮荒之地根本不感兴趣啊!
泰西人大航海的背景,有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土地资源的匮乏,才促使了他们,寻找新大陆的渴望。
就如今欧洲的那点土地,所有国家加起来都没有大乾的疆域大。
果然,堕落都是富贵惹得锅。
园子里各处景观的对额,依旧如记忆中的那般,没有什么改变。
当初众人游园试才之时,贾瑛还在前方作战呢,没有穿越之子的压制,位面之子自然是大放异彩。
不错,前方在打仗,后方却在忙着盖园子,完全不收战争的丝毫影响,这就是勋贵。
不过贾瑛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修园子,是为了省亲做准备的,王权,才是一切的根本。
“二老爷,省亲的日子可曾定下了?”
贾政说道:“原是准备在园子建成之后,便奏请圣谕示下的,只因战事耽搁,恐扰圣心,我也就暂时将此事搁下了,准备择日再奏吧。”
“当初看过图纸之时,便觉的此园建成之后,当是一番气派景象,今日见过后,依旧充满震撼,只是可惜了。”贾瑛不由叹道。
一旁的贾政不解道:“何来可惜之言?”
“可惜省亲日短,终是不能尽其所用。”贾瑛悠悠叹道。
贵妃省亲是有严格规制的,归家不得超过一日,且不能留夜。
而且,銮驾从离宫到归家,就要耗费大半天的光景,说是省亲,可一家人相距的时间,也不过只是间断的叙上几句话罢了。
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只为那片刻璀璨。
这园子,何尝又不是贾家现状的折射呢。
烈火烹油,不过须臾之光景,转眼便会消散一空。
或许能解元春的一时思亲之苦,可又有谁知,若是不见也便罢了,日子久了,再怎么孤寂郁苦,终归都会被时间抹平。
如今一次省亲,反倒是勾起了元春心底的哀思之苦,也不知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就像是被关在笼中的鸟儿,若是从未体验过自有翱翔天际的乐趣也便罢了,可有一天,你让它见过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再关到笼中之后,它如何还能继续平静的待下去呢?
贾瑛也曾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元春多留一日。
可惜,礼法大于天。
即便他放弃这次战功不要,用来换取延长省亲的时间,那也是不可能的,反而会给元春招来祸患。
而元春若是继续留在宫里,贾瑛想不到有什么变数,能改变元春的结局。
“皇家法度如此,岂非我等臣子可左右的,能留上一日,也就知足了。”贾政心情也显得有些沉重。
他或许为人迂腐,摆脱不了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家族为重的观念,可贾政却是贾府中最和善的一人,也是对子女关怀最多的一个。
若果说贾家的其他子弟是酒囊饭袋,除了吃可享乐在府里造外,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的话,贾政是这些人中唯一不同的。
起码他知道让宝玉读书,也知道关心自己的两个庶女。
他的心理是真的有父子亲情。
人的眼神,是很难骗人的。
“二老爷准备何时奏请陛下?”
贾政从悲伤中回过神来,缓缓说道:“再有半个多月就入腊月了,我想过几日便上疏,总归不好拖到明年。”
贾瑛点了点头道:“到时,我可与二老爷一同上疏,宫里的戴总管与咱们家相熟,还有那位夏太监,到时候多打点些银钱,能让凤驾早一刻出宫也是好的,这样就能多留出一些时间,供娘娘与家人叙旧。”
“贵妃省亲向来是由礼部和宫里共同主持的,他们怕是也不方便啊。”贾政有些意动,可又觉得仅凭戴权和夏太监两人,恐怕这个方便之门也不好开啊。
“无妨,礼部那边,便交由我去疏通吧,我的恩师如今正执掌礼部衙门,还有我会试的座师,如今的兵部尚书严部堂,之前也是礼部侍郎。到时候我去请他们二位出面,帮忙打点一番就是。”贾瑛说道。
贵妃出宫,确实会繁琐一些,仪仗随行一大堆,可这中间并非没有操作的空间。
原著之中,贾府一早便开始准备,可元妃直到傍晚才归家,这就有点繁琐的离谱了。
贾家离着皇城并不算远,也就是说,仅仅出宫这一个环节,就花费了大半日的时间。
要说这中间没有猫腻,贾瑛是不信的。
贾瑛才出了大观园,便见有小厮来报说,北静王请他过府叙话。
贾瑛随即又往北静王府赶去,心里同时在想,水溶找他会有什么事。
“臣贾瑛拜见王爷。”
“世兄,在我府上,就不必如此见外了,你我患难之交,何须像外人那般。”水溶托着贾瑛的双臂,没有让他拜下。
“臣与王爷自然是相交深重,但礼不可废啊。”贾瑛没有坚持,顺势站直了身体,只是嘴里说道。
“这里又没外人,不必如此。”
水溶引贾瑛进了客厅,让婢女捧上了茶水:“世兄请坐。”
“王爷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贾瑛端坐好后,开口问道。
水溶挥了挥手,让下人都离开,才又看向贾瑛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知世兄与徐姑娘交好,前次宫中摆庆功宴时,召了颜姑娘入宫演乐,正好遇到了徐姑娘,倒是提起一事,我今日想起,方才请你过来。”
和徐文瑜有关?
贾瑛静下心思,问道:“可是徐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
只听水溶说道:“麻烦,目下倒也谈不上,不过是出了些变故。”
“徐姑娘说,她从尚仪局修习完宫规礼节之后,按理应当被调去詹士府,充任皇子或是皇女的赞善,不知世兄可知此事?”
贾瑛点了点头道:“却有此事,而且是陛下亲自恩准过的。”
水溶闻言一愣,他倒是不知陛下也会关心这些小事,是因为贾瑛吗?
一时间,水溶倒是有些佩服贾瑛,为了喜欢的女子,居然会向陛下求情,而且陛下居然答应了!
倒是一桩奇事。
贾瑛见水溶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在猜测此事原委,不过贾瑛也没有多解释什么,这里面可是有不少事关皇帝的秘密的。
“既是陛下亲自过问的,那可能是我们想多了。”水溶摇了摇头说道。
“具体怎么回事?”贾瑛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徐姑娘到尚仪局的期限已满,原本是要调入詹士府的,可不止怎么回事,尚仪局却没有放她离开,而且还有女官问她,有没有心思去昭王府的。”
“昭王府?”贾瑛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么一处王府的。
水溶解释道:“是这样的,陛下的几个皇子都已成年,按规定便不能继续待在宫中了,所以前段时间陛下便下旨让他们出宫开府了,这其中又有三名皇子被封了王,一个亲王,两个郡王。这昭王府,便是二皇子杨仪的府邸,他被封做了昭和亲王。”
“二皇子?”
贾瑛突然皱起了眉头。
不出意外,皇帝的大儿子早年便夭折了,这或许是大部分红楼长子的命运,似乎被人诅咒了一般,老大一般不长寿,甚至不能成年。
反倒是老二老三老四,混的是如鱼得水。
水溶是嫡四子,杨佑是嫡三子,贾瑛贾琏贾宝玉这都是千年老二。
就连贾政都是沾了老二的光。
冯唐据说也不是长子,只不过他上面的那个,刚出世就没了生机,这才把他定位嫡长子。
徐家老大横死了,徐老二却能捡回一条命来。
有些是,还真是说不清楚。
这位二皇子,同样是皇后所出,比贾瑛还要大几岁,按说十六之后便能离宫开府了,不过因为嘉德前期苟的一匹,不仅没立太子,而且几个皇子皇女长这么大了,连个封号都没混上。
直到如今,总算是熬出头了。
嫡长子摇着,按顺位继承原则,老二也该上位了啊,嘉德居然没让二皇子入主东宫,而是封了昭和亲王,这倒是有意思。
嘉德已经年过四旬了,这个年纪,在当下来说不算小了,不早早将东宫大位定下来,这是要让皇子们内卷吗?
这个二皇子,贾瑛也是见过的,就在宫中出现此刻的那晚。
此人给贾瑛的感觉算不上多好,却也谈不上坏,毕竟双方交集并不算深。
昭王府,怎么盯上徐文瑜了?
在宫里见过?
不得不说,就徐文瑜那种气质,还有傲人的身材,确实是吸引男人眼球。
“昭王府已经开府了吗?”贾瑛问道。
水溶摇了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就在年底之前了,正因如此,宫里才会给昭王府挑选宫女太监,找到了徐姑娘头上。”
“可徐姑娘的事,是陛下亲口应下的,而且戴公公同尚仪局和詹士府都打了招呼,他们连陛下定好的人都敢抢?还是说只是意外?”
水溶摇了摇头道:“这些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徐姑娘因为初入宫中,传递信息不便,这才托颜姑娘带话儿给你,想要弄明白,还要找人打探一番才是。”
徐文瑜是极为聪慧的女子,她既然托人给自己带话,那说明她察觉或是遭遇到了什么,但不管如何,此事应该都与二皇子脱不开关系。
贾瑛面色有些阴沉,这是要抢他的女人啊!
水溶见贾瑛的神色,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急忙说道:“世兄且不要着急,尚仪局我帮不上什么忙,可詹士府那边,我倒是有几个熟人,这样,我这边打发门下去探问一番。”
贾瑛压下了心中怒火,面对一个皇子,还是皇后所出,愤怒是没有用的,得想办法解决此事。
“如此,就麻烦王爷了。”
“世兄,你我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若非有你,我这条命早就丢在岚县了。这样,世兄且在我府上稍后,我这就派人去打探。”
贾瑛点头应了下来,他眼下进不了宫,也只能依靠水溶了。
过了小半日,才见王府的门人赶了回来,将打探到的消息,与两人说了一番。
果真不出贾瑛所料,二皇子派人和詹士府打过招呼了。
他倒是不敢直接将人带走,不过是让詹士府晚几天要人,皇帝只说是让徐文瑜充作赞善,却没有指定是哪一位皇子或是皇女,等他先搞定了徐文瑜,再让詹士府将人安排到昭王府去,如此一切顺理成章。
“眼下却是不好办了,二皇子毕竟是皇后嫡出。”水溶有些苦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