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眷一时无法应答,电视剧里正放得激烈,枪林弹雨,噼里啪啦,尴尬又吵闹。
幸好门铃响了,肖勐沉沉看了他眼,起身去拿外卖,拎着一大纸袋子搁到旁边白色的纯木餐桌上。
“今天多上了两个小时,你收费了吗?”肖勐没由来地问他。
向眷起身,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没有。”
“那不成了,为什么我可以享受你额外两个小时的服务,而你却不能占我一分一毫的好处?”肖勐想起陈慕飞还有其他几个朋友,他们从来不会跟他算的那么清楚,朋友本来就是互相来往互相帮助的,而他看向面前清瘦的小人,“你是不是很少有朋友?”
向眷伸手去帮他拆包装袋:“嗯,不多。”
他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小时候因为他经常帮外婆扫街,所以被班级里的人孤立、被人嘲笑,跟他走得近的人也会被嘲笑。
久而久之,别人也不愿意靠近他,而他也不会主动靠近别人。
有时候他也很羡慕别人成群结伴,可他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便把对朋友的渴望全部投入到了学习中。
成绩在这座籍籍无名的小城里是很好的保护伞,起码保护了他平安度过初中。
贺沉安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朋友,兴许是因为他也和他一样,是被世界排斥的一类人,所以他们惺惺相惜。
肖勐拿出一盒盒外卖:“我是你的朋友吗?”
向眷手一顿,看向他。
如果算现在的关系,他不能把肖勐归于朋友,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纸合同。
如果算上12年前,那么肖勐就是他的第一个朋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
向眷点头:“嗯。”
肖勐因为这个话心口瞬间舒畅了很多,嘴角忍不住上扬:“那试着接受朋友的好意吧。”
向眷定定看着他,想起那时候,小肖勐为他去20公里外的小镇给他买一份小笼包,那时候他也没有回馈给小肖勐什么,他们也还是好朋友。
“那我明天多给你讲两个小时。”向眷说。
肖勐打开饭盒:“合着我白说了。”
“因为是朋友。”向眷眼睛弯了弯,像是小月牙。
肖勐掰开筷子,递给他:“这和生日送习题册当礼物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向眷接过筷子:“一定要有区别吗?”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久违的饭桌上的温馨,肖勐平日里有一顿没一顿惯了,都是在电脑桌一边看视频一边吃饭,很少有这种平静坐下吃饭的机会。
这会觉得客厅的吊灯显得格外柔和,连同向眷的脸都柔和起来。
“你不爱吃蒜么?”向眷看他筷子把鱼肉上的蒜瓣挑出来。
“不太喜欢,味冲。”
“吃蒜对身体好,蒜里面有大蒜素,对一些致病微生物有很好的杀灭作用,而且还能放置肠道感染性疾病。”向眷想起来之前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科普,悠悠说来。
肖勐嚼着微辣口的鱼肉:“吃饭还得上课吗?”
“不是上课,是告诉你不要挑食。”向眷一本正经回。
“可我不爱吃蒜。”
“那给我吧。”向眷把碗递过去。
肖勐皱眉,瞧着他碗里消失的半碗饭,小家教看着挺瘦的,没想到饭量还挺大的,能吃是福,不过怎么不长肉。
“我饭也吃不完,也给你一半吧。”
向眷看他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米饭,那么大的个子,饭量还真小:“你真的吃不完?”
肖勐点头:“嗯。”
“那你给我吧。”向眷说,“你平时都这么浪费吗?”
肖勐拿着筷子扒拉着米饭到他碗里:“老师,现在吃饭时间,别上课了,行不?”
向眷耳根红了红,他想起了小时候和母亲下地插秧的日子,还有秋天割稻子的时光,每一粒米都是农民一颗一颗种出来的,所以从小他就知道粮食可贵,随着母亲去世,和外婆搬到城郊,家里没了土地,一斤米要花3块钱,1块钱需要捡20个塑料瓶。
“你会做饭吗?”肖勐没由来问了句。
向眷搁下筷子:“会。”
“挺好的。”
向眷:“你呢?”
有来有往的问答。
肖勐抬眼:“不会。”
情理之中,向眷微微一笑:“嗯。”
肖勐吃饭很斯文也很慢,和他给人看起来的那种不羁感完全不同。
身后的电视剧不知道结束了,已经换成了一部90年代的香港电影,两个男人在陈旧的厨房里跳着探戈,钢琴声徒添几分浪漫,白色的瓷砖映着他们微笑的脸。
肖勐的角度正对着电视机,目光幽幽落在那你来我往的身影上,两个男的可以跳舞,可以拥抱,可以接吻,可以做很多事情…他的心像是被这部电影嚯开了个口子。
他一见钟情了一个男的。
“你爸一直都不在家吗?”向眷把目光重新放到肖勐脸上,高翘的鼻子在吊灯下格外凌厉,“我之前兼职的一些学生,他们父母一般都会在家。”
肖勐放下碗筷,拿着遥控器关掉了电视,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他不住这儿。”
又补充了一句,“他有新家。”
向眷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心口,他看向肖勐那黑色的眼眸,却只看见他潇洒地笑起来。
肖勐伸手把桌上的剩菜收拾起来。
“我来吧。”向眷说,“你点的饭,理应我收拾的。”
肖勐却没让他碰菜盒:“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公交也不好等。”
向眷最终没有抢着去干活,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转身走到门口,手搭着门把手,看向正在收拾垃圾的男生:“垃圾我带下去吧。”
肖勐想到什么,把锡纸盒子装进垃圾袋里:“我跟你一起下楼丢垃圾。”
向眷换了鞋子,在过道等他。
穿堂风吹得衣摆飘起,暖风从腰肢直往心口窜。
他还记挂着肖勐刚刚说的话,他们很像又不像,他的父亲也有了新的家庭,父亲的新家庭容不下他的存在,可是他还有外婆,在没有家人的日子里,外婆给了他足够的爱。
即便艰苦,他也从不是一个人。
可是,肖勐呢,他好吗?
他的妈妈呢,他印象里肖勐的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声音很轻柔,给肖勐洗苹果的时候也会顺带帮他洗一个。
肖勐拎着垃圾袋出来,就看见向眷侧着身不知道看什么发呆,眼神愣愣的,像是一只白色的流浪狗,走廊感应灯映得他侧脸柔和,和刚刚电影里的人有几分重合。
不知是月光作祟,还是眼前的人太好看。
心在那一刻不可抑制地跳动。
他想他是喜欢的他的。
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好。
总之这一刻,他是喜欢的。
肖勐:“走了。”
向眷回过神,摁了电梯下行按钮。
晚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爬满绿藤的连廊只剩幽暗的路灯,风中蔓延着淡淡的松木香,影子在大理石板上拉得很长,重叠又分开。
“明天见。”向眷抬起头,眼中溅入了大片月光,亮晶晶的,很像天上的星星。
肖勐把垃圾扔进大垃圾桶:“明天见。”
向眷朝他挥了挥手,背着书包像大门走去,嘴角挂着一抹很明媚的笑,脸颊的酒窝此刻才显现出来,有几分可爱。
“贺沉安。”
向眷回头,人在路灯下发着光。
肖勐说:“明天给你热牛奶。”
向眷摸不着他突然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想大概是肖勐是个善良的人。
“好的。”
看着小小的身影没入拐角,肖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迎着热风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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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眷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从护士站租了个躺椅。
外婆见他来了,伸手抓住他的手,用苍老的声音说:“囝囝,我已经好了,我们明天回家吧。”
向眷手撑在床边:“阿婆,医生说还得再住两天看下情况。”
外婆想撑着手肘爬起来,向眷见状,调高了床垫,托着她的背,将她扶起来。
“我好了呀,一点事都没有的。”小老太急吼吼说道,“我要回家喂鸡仔,我再不回去它们要饿死哩。”
“我让沉安帮喂了,饿不死。”
小老太不肯:“那也不好一直躺在医院,人都躺废了。”
“医保可以报销一部分的,不要多少钱。”向眷从床头拿起昨晚上贺沉安买的苹果,“我暑假还找个了一个兼职,一个小时有300块钱,咱家现在有钱的。”
外婆顿了顿,看着他,沉默着,许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吸了吸鼻子:“是阿婆对不起你。”
“阿婆,你说什么呢!”
“是阿婆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外婆伸手抹了一把眼睛,“是阿婆身体不争气。”
向眷俯身将老人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阿婆,不是你的错,要不是你,我连学都上不了。”
外婆满是皱纹的手抓着向眷瘦而有力的胳膊:“傻囝囝。”
“您啊,就好好休息,你健健康康的,我才能安心,不要乱想,再苦的日子不也熬过来了。”
看老太太没那么着急了,向眷又安抚她道,“不早了,你快睡一会,咱们家现在有钱的,你要老是乱想,我才会一直记挂着你,知道了么?”
向眷松开老人,怕是老人这一天都没怎么睡觉,一直因为钱的事而忧愁烦恼。
外婆看着向眷:“囝囝,阿婆的好囝囝。”
“快睡啦,我再看会书~”
外婆躺下,向眷打开床边的小夜灯。
从书包里取出一本新的习题册,还有一年就是高考,他知道对于他来说,高考一次能够决定命运的转折。
他的对手不是南城六中的学生,而是整个省几十万的学子。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考年级第一靠的不过是比别人更努力。
向眷握着笔,看了眼手机时间,然后埋头做题。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在鼻尖萦系,夜灯照着他弯着的脊背,灯光倾泻,窗外的路灯照亮着这座沉睡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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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勐打完两局游戏,在列表中看着好几天没有上过线的【向阳而生】,点开他的战绩,最近的战绩还是和他一起玩的。
又点开【南城陈冠希】的战绩,也没有新的记录。
所以这个南城陈冠希是陪小家教玩游戏?
他喜欢小家教?
今天早上过马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按照小家教说的,他朋友很少,这个陈冠希也在南城。
那么早上一起吃早饭那个男的很可能就是南城陈冠希!
妈的。
小家教身边怎么会有这号帅哥,难怪陈慕飞那个颜狗饭桶嗑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