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贺沉安开口,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不良少年。
向眷跟着回头,看见肖勐那刻,愣住了。
脑子闪过无数想法。
肖勐怎么会在这里?
自己是替贺沉安上课的,才一天,就要被发现了?
他伸手碰了下贺沉安的手臂,使了个眼色。
贺沉安印象里没有遇到过红头发的人,瞧着向眷似的表情,心照不宣的明了。
这场景落在肖勐眼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看着这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小家教在他面前永远都那么端着,在别人面前灵动多了。
越想越觉得不舒坦,其实他和小家教的关系也就见了两面,但偏偏让肖勐有种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第一次有。
他对这种感觉很陌生,陌生到见到小家教和别人在一起会不舒服,眸光沉了沉,刚刚叫小家教名字的时候,也是旁边的人替他应声,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不分你我了吗!
尊重同性恋,尊重个屁,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眉来眼去。
不要脸,同性恋真不要脸!
陈慕飞颤颤巍巍跟在后面,看肖勐身侧捏紧的拳头,看样子勐哥是要揍人了,面前俩男生看着挺文弱的,应该不太抗揍,可别揍出什么事来。
暑假里惹了事,他妈肯定要杀了他。
陈慕飞扯了扯肖勐衣服下摆:“勐哥,你真要动手?”
与此同时,向眷走过来,看肖勐一脸阴沉,好像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不知道又是谁招惹了他,温声问他:“你吃早饭了么?”
肖勐捏紧的拳头因为他的温声细语而渐渐松开:“没。”
“要一起吃吗?”向眷又问,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哑意,听起来有几分憔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向眷柔软的头发上,泛着点点碎钻般的光泽,清澈的眼眸像是一汪池水,肖勐好似被这双眼睛蛊了心智。
那句“不要”堵在喉咙口,目光扫向他身后穿着米白色t恤的男生,冷冷回了句:“哦。”
四人坐在街角的早餐店,陈慕飞满脸问号。
说好的有矛盾,说好的揍人呢?
他看他勐哥坐在犄角旮旯里乖乖喝豆浆,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
揉了揉眼睛,发现肖勐正捧着豆浆碗,咕嘟咕嘟喝掉了一碗,乖得不像个人,用腿拱了拱肖勐。
“干嘛。”肖勐皱眉语气不耐烦。
陈慕飞凑过来:“你怎么回事!”
“你还要吗?”向眷看他喝完了一碗,嘴角还沾着一丝奶沫。
肖勐:“要的。”
陈慕飞……真的来吃早饭的?不是因为吃饱了才有力气揍人?
向眷:“原味的还是甜的。”
肖勐下意识扫过一边慢条斯理吃早饭的贺沉安,悠悠开口:“和你昨天早上给我买的一个口味。”
陈慕飞一脸懵逼,啥玩意,昨天早上还买早饭了?
贺沉安听完这话,果然愣了下,搁下筷子,朝肖勐看了眼,那一眼带着一种不爽和生气,肖勐与他四目交投,一个愤怒一个挑衅,再差一秒感觉就要干起来。
向眷把豆浆端过来,贺沉安熟练地接过来,把豆浆放到肖勐跟前。
……
“你确定你行吗?”贺沉安瞧着向眷眼下浓重的黑眼圈。
向眷点头,他知道贺沉安的好意,刚准备开口,没忍住打了个呵欠:“不~要紧的。”
肖勐瞧着两人嘀嘀咕咕说些他根本不知道的话题,短暂的舒坦被更多的不爽填满,早知道就不该来吃什么早饭。
“你不吃给我,别糟蹋粮食。”陈慕飞看着肖勐碗里被戳烂的锅贴。
话音刚落,贺沉安和向眷也看了过来。
薄薄的皮儿被戳得有点烂,里面的馅儿外露出来,看起来被戳得很惨。
“吃。”肖勐夹起稀巴烂的锅贴沾满了醋塞进嘴里,“干嘛不吃,老子的东西烂掉也只能老子吃。”
……
陈慕飞不懂他发哪门子神经,从出了网吧开始就变得不可理喻。
“肖勐,今天下午补课可以改成晚上吗?”向眷试探性问道。
他知道肖勐脾气不好,但还是开了口,因为他估算了一下上午去李叔店里帮忙,至少得12点才能结束,坐公交去肖勐家也得一个多小时,他一晚上没怎么睡,现在全靠意志力撑着。
肖勐放下筷子,漆黑的眼睛落在他脸上,皮肤过白导致黑眼圈吓人,那股憔悴之意根本掩不住,跟别的男生厮混一晚上,还不想补课,真是以为钱好赚呢,搁下筷子,一字一句说道:“不,可,以。”
见向眷没话说,似乎解了气,拉着正在吃锅贴的陈慕飞就走。
陈慕飞往嘴里塞了两个牛肉锅贴:“啊喂,我还没吃完呢。”
肖勐心情也没见得多好,想起小家教那张眼睛熬红的脸就更不爽:“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这个饭桶。”
陈慕飞倒了大霉,一晚上没睡折腾来折腾去,吃口早饭也不得安生。
“就是那学生吧?”贺沉安一肚子火无处发。
他见过这种学生,不学无术、到处为难人,整日里就知道惹事,得亏向眷脾气好,但也不能被人这么欺负,“要不就拒了,反正第一个月也是试用,你要是不满意他,也可以终止合同。”
向眷沉默着,眼下的情况确实换个人比较好,换个人起码不会花费他过多的心力,给肖勐上课备课的时间里他可以再教两个初中生,而且其他学生也不会像他那么难搞。
向眷:“嗯,今天看吧,要是实在不行,今晚就跟肖叔叔说清楚。”
“这就对了,别总委屈自己。”
吃完早饭才发现肖勐走的时候已经结过账。
贺沉安:“有点钱就了不起啊。”
向眷要了小票,放进了口袋。
肖勐这人其实说坏不坏,他从不觉得他本质是恶劣的,只是小孩子爱玩爱闹爱捉弄人。
如果他现在不那么缺钱就好了,起码他会有多余的时间来将肖勐掰正。
上午向眷去李叔大食堂帮了三个小时忙,整个人困得眼皮打架,幸好店里有速溶咖啡,可能□□含量过少并不提神,坐公交的时候小憩了一会。
暖阳穿过玻璃窗照得他浑身热腾腾的,车里的空调正是最舒服的温度,一觉睡到了底站,又往回坐了30分钟,到肖勐家已经迟到1个小时。
摁了门铃,肖勐开门,一脸不高兴。
向眷换鞋,发觉地上多了双新的凉拖,也没多问:“昨天的试卷有继续做吗?”
肖勐双手插兜,上午拉着陈慕飞去了趟商场买拖鞋,不知道尺码,使出毕生所学数学知识,算了好一阵才估算了一个尺码差不多的拖鞋,走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还买了两箱高钙牛奶,靠两杯美式硬生生撑到现在,结果那人还迟到了一小时。
“没做。”说得坦诚。
向眷放下书包:“嗯,那今天也是边讲边做。”
肖勐跟在他后面,见他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眉头微蹙:“你迟到了一个小时。”
“抱歉,坐过站了。”向眷回头,神色倦倦。
肖勐拉开凳子,见他眼睛下越发浓重的黑眼圈:“你昨晚干嘛去了?”
向眷摊开试卷拿笔:“我们接着昨天的题目讲吧。”
他无意回答肖勐的问题,只想赶紧讲完课回家补觉。
肖勐瞧他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意,脚抵着桌腿,老板椅滑出去十几厘米:“我说今天要学习了?”
飘窗落下的阳光,静悄悄地打在向眷身后,细尘在空气中漂浮,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彼此微弱的呼吸声。
向眷安静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疲惫,手指捏着笔,抿唇,过了好几秒:“我不为难你了。”
声音依旧温和,继续道,“也不为难自己了,我会和你爸爸说明情况,是我的问题,是我不适合给你做家教。”
他起身,因为疲惫,脑袋微沉,轻轻晃了下,说不清被气的还是困的。
肖勐见他眼中流露而出的某种类似失望的情绪,心里某根弦啪嗒断了。
他应该开心的,应该开心自己又赶走了一个家教,开心肖剑华不能得逞,开心…
-
“你怎么可以只考92分。”母亲愠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这道题妈妈讲过了,一定是妈妈讲的不好,所以你才没有记住。”
肖勐记得那天是雨天,轰隆隆的雷声和母亲啜泣的声音混在一起,他只觉得头晕目眩,母亲喋喋不休说着他的错题,树叶被雨水打得东摇西摆。
母亲瞧他走神,一把抓过他的手臂:“妈妈跟你说话!”
肖勐看着面前疯癫的女人:“对不起。”
那三个字像是触到了她的某根神经:“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能挽回错题吗?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对不起三个字。”
闪电划过长空,肖勐安静着看着面前失控的女人,他知道她不幸福,知道她痛苦,知道一切来源于那个男人,可是无解。
沉默蔓延,女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不,不是你的问题,小勐,不是你的问题,是妈妈的问题,是妈妈没用,是妈妈没能教好你。”
“妈妈只有你了,只要你考满分,爸爸他就会回来的。”女人抓着他的手臂,掐的他很疼,“答应妈妈,你会考满分的,对不对!”
女人偏执地看着他,指望能从他身上汲取到一丝力量。
后来,他也没能考满分,母亲的期待逐渐变成了失望。
那些失望的眼神让他永远看不见希望,好像一切的源头都归根于他。
-
他不在乎别人失望的眼神,一点儿也不在乎,就像那些人根本也不在意他一样。
他们不过是想在他身上寻找自己的东西,一旦没有找到,就会对他失望。
“怎么就是你的问题了?”肖勐站起身,一夜未眠让他此刻充满了戾气,“老师是不是连发脾气都不会?嗯?不开心不爽我就直说,明明是我的问题,怎么就揽到自己身上了?”
向眷握着试卷的手愣了愣,他不想和他争论是谁的错,他本就不是个喜欢针锋相对的人,于情于理,他们都有错。
“就当是这样吧。”
软绵绵的话从向眷嘴里说出来,却好像一把无形的利刃扎进肖勐的心上,还不如干干脆脆打一架来得痛快。
“这样是什么?”肖勐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是说不过就躲避,是温文尔雅体面地退缩?”
“因为我没能让你获得成就感所以干脆直白的放弃,也对,及时止损。”肖勐句句紧逼。
向眷把最后一张试卷塞进书包,拉上拉链:“成就感?你是为我学的么?”
他拎起书包,目光坚定地看向嚣张跋扈的少年,“学习是自己的,你想放弃自己,没人能够救你,至于你说的成就感,它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比起那点可笑的成就感,我觉得还不如喂一只流浪狗来的有价值,起码,它在我的努力下多活了几天。”
这是向眷第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第一次没那么温和,也是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心底裂开了某种缝隙。
于这个世界而言,他小得像一粒尘埃,甚至与流浪狗等同。
向眷拎着书包,走到门口:“我走了,祝你能找个适合你的家教。”
在他准备换拖鞋的时候,肖勐猛地上前一步锁了门。
向眷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停在原地。
“贺沉安!”肖勐觉得自己疯了,他下意识不想让他走,完全不想和他从此变成陌生人,可是嘴又不受控制,所有情绪在此刻都变得异常矛盾,“你别走。”
……
吊灯的光落进少年漆黑的眼眸,向眷呆愣在原地,只听肖勐继续说,“我,我……”
“我热了牛奶,你喝完再走,倒掉太浪费了。”肖勐脑子短路,胡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