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械室内, 唯一的一扇向走廊开启的窗子前,放置了一架用灰布罩着的大型仪器,挡住了大半个窗户, 导致这扇窗无法从里边开启。
温小软没有说话, 捂住了小男孩的嘴,拉着他凑到窗前, 透过大型器械与窗边不到半厘米的缝隙, 偷偷瞄了一眼窗外。
狗吠声越来越近了, 几道人影匆匆跑到走廊上, 似乎还在找她。
直到大杰带着几个医生跑到器械室外,猎犬在门外徘徊了片刻, 器械室传来嘭嘭的敲门声。
“不可能是这里, 器械室的钥匙在主任医生的手里, 她不可能搞得到这里的钥匙。”外边传来医生们的闲话。
“这间房很久没开了吧, 自从那件事以后……”
“但是猎犬怎么可能追丢?”杰的声音气急败坏, 好好儿的升职加薪机会, 就这么丢了,他不甘心, “她一定跑不远的, 肯定就在三楼哪里藏着!有没有办法找眼科主任拿钥匙?”
“你也知道我们每层的主任都各自为政,我们在他地盘上这么搜, 他没赶我们出去,已经很给面子了……”
“这可是院长要的‘肉’!”
“谁管你哟, 况且,三楼献不上的‘肉’, 四楼有办法捉住, 今年的年度评选就是他们四楼的了。要我说, 56号就是被四楼绑走的,这对他们只有好处……”
他们说着,温小软回头看了一眼小男孩。他穿着的分明是病号服,再说,也不会有这么小的医生。
显然医生们阴谋论了,他们居然怀疑四楼的医生有问题。
不过他们内讧,她乐得见到。
“我没有……”小男孩听到外边的话,想要辩解。
温小软直接按住了他的嘴:“你是我徒儿,我怎么可能不信你?”
小男孩有点感动,不由将他知道的秘密都说了出来:“我刚才在走廊上撒了一遍消毒水,他们的猎犬闻不到具体气味的,肯定在器械室和眼科办公室附近打转。而且他们没有钥匙,就算知道你在里边,也进不来的。”
“你为什么会有器械室的钥匙?”温小软好奇问道。
“因为我妈妈就是眼科主任,她的所有钥匙都在我这里!”小男孩说起这个,似乎还挺自豪。
“敢情还真是内部人啊……”温小软心情复杂地喃喃自语。
“也不算吧,妈妈不在,这层楼暂时没有主任医生在管,几个不常用的房间钥匙也都在我身上,我随便进出眼科,医生们也都认得我,他们不仅不会管我,甚至还怕我呢。”
“他们怕你?”温小软上下打量着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小男孩深重的怨念已经强到成为医院一条规则了,普通鬼怪哪儿干得过他,“那按理说这里的老大是你妈妈,其次才是你……你妈妈不是主任医生吗?”
说起这个,小男孩的话音逐渐低落下去,“因为,因为我妈妈有事去二号楼了,隔了好久好久都没回来,院长还亲自来安慰我,说我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要我乖乖待在四楼,不要离开走廊……她说只要我听话,妈妈就会回来了,但是我明明没离开过四楼走廊一步,还是没等到妈妈。”
他从脖子上捞出一根埋在病号服里的项链,项链下垂的方块型装饰在按下后自动打开,里边弹出一张小巧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就是妈妈年轻的时候。”他特地向师父分享这个埋藏在他心中的秘密,自打进入医院以后,他一直以孤僻的性格,断绝与其他人的来往,这是他第一次袒露他的心情。
照片上的女人相貌娇美,气质出众,看上去年纪不到三十。
她有双乌黑发亮的眼眸,但这双眼睛她越看越觉得熟悉,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绝对见过这双眼睛,就在不久之前。
温小软闭着眼睛在脑海中搜索,一片黑暗之中,脑中竟突然跳出来一张毫无特点的女人的脸——就是刚才坐在轮椅上,如挑选货物般将她从治疗舱中挑出的“院长”。
她那双眼睛,和照片上的女人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你妈妈长得很漂亮。”温小软听到“二号楼”和“院长”,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你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多少岁?”
“照片是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拍的,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应该三十八?三十九岁?”小男孩掰着手指,记不清具体时候。
实际上他还不太会算术,十根手指算不清楚的事,他也跟着迷糊。
温小软点点头,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刚才医生们口中的“院长”,应该就是这个副本的boss,轮椅女。
已知boss会定期从病人里挑选“肉”和“备用肉”,用手术的方式摘除“肉”的某些部位,给她安上。
而二号楼的“特护病房”,应该就是手术后“肉”的安放之处。被送进二号楼的患者已经不被他们当人看了,他们对怪物们而言,只分为“需要”和“不需要”两部分。
想来,小男孩说的很久之前他妈妈的故事……也和“二号楼”的“肉”有关,不过那时候,估计boss没能找到更好的“肉”,连医院的主任医生都不放过。
最后,他妈妈的眼睛被移植到了院长身上,而他妈妈也因此在二号楼中,一去不复返。
直到现在,副本里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个日子,也不知道他妈妈究竟得到了怎样的治疗,有没有妥善养护,失去了眼睛的她,要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估计很难吧。
温小软不由又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她是前些日子被移送到二号楼的,不知道她有事没有,难道她也成为了被院长看上的一块“肉”?
院长需要的是年轻漂亮的女子的脸,但也有像男孩妈妈这种三四十岁的“肉”,用于移植其他器官。妈妈的处境很有可能……和他妈妈一样糟糕。
“我……有个不太负责任的猜想。”温小软指尖穿过小男孩的头发,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的经历有些感同身受,“是关于你妈妈的,想听吗?”
小男孩疑惑地望着她。
“我或许知道你妈妈现在在哪,我正好也打算去那儿一趟。”她也没打算瞒着他,直话直说,“如果你愿意把照片给我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找她,帮你传个话什么的。”
“啪嗒”一声,小男孩手中的玻璃珠掉了一地。
“我妈妈在哪?你有办法能找到她吗?”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泪水在眸中打转,他充满希冀地攥着她的袖子,将项链小心翼翼地拆下,郑重其事地将相片交到她手里,“师父,能不能帮我告诉她,我想她了……我想见她!”
以前都是妈妈陪他玩儿,陪他打石子的。他每天想妈妈了,就会拿起她送的几颗石子,虽然那些随地捡的小石子不如他后来收集的新玻璃珠子漂亮,但他仍然很想念那时候。
温小软接过相片,点了点头:“我会去二号楼一趟,只要她在,我就能找到。”
“我听说那栋楼比这里还危险……师父,我能怎么帮你吗?”小男孩听说她有办法,十分心动,迫切地想帮到她。
只是他还有顾虑,他和院长约定过,不会离开四楼,所以无法时刻跟着师父,也无法进入二号楼找妈妈。
“如果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身份的话,我或许会更顺利一点。”温小软扯了扯她的护士服,“喏,就这种衣服,如果可以的话,你再给我偷两套来,要男用的。”
“这个简单,我那儿有好几套白大褂。”小男孩满口答应,就这一点点小要求,他一个人就能办到。
“进入二号楼还得刷身份卡,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几个顶替四楼医生的身份,或者你知不知道,四楼哪些医生不在人世了?”温小软问道。
“你说的是id卡吧?这里每层楼每年都会死好多医生,但死后他们的id卡都回收了权限。”小男孩挠挠头,“不过,我有办法弄到活着的医生的id卡。”
“我要两男一女,能搞到吗?”
“看我的。”
等到外边脚步声远去后,两人窝在器械室等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果然有几个医生提着一挂钥匙,折了回来,开始一道道门地试钥匙。
其他门都被成功打开,可轮到他们所在的器械室时,由于门是被内部反锁的,外边的钥匙无论怎么拧,都无法拧开。他们只能作罢,继续搜寻下一个房间。
不多时,外边就响起了悠长的晚间铃声。
“该死,要下班了。”外边的医生也听见了。
“靠,我还没来得及查房呢!不会要主动加班吧?不要啊!!!”
“撤了撤了,明天再说。”
温小软听到他们的对话,差点笑出声。
看来这里的NPC也非常遵守医院规则,对加班深恶痛绝,绝不因为工作没做完而主动加班。和现实的医生们完全不一样。
这更方便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小男孩似乎对四楼走廊范围内的领地掌控力极强,等到其他楼层的医生护士们走干净,便立刻把她拉到走廊上去。
病人的睡觉时间,四楼走廊,buff直接叠满。
这是独属于他的时间,独属于他的地盘,是为他而写的规则。
他十分自信地拉着她走到四楼的换衣间,换衣间里边亮着灯,似乎还有医生刚刚查完房,一边聊天一边脱下白大褂。
小男孩只带着她往门口大咧咧那么一站,里边就传来了医生们的惊叫。
紧接着,里边的灯闪了闪,就像是接触不良似的,突然熄灭了。
“嘻嘻。”小男孩又打了个响指。
原本关好的换衣间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他直接推门而入。
亲眼目睹闹鬼现场的温小软呆立在原地,看着小男孩大摇大摆地进去,听见一堆一声哇哇乱叫后,没过几秒,他就抱着两套白大褂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温小软看呆了:“这……这就可以了?”
“id卡也顺带拿到了,分别在它们衣服口袋里。顺便这是另一个护士的id卡,我在衣柜里搜到的。”小男孩将他的“收获”一股脑儿地交到了她手里,“id卡除了给2号楼刷卡以外,还能启动电梯,我给你的卡都是我能找到的权限最高的卡,一般能刷卡的地方都能刷开。”
“没想到,我的小徒弟竟然能帮这么大个忙……”温小软自言自语地接过白大褂,“我今晚就打算潜入2号楼,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回头见吧。还有就是,如果我真能见到你妈妈,你想让我带什么话?”
“就说……就说阿乾一直很乖,一直乖乖在四楼等着妈妈,希望妈妈不是因为我不乖,才不想见到我的……”他嗫嚅着说道。
“不会的,她一定是被困在那儿了。”温小软轻声安慰道。
她怕齐文理和老胡发现她失踪了一个下午,着急去找她。于是抱着白大褂就匆匆往楼下跑。
阿乾跟在她身后,向四楼的医生们“借”来了一盘安瓿瓶,里边装着不知名的药水,由于安瓿瓶上不会有标签,所以她穿着护士服,不管拿着它上哪一层楼,都不会被人一眼看出不对。
“谢谢。”温小软拿起了这盘安瓿,这下她更像个护士了,只要没人认得她这张脸,她就毫无破绽。
她开始像个护士一样,不紧不慢地往楼下走去。
为了方便小新行动,同时也是怕他出事,她的隐身衣是放在他身上的,但愿他穿隐身衣,没被医生们发现。
至于老胡,她倒不觉得他会舍命去救她。小新倒是很有可能冲动来找。
温小软走了两步,冷不丁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忽然往上抬头一看,通往楼上的门锁是打开的。
而且,随着她打开手电,冰冷的白光照在楼梯上,只见楼梯横七竖八地躺了好几个医生的尸体。
温小软张大了嘴,差点一个没拿稳,把手里的托盘给丢出去。
什么情况?黑吃黑?
这医院里除了医生,还有另一股更强的势力?
她脑子即将过载宕机,忽然角落一道阴冷的风扑来,耳边传来小新的嘀咕声:“还有一个?”
下一秒,齐文理拨开隐身衣,拿着手术刀,向她刀了过来。
温小软空出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拿着托盘,另一手飞快腾出,抓住他的手腕:“看清楚我是谁!”
齐文理听到熟悉的声音,力道一弱,被她握住了手腕。
沾满鲜血的手术刀从他手中滑落,他长舒一口气,靠在了墙壁上:“原来你没事……?”
温小软看了看他的手术刀,又望了望楼上,指了指:“这些……不会都是你的杰作吧?”
“我迟迟不见你从治疗室出来,等了挺久,看到甜酱都被放出来活动了,你还是不见人影……再等了会儿,楼上就传来搜人的动静,我就猜到你被他们抓了,他们肯定是在找你。”齐文理道。
至于为什么是在找温小软,而不是别的什么病人……他能说是因为小软太神通广大了么?
可就算她有本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人堆里逃跑,他也一样会担心她,想到这群人还出动猎犬来搜她,他直接穿着隐身衣躲在角落,手起刀落,见一个刀一个。
有权限刷电梯的医生他刀不到,但是走楼梯落单的医生,一个也没跑掉。
温小软不由佩服:“你不是远程职业么?当杀手的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有点吓人。”他能说他现在手还是抖着的么?
因为开枪一定会被听到,他只能选择这种暗杀的方式。好在医生们都不精通体术,他也没遇到什么高手。
也正因为他拿手术刀刀过人,才更深一层地体会到,小软以前单单用一把小水果刀对刚忍者,到底是什么样的刀法水平才能做到。
就连她现在的那把手术刀,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武器,如果他能给她搞到一把更好的刀,她肯定能达到更高的层次,而不是被网友们看做小吉祥物。
踏马的,只有真正玩过刀的人,才知道她有多强,那些云玩家简直小看了她八百倍!
温小软迅速带着齐文理离开案发现场。
反正他们马上要去二号楼了,现在溜,不会有人知道是他们干的,就算知道,翻遍整栋楼都找不到他们。
两人回到三楼去找老胡,随后温小软将白大褂和身份卡给了他们。
套上白大褂、拿好id卡的齐文理深深地感觉到,他才是在混的那个。这个副本里,小软不论是在情报还是在行动上,都做到了最好,而他并没帮到什么忙。
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家都小看了小软,小软也因为没有一把趁手的刀,而小看了自己?
不行,他一定要给她找到一把好刀,不然她都不知道她有多强。
齐文理暗暗下定了决心。
温小软则是将她打听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齐文理和老胡,说明了她被boss选中,作为“肉”上五楼做手术的故事。
当然,她从五楼爬下四楼的过程没有细说,毕竟断罪刀这种东西过于逆天。
听说四楼那个玩玻璃珠的小男孩竟然帮她躲避了医生的搜查,两人都很不可思议,原来医院内部没他们想的那样团结。
老胡则是因为听到二号楼里有boss的秘密,对这次的行动更积极了。
他们讨论完后,刚准备出发,便听见楼上似乎有病房的房门打开,随着一阵骨碌碌的推车声,似乎哪床的病人被推了出来。
三人立马闭嘴,直到推车声远去,温小软才从房间里探出了脑袋。
他们照常走楼梯,准备从一楼的窗户爬出去,忽然旁边的电梯间“叮”了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老胡连忙往楼梯底下躲去,齐文理穿着隐身衣不怕,而温小软则是见惯大场面,手里的托盘一下没抖,就当没看见似的,自己走自己的。
随着电梯铁门打开,惨白的电梯灯照在少女甜酱的脸上。
她病恹恹地躺在推车上,被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推出了电梯间,朝一楼的大门悠悠推去。
那个护士只用余光瞥了一眼温小软,由于她表现得太正常了,她压根没多给眼神,便专心做自己的事。
温小软放轻脚步,跟在了她身后。
齐文理和老胡都被她这明目张胆的行为震惊到,但由于第一时间躲起来,他们不敢直接跟上,只能巴巴地在后边望着。
在看到护士推的人是甜酱后,温小软立马想到,由于她不见了人影,甜酱作为她的“备用肉”,被打了麻醉之后大概率就会送到2号楼去,按照时间,这个时候医生死了不少,大杰也应该放弃找她,转而处理甜酱这个备用肉。
时间刚刚好,所以她在这里必定会遇到甜酱。
既然遇上了,那也不能坐视不管。
黑漆漆的走廊并无旁人,这时候距离医务人员的下班点有段时间了,除了这批给甜酱打药的护士,估计医院里很难找到第二个走动的医护人员。
趁着她还没推到门口,温小软直接掏出了罪恶狼牙棒。
只见她单手拿起狼牙棒,将其高高举起,对准护士的后脑勺狠狠敲一闷棍!
手法之果断熟练,像是曾经这么阴过不少人。
“咚”地一声,护士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她捂着嘴打晕,倒在地上。温小软毫不犹豫,迅速将她拖到拐角楼梯处,遂即对齐文理和老胡勾了勾手指:“来。”
三人手忙脚乱地将昏迷的护士塞到楼梯下,只要她不在短时间内被人发现,他们走远之后,没人会知道甜酱在哪。
随后,温小软理直气壮地接管了放置甜酱的推车:“我们可以正儿八经走大门了。”
车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有id卡、会编身份的白大褂医生,加她一个抱着一盘安瓿瓶的小护士,无论往哪儿走,都不会被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