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暮星尘一直小心翼翼,没敢在多说什么,潇漠寒也没再发问。
直到回到府中,关上书房的门,潇漠寒先是沿着桌边坐下,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拿在手中品尝着,好半响才道:“说吧,今日去莳花馆做什么?”
暮星尘低着头手足无措,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后只道:“对不起。”
潇漠寒拿着杯子漫不经心的看着他,“为什么说对不起。”
暮星尘小心翼翼抬眸瞥了一眼,小声道:“总是惹你生气。”
“总是…”听着这声总是,潇漠寒放下手中的杯子烦闷的捏了捏眉心,“所以你为什么总是不长记性。”
暮星尘喉结微微攒动,无从辩解,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
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对不起,潇漠寒只觉头更疼了,他想要的是一个解释,而不是一句敷衍了事的对不起。
这么多年,潇漠寒从未觉得这般无力过,他甚至开始怀疑他这般把人捆在身边究竟是对是错,做不到狠心报复,也得不到想要的,即使知道或许会重蹈覆辙却也忍不住想要往里陷,折磨着自己的同时也折磨着他人。
潇漠寒有些可悲的闭上了眼睛,“罢了,你出去罢。”
再这般纠缠下去,他怕他会将那些未得到的解释一并问出口,他既想得到解释,也怕得到解释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林子亦那日的话,他亦觉得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毕竟年少时那份如火般的感情太过热烈,怎么看都不像是假的,只是就在方才,他从那草草的几句话中听出了烦意,暮星尘在烦他。
他可以忍受暮星尘谎话连篇,因为那些都可以理解为有苦衷,他潜意识替暮星尘找理由找借口,可他接受不了暮星尘烦他,细节往往是最真实的表现,因为有了这份烦,那些潜意识的辩解就被打翻了。
这么多天以来,潇漠寒头一次有了想放暮星尘走的念头。
他说出那句话时,猜测暮星尘应当是迫不及待,应当是飞奔而逃的,可当屋内半响没动静,他抬眸看到那人还站在原地时,他又不懂了。
“怎么还不走?”他说的语气是那样冰冷,可眸子却温柔了不少。
暮星尘始终低着头,他知道他此时应该听话的走出去,可他见不得潇漠寒露出这种表情,可当潇漠寒问时,他却答不出。
“你…”
潇漠寒静静等着,他想看看暮星尘到底想说什么,是解释,还是再一次向他提要求。
半响,空荡的房间再次传来声音,“你哪里不舒服吗?”
潇漠寒微愣,晓是没料到暮星尘会问这个,这几日彻夜难眠,头痛症确有些复发的迹象,他本想说没有,但不知想到什么,片刻后又改变了想法,“嗯,头疼。”
暮星尘原也只是猜测,这些日子他时不时见潇漠寒揉脑袋,本以为只是他太过注意想多了,可此刻听到潇漠寒亲口承认,他紧张了起来,一时忘了形,“怎么会头疼,可有宣医使看过?”
潇漠寒不以为意,随口道:“老毛病了,无妨,过几天便好了。”
“怎么会无妨?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
暮星尘说至一半意识到什么才收了声,“我的意思是说,这头疼不是小事,可不能等过几天,万一过几天更严重了呢,所以还是…”
面对潇漠寒投来的眼神,暮星尘声音虚了不少,“所以还是得找个医使来看下。”
潇漠寒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半响才道:“本王的身子本王自己清楚。”
暮星尘欲言又止,“可…”
暮星尘本来打算却说潇漠寒找个医使来看看的,但介于没什么立场,只得作罢。
“算了。”
听到这句算了,潇漠寒身子微僵,其实方才说出那句话时他便后悔了,他不想那般说的,他只是在同自己置气,时隔多年的那份关心再现,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用那种硬邦邦的语气来守住自己最后的那点防线。
他向来如此,毫无情趣,也说不出来什么好听话,学了这么多年也学不会哄人,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想,若当年他肯放下身段哄一哄暮星尘,耐心一点,有勇气一点,再问一问,哪怕结局依旧没有改变,也至少不会在那份后悔中疯魔这么多年。
说出的话无法收回,挽留的话没立场说,于是潇漠寒就这样静静的听着,等着,等着屋内传来脚步声,等着门板被打开的声音。
可他又一次猜错了,暮星尘并没有要走的打算。
暮星尘缓缓走到潇漠寒面前,叹了口气,小声试探着问,“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潇漠寒惊诧抬眸,眼里满是疑问。
暮星尘赶忙道:“哦,是这样的,之前在焉耆时我姑姑也经常头疼,因此我,我特意学过一阵子,手,手艺还不错,你要不要试一试?”
“你姑姑?”潇漠寒眸子微动,“焉耆王后?”
暮星尘点头,“嗯,那…”
既他自己送上门来,潇漠寒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过来吧。”
实际上暮星尘没说谎,这几年姑姑身子一直不好,时常不分昼夜头疼,他感恩姑姑的收留之恩,也不想仅剩无几的亲人再有任何闪失,所以特意跟着医使学了这套按跷法子,以来减轻姑姑的痛楚。
面对的是潇漠寒,暮星尘有些紧张,手触上潇漠寒脑袋两侧温热的皮肤时,下意识缩了缩手,“我,我手有些冰。”
潇漠寒道:“无妨,你莫不是忘了本王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了。”
暮星尘无言以对,只得道:“那我尽量轻点,你若是不舒服就告诉我。”
潇漠寒点了点头,书房内又陷入了安静,因着全心思都在潇漠寒的安危上,今日的暮星尘格外安静,也格外认真。
“这个力度可以吗?”
“嗯。”
“要不要再重一点?”
“可以。”
书房隔音不如卧房,他们又未入里间,因此他们说的外边是能听见一些的。
书房内话音断断续续,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书房外,潇漠寒的近侍手伸了又伸,始终敲不下去,脸上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若不是怕耽误大事,他实在没脸来…
“王爷,傅少钦来访,说有要事相商。”
闻言,书房内的暮星尘动作微顿,识趣的给自己找了个由头,“也差不多行了,那我下去询问询问医使,炖些汤药送来给你喝?”
潇漠寒眸光闪动,片刻后道:“嗯,去吧,本王一会恐怕会出去一趟,若回来的晚你自己睡,不用等本王。”
暮星尘没忍住问:“你要去哪?”
潇漠寒也没瞒着,看了他眼,道:“送李阁老和他的千金去码头乘船。”
暮星尘略感惊讶,“他们要回去了?”
潇漠寒道:“嗯,该回去了。”
“那…”
潇漠寒:“嗯?”
暮星尘喉结微动,咳了一声,红着脸道:“那你晚上,晚上还睡我那屋吗?”
潇漠寒义正言辞道:“嗯,不能做的太明显了。”
暮星点头,“那,那我先出去了,你,你晚上早些回来。”
暮星尘出去时太慌,差点撞到柱子。
潇漠寒沉声道:“慢点,好好走路。”
待人走远,潇漠寒才摇着头长叹了口气。
一进门就听到这声叹息声,傅淮没忍住住打趣道:“怎么?是我来的太巧,打扰到你的好事了吗?”
潇漠寒道:“知道还问,说吧,什么事?”
闻言,傅淮瞪大了双眸,往外边看了眼,“不是吧,这青天白日的,人都困在你府上了,你还这般心急做什么?”
潇漠寒没理会他,直接切入正题,“有事说事没事便滚。”
傅淮摇头叹了口气道:“真是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啊!”
潇漠寒问:“说不说?”
“说说说。”知道潇漠寒的狗脾气,傅淮也没再兜圈子了,“你老情人被赤家的人扣押了,此刻正在典狱房接受盘问。”
潇漠寒眸子冷了几分,下意识看了眼门外,“好好说话。”
“哦。”傅淮道:“你莫不是怕暮小公子吃醋打算坐视不管?”
潇漠寒没答,而是道:“可知是因何被扣押?”
傅淮耸了耸肩,摇头,“不知,季书礼那个人你应当是了解的,做事谨小慎微,一丝不苟,一般不会给旁人留下把柄,除非他们刻意找茬。”
潇漠寒眉宇微皱,“你是说…”
“没错。”相视间,傅淮道:“若我所料不错,他们是想借季书礼探你摄政王的底,动不到想动的人,他们只能从季书礼下手,而季书礼…”
傅淮顿了顿,道:“我猜他是故意的,因为恐怕他自己也想知道,在你心中他究竟占几分地位。”
“你若再胡说八道本王…”
“胡说?”傅淮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都这么多年了,你莫不是真的对他的心意一无所知吧?”
潇漠寒眉宇微皱,“你在质问本王?”
傅淮道:“质问不敢,只是想让你认清事实罢了,既已…就不要给人家任何希望。”
“那你来找本王作甚?”潇漠寒没好气道:“再说了本王何时给过他希望了,当初若不是你说让本王提拔提拔他,本王压根不会多看他一眼。”
傅淮:“……”
说到此处傅淮略有些心虚,“我那时哪里会知道…”
“停。”潇漠寒打断了他,“本王头疼得很,不想管你们的事,你若是想救就如自己救,人手不够本王都察院的人随你调,滚出去,别来烦本王。”
傅淮道:“哎,就等你这句话,人我先借走了,放心,以后不会托你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