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跑过来的沈婵一听没毒,心才刚落下,转头又抓住疼这个字眼。好不容易屏住呼吸,等的着阿哥给大姐抹好药,忙抱着自家大姐的手,呼呼呼的吹了起来,眼里都是泪花。
全程沈姝只皱了皱小眉头,抿着嘴,连哼也没有哼一声。这会儿见妹妹这样,憋了半天才道:“别哭,一点都不疼,没事。”
沈婵一包泪花硬生生的眼眶里打转。
沈默瞥了眼严肃状的沈姝,心底啧啧两声,抹完药的手又伸了出去,带了一分力,硬是在人家受伤的虎口上捏了捏。
这次总算满意的听到小人的痛呼声。
“现在还疼吗?”沈默挑眉的道。
沈姝嘴硬还是不肯承认,但是那声痛呼已经说明了。
真是个倔脾气,菜花蛇虽然没有毒,但是那细长尖锐的蛇牙不是长来当摆设的。而且蛇没有咀嚼功能,牙齿是它们在捕猎时,咬住食物,帮助进食的一大利器。
一旦咬住就会深下皮层,轻易不让猎物挣脱。
这样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沈默摇摇头道:“我就说嘛,还担心难道我看花眼了。咬人的蛇有毒,把你脑子毒坏了,出现幻觉了,竟然不知道疼呢。”
这下,沈婵一双大眼睛里那一包泪花在也憋不住了,哇的哭出来,边哭还边喊道:“大姐坏,骗子,明明疼,还说不疼,大骗子。”大姐总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受了伤,永远只会说没事。什么也不愿意和他们说,她讨厌大姐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沈婵突然觉的很难受,又夹杂着几分委屈,以往积压的东西就这么一下子爆发出来了,哭的凄惨又可怜。
沈姝从来没有见过她哭的这么惨烈,大声,有些被吓住了。以往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小婵也没有这样哭过,最多的是躲起来默默掉眼泪,甚至还会在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拉住自己。沈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她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而且这点疼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阿哥也说了没有毒,沈姝抿抿嘴,忍一忍就会过去的。
沈默叹了口气,这两个小丫头明明年纪不小,但是总是心底堆着很多事情的样子。和憨吃憨玩最小的那个到底不大一样,哭一哭也挺好的。
哪想到下一刻炮火朝着他袭来。
达成变身愤怒版的沈小婵,那里还有平常总害怕被人关注。眼神对上都总要避开的模样。这会儿小家伙红着眼睛,红着鼻子,不满的朝着自家阿哥开炮道:“还有,阿哥,你怎么能,能那么捏大姐的手,她受伤了。”会疼的。
虽然阿哥很好,她也很喜欢阿哥。但是,但是谁也不能欺负大姐
边上一群小的也都纷纷看了过来,红着眼不断在二姐和阿哥中间来回看的沈小安,一脸三分茫然,七分忐忑不安的大东,好好的怎么就吵架了。
拉住沈婵想劝人的苗儿,还有就是又抱着手开始咬手指的沈小锋
最后这个,沈默嫌弃的收回了眼神。动了动耳朵,草丛中原本被沈姝抛出去的小东西游了回来,掩藏着嘶嘶的吐着蛇信子,三角状的小脑袋,黑色斑纹延伸至颈部,状如黑眉,愤恨的时不时探出头来。
沈默对它却不会客气,原本收敛的神识一放,威压之下,小蛇察觉的危险,心底一颤,愤怒的小脑袋终于冷静下来,犹豫了一瞬,转头灰溜溜的遁了,速度甚至比来时还要快了几分。沈默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嘴角,算这小东西命大。
沈默抬头似颇为受伤的看了眼沈婵,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声气,做难过状的低头道:“老二说一点也不疼,我只是担心哎~”
眉头微皱,神色忧郁。
沈婵的悲愤卡顿了下,想到之前阿哥说的话,突然觉的自己好像也太过分了,咬咬嘴唇,糯糯的道:“阿哥,对不起。”
沈姝更是满脸愧疚。
”没事,没事儿。”转眼,沈默便一派写意风流的摇手大气道。转头朝沈姝道:“现在手还疼吗?”
“摸了药之后没那么疼了,现在只有一点点了。”小姑娘把头低了低。
沈默继续道:“那之前呢?”
“疼的。”头似乎更加沉了。
“知道为什么老三会哭的这么伤心吗?”
沈姝不在低头,猛的抬起头来,看向阿哥。
“因为有什么事你总是埋在心底不说,作为家人惦记着,担心着,那能不难受。就像这次,疼,就要说出来,我们担心,但是可以给你呼呼,给你上药,一起想法子,心底反而踏实。”
说完,沈默看向沈婵,“阿哥,说的对不对?”
“对。”沈婵用力的点点头,就是这样。不过,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转眼,沈默看向沈姝,挤眉弄眼道,“而你,被大家关心着,心里是不是特美。心情一好,伤呀,疼呀,是不是就好的快了。”那还有一丝受伤的模样。
没有人能不喜欢被人关心。沈姝她乖巧过,懂事过,凡事据理力争过,其实哪一次不是盼着过,妈妈,能多看到她们,关心关心她们。
而爸爸总是太忙了,而且经常要出许多危险的任务,他们不能老那家里的事情烦他。
只是后来,太多的失望和忽视,让她早走学会收敛了过多的期望,学会了用沉默坚强来保护自己,也保护妹妹,还有小弟。
而且做为老大的她,未来最厉害的女兵,怎么能轻易喊疼呢。沈姝心底默默的想着。但是这会儿被自家阿哥含笑的眼看着,沈姝点了点头,虽然还有那么一丝羞抱和不自在。
但是她不能让在乎她的人难过。妹妹,阿哥,小弟,或许还有阿奶,阿爷
“这才对嘛。所以以后有什么事,要知道说出来。我们是一家人,可以一起想办法。特别是你们一个个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是不是?”沈默眉眼含笑道。
沈姝沈婵似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出了这事,大家玩兴也去了大半,沈默这边需要的肉食也打的差不多了,干脆一声令下,带着这群小鸡崽们下山回家了。
不过对沈姝越发留了几分心了。
山路蜿蜒缓慢,几个小家伙情绪也慢慢的缓转过来。被砍伐人工踩踏出来的山路两旁,灯笼花,婆婆花,金银花,红白黄蓝在大丛的绿叶和刺丛上一路蔓延开去,将整个山林点缀的勃勃生机。
只见几个小的路也不好好走,沿着山路吧嗒吧嗒的,不是来回跑,就是一会儿钻这儿,一会儿钻那的。看花,看草,闻一闻有香味的植物,就连趴在叶子上的虫子也要捧起来叽叽喳喳的看一看,把人家小虫唬的差点就三魂丢了两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们不感兴趣的。
若是再看到刺丛矮树上的野果子,那是必要摘的,有时一个没成熟的果子,酸的他们小脸一皱,眉毛变成了倒八字,转眼便是齐齐一排小老头。
沈默叼着根细草,背着箩筐,也不管他们,慢悠悠的走着。突然衣摆被拉了下,“阿哥。”
沈婵低着头有些怯懦的喊了声,见自家阿哥看过来,巴巴道:“阿哥,对不起。”刚刚她那么凶阿哥,殷勤的捧上自己摘了半天的野果子。
一片阔叶上放着黑色的地稔,乌饭子,红艳艳的覆盆子,饱满的黄泡姑娘家做事就是细致,一个个小果子没有破皮捏破被染的乱七八糟的,还算干净。
沈默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山大王似的接过孝敬,一把塞到嘴里,酸酸甜甜,非一颗两颗能比的,果然还是这样爽利。
沈婵吞咽了着,看着阿哥就这么两三把把叶子上果子全吃完了,才遗憾的走开,朝一旁的大姐和苗儿跑去。
中间被小沈婵拉着的苗儿突然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阿哥。
沈默淡定至若,只当没看见。
等到了家,刚好跑了一趟县城寄东西的沈阿爷也回来了。老人家精力旺盛,歇了歇脚,又捡起家里镰刀准备出门砍猪草去了。
如今不允许单独养猪,他们队里在靠东边山脚下圈了块地修了猪圈,集体养了十八头猪,交任务的九只,到时候他们队能自留九只。
全队一百户,将近三百号人,双抢过年吃肉全看这它们,可宝贵了。
喂猪的活也跟着水涨船高,活不重,但一天下来也有六个公分,队里不少上了年纪的人都想干。最后他们村选了两个,在外带牛棚里住着歪歪倒到的两老一小,队里时不时给些豆渣玉米芯之外,在填上猪草,勉强也能养了下来。
沈阿奶凭借着军人家属,以及自家小孙孙不仅会医人,还会医兽病,以极大优势高龄中选养猪小队队长。明天估摸着就要双抢了,沈阿奶打算今儿把自家摘下来的枇杷全做成罐头,打猪草煮猪食这活就被沈阿爷接手过去了。
沈默一看,干脆把几个小的全带上,留下乖巧可爱的女娃娃给阿奶她们打下手,至于小沈安,沈小锋,还有大东全部出发跟着打猪草喂猪去。
农村长大的孩子,少有不会做活的,别看沈小锋年纪不大,但是割起猪草来也像模像样的。大东也是如此。除了小沈安笨手笨脚,不过大约是新奇,镰刀用不来,也不敢让他上手使。他两只小爪爪拔草也拔的嘎嘎嘎的。
不知道那来那么多乐。
这点活对于沈默来说,更不算什么,镰刀在他手里如臂使指。再加上一个一点也不服输的沈阿爷,一会儿的功夫,就填满了两大背篓。
“行了,差不多了。哎呀,都歇歇咯。”沈阿爷站起来,自家小辈陪着干活,他是又高兴,又担心怕累着孩子,这会儿忙笑着唤几个一转眼就成花猫的娃娃。
这才和沈默一人一筐背着猪草往东边去。在这边是片不大平整的砂石地,种不了什么庄稼,队里干脆把它划拉出来在这里搭了牛棚,在往里走一些,山脚下用石条修了个宽大的猪圈,可见当初是下了大成本的。
和牛棚里的大黑,还有它媳妇大黄,以及他们家新降生没多久的成员小牛犊打了招呼后,沈默唤了两声,依依不舍的一大两小才一步三回头的跟上。
靠近猪圈,远远就听见猪们开始躁动叫吼起来。小沈安有些害怕,左手大东,右手沈小锋还不够,这会儿一步紧跟着一步躲在自家阿哥身后,好几次差点就要撞到沈默背上的箩筐了。
还有空气中飘散着熟食的味道,淡淡的豆渣,还有青草的味道,不好闻,但也算不上好闻。这是已经开始煮上了。
果然,走过来一看,冯老已经带着自家孙子,还有半傻的殷老忙活开了。土灶上一口缝缝补补的厉害的大铁锅将冒不冒的。听到动静,冯老还是下意识警惕的看向路口,一见是沈阿爷还有沈默,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到了青山大队后,便不再有什么人朝他们仍东西,吐口水,甚至动不动把他们拖拽出去进行□□了。只要干好活,就没人找他们。东边较偏僻,平常没什么人过来,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过来,这样就好。
至少安静,对自家吓坏了的孙子,还有惊了的殷老头都好。
又见几个孩子,其中一个是个生面孔,心里便有了数,想开口打个招呼,一时有讷讷,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默放下背篓,快步上前接过冯老手里的搅勺,指指阿爷,让他和人一起去剁猪草。又叫了蹲在地上烧火的冯景华,“去,找和大东他们玩去,让他们分你果子吃。”
不过才十一岁大的小孩,明明最是好玩,渴望小伙伴的时候。但是听了沈默的话,冯景华没有动,而是看着他手里的柴火,继续往灶膛里添火。
他要干活。
沈默拉过殷老,让他接替小家伙的活,冯景华才挪动步子,朝大东走过去。大东和他早就熟悉了,站在一边一直憨憨的朝他招手,眉眼弯弯,跟个好脾气的招财猫一样。
过了一会儿,几个小的就捡着小草棍,围着猪圈,时不时东戳戳,西瞧瞧。皮糙肉厚的大黑猪们的不痛不痒,一心拱着鼻子低头哼哼哼的。若是那头猪抬头朝他们昂一声,大的小的抱着一团尖叫。但是不过一会儿又如故。
等到不断把剁好的猪草倒进大铁锅里,煮的差不多了,反复三次,喂好了猪圈里十八头大黑猪,沈默才和冯老他们作别。
这两老一小是前年到下放到他们村子改造的,住在牛棚边上那两座小泥屋里。那个半傻的殷老头,一辈子到老都是个出名的纨绔子弟,家里有钱到几辈子都花不完,出过国,留过学,平常没事就吃喝玩乐,唯一正经点的就是写写东西,画上几笔。
可能大概生来就是吃这碗饭,一支妙笔写了不少好文学,同时还是水墨大家,在文学界也是响当当的。
只是那想到
临到了老遭了大罪,家没了,人也成了如今半傻的样子。
至于冯老,遭遇也差不多,原本名校建筑系大拿教授,因为海外关系,家世,也受到不小的波折,儿子下落不明,老伴重病走了,儿媳妇实在扛不住,只能带着小孙女和家里断绝关系归家了,病歪歪的老头带着孙子落到了他们这里
匣玉蒙尘,知识旁落,沈默抬头看了看天,不过这样的日子总是会过去的。
刚进院子,就见院角自家大姑爹,正挥着斧头劈柴。斧头才落下,就听里面自家姑喊道:“他爹,快给我从后院拔把香草和大葱来,对了,再挖两块新姜。”
“嗯,这就去。”说着放下斧头就要转头去后院菜地。
就见大东一下子冲上去,往他爹身上一趴,跟个大狗熊一样,全忘了他都是快和他爹差不多高的大小伙子了。
张老二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人一点也不生气,知道是自家傻儿子,脸上乐呵呵的。就这么拖着这个粘人精走了几步。直到大东黏够人了,手往他爹面前一伸,“爹,糖。”
“好好好,爹给你抓糖。”说着从包里掏了一把裹着熟料纸的硬糖来递给自家傻儿子。“去,和弟弟妹妹分着一起吃。”
有了糖,大东就欢呼着给大家分糖去了。
被自家儿子用完就丢的张老二,照样乐呵呵的去后院给娃他娘摘菜去了。
屋里正忙活着的张家大姑,听到外面的动静,听着自家傻儿子的欢呼声,脸上笑着和自家老娘吐槽道:“张老二这家伙,揣糖这活谁都不能和他抢,就为了讨他儿子,闺女的好。哼。”
“你呀”张阿奶笑骂了句女儿,压低声音悄悄道:“要不就张家老婆子那刻薄样,如果不是老二实在不错,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你嫁过去的。”老二虽然实诚讲良心,心里却是有把杆子的。
那怕孙子这样,他也不像有的人家,打媳妇,嫌孩子。
“那是”
放学回来的小南,小西一到,还有过来送东西干脆留下来一起用饭的沈大材,一家子坐的满堂堂的。小半盆米饭,三合面馒头,大锅土豆吨鸡,边上贴了圈玉米粑粑,还有两盘红烧鱼。这两条鱼只怕大姑爹费了不少功夫。
小的一个个吃的嘴巴油亮,肚子鼓鼓。
沈阿奶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脸上满足的不行。家里没了的一只大肥鸡,并着两只山鸡,沈阿奶一点都不心疼了。
吃到大家伙肚里,就不亏。
夜幕降下,跟前跟后,一句阿哥掺糖一样喊了十来遍,连番保证,终于得了自家阿哥法外开恩,点头的小沈安,小鞋子一甩,撅着屁股爬上床,就兴奋的滚来滚去。
沈默看着地上东一只,西一只的小鞋子,脸色一沉,心底开始后悔了起来。
这个时候,门外,探出个小脑袋来,是沈婵。
沈默温和的看过去,“进来吧。”果然来了。
就见沈婵逮着落到她身后的沈姝走了进来,沈默露出了笑,招手示意沈姝坐到他面前,先给人把了把脉,又查看了下小姑娘的耳朵。
果然,鼓膜破损严重,伴有炎症,时常伴随着耳鸣,偏头疼,她竟忍着一声不坑。
就差那么一点点,若是再耽误些日子,只怕
看着两丫头脸上掩饰不住的紧张,沈默心底叹了口气,才道:“放心,治的了,也不看看你们阿哥是什么人。只要不怕药苦,针扎着疼就是了。”
“不怕!”沈姝难得激动的道。
行吧,忘了这是个能忍的小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