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皱着小眉毛,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眼前一亮,但是随后又遢拉了眉。
“医生给缝了针,说要多注意休息,还要吃红枣,猪肝什么补血的。”她也知道这次林妙儿遭了大罪,她她妈为了给林妙儿补身体没少费心思到处寻摸红枣还有猪肝。
但是,“医疗费多少?我我不知道。”说道这里沈姝很是沮丧。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要是知道,她也可以想办法攒钱赔给林妙儿,以后,以后,她就不欠林妙儿什么了。
沈阿奶见孙女这样,心底却越发高兴。她就知道自家孙女是好的。做错事不怕,就怕的是推卸责任,不敢承担。阿弥陀佛,也幸好林家那小姑娘没出大事。念了声佛,沈阿奶正准备循循善诱。
就听到一道小嗓门低低的道:“我我知道,挂号费,加上治疗费一共加起来是十三块八毛钱。”她之前听过一耳朵,见众人视线一下子落到自己身上,沈婵有些紧张,怂哒哒的低下头,呜哇一口,咬下一大块馒头片,两腮鼓鼓,跟那后山竹林里胆小的竹鼠没有两样,那还有之前据理力争的样子。
不过短短一天罩面的功夫,但是沈家几人都看出了小丫头的性子,知道她这会儿不自在,便从善如流的移开了目光。
沈姝感谢的看了眼妹妹,在阿奶善意的目光下,一口气不停歇的道:“阿奶,我也要像爸爸一样自己赚钱赔医药费给林妙儿。”
“嗯,应该的。”沈阿奶看着一下子精神不少的孙女,心情极好的点点头,顺带着和人继续商量道:“除了医疗费,我们只怕还得添些钱,毕竟人流了血,少不了要吃些补血的好东西,这些都挺费钱的。你觉的怎么样?”
“好。”沈姝绷着小脸,慎重的点头,可不就是这样嘛。只是沈姝开头看了眼笑容和蔼的阿奶,小心试探着道:“那,阿奶你看,我们添多少合适。”她只知道好东西贵,还难寻,但是却不知道它们多贵。
面对孙女的询问,沈阿奶琢磨了下才开口道:“那就再添十块吧,这样多的都有了。算上医疗费一共要赔”
“二十三快八毛。”沈婵巴掌大的脸,半张被面前大碗掩住,齐刘海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显得格外的大,下意识说完,这会儿就忐忑又渴望的悄悄打量着沈阿奶他们。
“对,算的又快又准。哎呀,我们家小丫头也是个聪明的。”沈阿奶这么一出声,沈阿爷忙跟着附和,“是呀,是呀,真聪明像她哥,以后家里算账又有人帮忙啦。”
沈默点头同意。
沈姝很骄傲,“嗯,小妹算数可厉害了。”说完,这才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就赔二十三块八毛钱。”
好大一笔钱呀,她要攒到什么时候。沈姝抱着碗很头疼,她似乎终于明白爸爸小的时候为什么哭着躲起来,不敢回家了。
不过说过的话,就要做数。
“阿奶什么是知了猴,明天起我也去捞鱼,打兔子,赚钱。”沈姝捏着拳头急切的道。
边上偷偷捂着嘴笑过的沈婵忙道:“大姐,我和你一起。”阿姐终于又精神起来了,这里真好。
“还有我,还有我。”小沈安晃着小腿,喊道。深怕大家忘了他。
沈阿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是好孩子呀。可惜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
“现在不比以前,鱼呀,兔子都是公家的,不能随意买卖。”沈阿奶这话一说完,三个小的有焉焉的了。
“不过,想赚钱嘛。你们可以跟着上工,还可以让你们阿哥教教你们,他本事可多了,是我们方圆十里最会赚钱,也最有钱的孩子。”笑眯眯的沈阿奶又道。可不是嘛,方圆十里,或者百里,谁有她家乖孙这么能干。从小就凭着自己,靠着当人家的滚床童子就开始赚钱,生意那个火热呀。
后来稍微大些,就能给队里面的牛羊看病。到如今队里有人咳嗽,老胳膊老腿疼,他也能帮着看。不过是因为从小吃药,跟着老蛇头看着看着,随便这么一学,就把人家足足十成的本事给学了。现在在队里自建的卫生所里干活,每天即便不下地,也能拿十个公分。
这可是他们整个大队都服气的,想到这里沈阿奶如何能不骄傲。
“哇。”三个人一下子齐刷刷的看向自家大哥。
又会讲故事,又会赚钱,又超有钱的大哥呀,崇拜羡慕。
“嗯。想学以后教你们。”说完,见边上阿爷一脸跃跃欲试,兴致昂扬的模样,沈默忙又道:“二十三块八毛可不是小数目,一时半会只怕很攒够。要不,我先借你,你先的把人钱赔了,至于我的,你在慢慢攒钱还?”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借着这,一来帮一把自家这个便宜妹妹,二来也阻了要接话茬的阿爷。
阿爷夸他,他怎么会不好意思,而且他本来就聪明能干。只是阿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关注点总在他小时候当人家滚床童子作揖打滚如何漂亮如何可爱上。
想到这些年每逢新年,下到一岁多点路都走不稳,上到八岁手下已经有了一批小弟雄赳赳气扬扬的孩子上门领糖果时,总喜欢悄悄的向他讨上几分如何可爱作揖,如何把滚打的漂亮
别看他们人小,但是赚钱的心一样火热呀。有了钱他们吃糖也能吃一口,买两颗,不买十颗,丢是不可能丢的,另外的藏起来慢慢吃。
往事不堪回首,此事还是快快打住吧。
“好。”这次沈姝毫不犹豫,是先欠着林妙,还是欠着自家大哥,两者之间当然选着后者了。大事一解决,沈姝心底那摸阴影消除了大半,只觉的手里本来就香脆的馒头片更加香脆了。
吃完早饭,沈默从自己房间钱匣子里点出二十三块八毛,递给沈姝。小丫头接过钱,学着大人模样,严肃的数了一遍,点点头“二十三块八毛。”
说完,转手递给边上同样绷着小脸的沈婵,脸色严肃的又点了一遍:“二十三块八毛。没错。”转手就递回给自家阿姐。
边上眼巴巴兴奋等着数钱的小沈安,一脸难以置信,阿姐她们怎么可以这样,还有他呢。他还没数呢。好气但是这么重大的时刻,又舍不得走。
这个时候沈姝也顾不上自家小弟了,只见她还是如同以往一样,绷着严肃不能再严肃的小脸,点点头,拿出准备好的小铅笔和印着大大田字格的纸,颤着手认真一笔一划的写下人生第一张巨款欠条。
就这样沈默抽了抽嘴角,收下了一份打着圈圈叉叉的欠条,就看着拿着钱的三小只兴奋的喊着阿奶阿爷往厨房跑去。
“阿奶,你下次寄信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帮我把这个钱一起寄过去给林妙,就说是我赔她的医疗费,还有对不起。”
“好呀,正好阿奶等会儿就要给你们爸妈写信,你们还有什么话要给带的吗?”
沉默片刻,“没有了,阿奶。”
“那好,明儿阿奶就让你们阿爷把它寄出去。”
“谢谢阿奶阿爷。”
远远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沈默摇摇头,阿奶心底只怕还是难受的吧,但是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强求不来。
比如父母缘浅。
沈默仔细的把欠条放好,拿了个筐转头对着屋里一喊:“走了,摘枇杷了。”这树上的枇杷果大部分已经挂黄了,要不是他在这里震慑着,早被闻着味的山雀蛇蚁可祸祸了。
今儿干脆全摘了,大伯家送一份,大姑家一份。其他的人家都不送了。这时代那一大家子人吃点菜蔬不盯着自家门口子的三分地,不是逢年过节有喜,可没那家大方的揪着自家菜蔬果子送人的。
特别是沈家这两颗果树每年挂果,那滋味,县里供销社可是还特地跑来收购。谁家实在馋不住,就提点东西上门换上些,但也没谁脸大,上门讨要的。今年他也不打算给供销社了,送完人,剩下些自家吃新鲜的,其余全做成糖水罐头存起来慢慢吃。
一听这话,屋里三个小的那里还耐的住,特别沈阿奶大手一挥,就呼啦啦的往外跑了。
沈默见他们出来,就领着他们拿了墙边的高竹竿勾着树枝拉弯,好让他们也能摘到果子。等每个都摘了几个,沈默这才不在管他们,让他们自己拿着竹竿摘着玩,自己把筐挂在腰上,一个助跑,起跳,中间脚尖轻轻点了下树干,转眼人便已经站在树上了。
三小只眼睛都亮晶晶的看着沈默,他们阿哥咋就这么厉害。
站在树上的沈默扬了扬下巴,开始手脚麻利的摘起枇杷来,要不是怕吓着别人,他连点树干借力都用不着。
透着浓郁果香的枇杷树下,三小也在努力摘着枇杷。
屋内厨房里,知道来龙去脉的沈阿奶长叹了口气,便翻找起自家的存货。
一袋红枣,一袋子小米,还有一大块熏干的腊肉,想了想又添了两只熏兔子进去。“明天,你的去寄信的时候把这些也带上,姝丫头的是姝丫头的,这些算我们沈家的一份心意。”伤着的人是林家留下的那点子血脉,她少不得慎重些,备上重礼赔罪。
他们这边该做的必然做到九成九,以后别人也别想揪着这点事,拿捏着孙女。
当初儿媳妇要收养娘家侄女,他们一家子都是赞同的。这些年,知道那孩子也是身子骨不好的,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没有落下。
不说他们本就是姻亲,当初林家可是泸上名门,不嫌弃他家老三这个穷当兵的,把自家爱女嫁给他。
后来林家哥儿更是在边界动乱中救了他们老三一命。要不然,如今他们老三坟头的草只怕都要齐三尺高了。
而林家哥儿自己,重伤病危,好不容易抢救过来,在病床上一躺便是大半年,好了之后身子到底不比以往,只能转业回地方。但是人一句怨言也没有,对着他们家老三还是和以往一样,跟亲兄弟一般。
亲家也是如此,对着他们老三没有迁怒怨怼,原来如何之后也是如何。
也是因着这,儿媳妇得了消息受惊早产生了乖孙,不愿养,也没精神养,他们一句怨言也没有,等伺候儿媳妇月子,又守着林家哥儿缓转过来,这才抱着孩子回的老家。
那想到眼见着日子一日见一日平顺,突的一股妖风刮起。
泸上名门的林家更是首当其冲,林家哥儿那么烈性的人,媳妇被辱自杀,他自己报了仇也跟着了断了。
只留下一个年幼路都走不大稳当的孩童,还有两个大受打击的苦苦撑着老人,一等女儿回来交待完后事便走了。
沈家的大恩他们一直记得,只是沈阿爷沈阿奶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晚了,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太让人心痛了。
所以,对着这个儿媳,他们两老口那怕偶尔有点埋怨,但是那也是私下偷偷说道两句,平常不管是当着乖孙的面,还是外人,永远都是好的。
这次的事孙女是有错,伤的还是林家小姑娘,儿媳妇心里不爽快也是有的,但是当人父母的,孩子做错了事,不教孩子,反而把孩子这么往老家一扔。哪有这样办事的,看看把孩子唬成这样,到底伤着了。
就是心疼自家侄女,更不能这样办事了。毕竟林家那边如今只留下这么一个小姑娘,独苗苗,以后什么事情不要帮把手的姐妹了。恩情是恩情,总有用完的那天,但是从小长大的亲姐妹一样的感情,却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
看自家老婆子这样,沈阿爷给人顺顺背,也跟着在心底叹口气,虽然有时候也来气,但是只要一想到老亲家,还有林家哥儿,他们便不好在说什么了。何况这次到底自家这边不占理。
既然几个孩子儿媳顾不过来,大不了他们两个老的多费点心就是了,这也是没有缘法的。
而就在这是,院子里响起一道妇人欢喜的声音。
“啊呀,我来的正是时候,默哥摘枇杷呢。这三个应该就是我那没见过面的侄子侄女啦。来叫大姑,大姑给你们糖吃。”
只见一个穿着身打着补丁的深蓝色上衣下裤,踩着草鞋的妇女走了进来,衣服虽然陈旧,但是浆洗的很干净,一头长发整齐的盘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温和带着鱼尾巴的双眼,说着话一笑格外可亲。
她身后跟着个十五六岁高大男孩子,一路牵着人衣袖,很乖,但是难免显出几分异样。这会儿一听这话,三小只还没说话,他就抬头开口了:“大姑。”一双眼睛,眉梢眼角全是稚气和纯真。说完朝人憨憨的一摊手。
温和的妇人气的,没忍住给了他一个排头,“瞎喊什么,我是你娘。有糖也是给弟弟妹妹的,没你的份。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吃糖。”说完做势就要再打。
唬的这大孩子抱着头,忙喊着“默哥,默哥”往树下跑,他娘又要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