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再加上照顾他们的是三个大男人,带孩子难免糙了些。再加上下火车那挤法,也不知道在那蹭的,这会儿三小个脸上脏的东一块,西一块的。
除了剃了小平头最小的沈安,其他不管是留了一头齐儿短发的沈姝,还有留了长发梳了两条牛角小辫的老二沈婵,这会儿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沈默向来看不的脏乱,当下也不见外,其实也没什么好见外的,几个半大幼崽,即便之前没见过面,但是说什么也是自家的。当下从衣兜里掏出块巴掌大,灰色格子样式的手帕,翻折着给挨个把三个孩子的脸都擦了擦了脸。
三个小的倒也乖巧全程仍他摆弄,只时不时的抬头看眼面前这个陌生的大哥,又偷偷的瞥上一眼擦了他们脸之后变的脏兮兮的手帕,脸上小表情各不一样,最后都默默的低下了小脑袋。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沈默,眼里多了笑意,不过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先是给全程绷着脸的沈姝捋了捋短发,然后接着是害怕又害羞的沈婵的小辫。这也难不倒沈默,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从小可没少跟着自家阿爷阿奶学藤编钩线的,比这复杂的编法都难不倒他,何况这么一个简单的牛角辫。
这么一顺着纹路解开,沈默就看明白了。转眼就见他手轻轻翻飞,一个比之前股数更多,更加精致的牛角辫这辫好了。
“不错,很可爱。”沈默眯着眼睛打量了下,满意的不行,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头,到底是他妹妹。
得了这话,小丫头好似大大的松了口气,一双眼睛弯弯,甜甜的笑了。见大哥,还有姐姐小安看过来,忙匆匆低下头。
看着边上晒的黑黝黝的沈安脸上明晃晃的羡慕,还有一个瞥了一眼后就克制收回眼神,脸上又重新武装上面目表情的沈姝,可惜,小孩子装大人,用力过猛,但是还是自带一种诡异的可爱感。
当下沈默挨个拍了拍他们的小脑袋,大些的沈姝僵硬的下,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人,但是却没有拒绝。小的沈安眼睛亮晶晶的,甚至在沈默拍他小脑袋的时候还无师自通,小狗似的蹭了蹭自家大哥的手。
沈默笑笑,其实养几个孩子也挺有趣的。这么想着沈默伸手把他们一个个提溜起来放在牛车上。
“饿不饿?”这么说着就要去翻车上自家带来的包裹。
一只小黑手比他速度还快,一边去拽刚才阿爷放上来的包裹,一边小嘴讨好的道:“阿哥饿了,我带了好多晒干的墨斗鱼,嚼着咸香咸香,还可顶饿了,都给你吃,嘿嘿。”沈安说着,手上的动作更加急切了。
可惜越急越容易出错,小家伙半天拽不动一路带来的包裹,急的感觉下一秒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想让阿哥吃了他的墨斗鱼,以后就能喜欢他。
沈默可不想把人招哭,心领了他的好意,安抚道:“阿哥不饿,阿奶还在家等着我们,墨斗鱼这么好吃,我们回去以后和一家人一起吃,怎么样?”
得了这话,沈安一下子兴奋起来,喊道:“好,一家人一起吃。”孩童的声音清脆响亮,一下子把不少人眼光吸引了过来。
“嘘。”沈默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小沈安。
不知怎么逗的小家伙捂着嘴弓着背呵呵呵的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喜欢这个阿哥呀。
“马屁精。”沈姝转过头扭着小身子,低声道。即使不用看,她也能想到自家小弟那兴奋谄媚的样子。
夹坐在中间的小沈婵低着头,不大高兴的抿紧了唇。
沈默什么听力,不过听了这话也只挑眉笑笑,可不就是个小马屁精嘛。一边笑着,一边在自家包裹里翻出个铁皮小盒,打开后就见里面装着码的整整齐齐的奶饼干,香甜的味道一下子弥漫开来。
除了倔着一直不肯扭头回来看的沈姝,小沈安和沈婵偷偷瞟了眼,馋的没忍住吞咽了下。
沈默两只手指头揪起一片,挨个塞在他们手里。
方正厚实、足有他们半个手掌大,散发着浓浓奶香味,还有上头那撒着的颤颤巍巍细密的砂糖粒。
好害怕它掉下来哦,当下小沈安和沈婵的眼睛仿佛不够用似的,紧张的盯着饼干上每一颗小小亮晶晶的砂糖粒。
“快吃吧,不然糖可是要掉了被蚂蚁扛回家啦。”沈默笑着说完,又转头看向保持扭头僵硬坐姿的沈姝,调笑道:“怎么扭着头了?要阿哥帮你正正。”说着还故意使坏的伸手。
“没有。”这下沈姝只得转过头来,闷闷的说完,就举着手里的饼干恹恹的泄愤似的大口咬下去。
小孩子那能抵抗的了甜食的诱惑,特别是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年代。见大姐这样,其他两个也不在客气,咔嚓咔嚓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呜呜呜,阿哥对他们真好,回老家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见他们手里的吃完了,沈默笑着又捡起铁皮盒里的饼干递过去。直到最后一块饼干分完这才心情不错的拍了拍手。
这饼干是他家在县里运输队当干事的大伯给他的。
作为老大,按他们这里的习俗,家里老人应该跟着他这个大儿子住。但是因为些原因,两老没有跟着老大一家住。
而是继续住在乡下,除了他们搬家时来过一趟,之后即便到了城里也不在他们这里落脚,当天便要赶回去。
对着两老他心里藏着愧疚,因此除了每年给的那点子孝敬,对这养在爹妈膝下疼的不行的侄儿,这些年也没少偷偷给他塞些子东西。
沈默不至于眼馋这点子东西,只是想到他每送一次,有些人心里只怕就要不痛快一次,就笑眯眯的接过东西。
他阿爷阿奶膝下一共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刚好凑成一个好字。同村里大多数不看中读书的庄稼人不同,他阿爷阿奶尤其羡慕会读书能读书的人。
所以家里的四个孩子,包括隔壁房的堂兄,小时候都没少被他们赶着去读书。除了大姑死活读不进去,小学毕业后说什么也不肯读了。后来大了嫁在村里,日子也还过的行,时不时还能回娘家帮着爹妈收拾收拾屋子。
其他几个却是真真践行了读书改变命运这个至理名言。
建国初期,遍地工厂开花,整个国家处处都缺人才,他家大伯,小姑可不就是靠着一张高中毕业证,得到乡下人进城的机会,一个考进县里运输队,一个考进纺织厂,如今成了城里人人羡慕吃供应粮的工人,已在城里安家落户多年。
至于小儿子更是,读到高中就闹着跑去当兵了,后来留在部队,最近些年转业到了地方,便是省级刑队副局。
因此,方圆百里提到沈家没有不赞的。
就在沈阿爷乐呵呵看着这一幕的时候,那边去领人的沈大材就黑着脸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六个大包小包,格外狼狈的十七□□的年轻人。
这会儿看到坐在牛车上啃着饼干,晃着小腿的侄女侄儿,忙收了黑脸,努力挤出慈爱的笑容和三小只打了招呼,得了几句软乎乎的伯伯,心情总算好了些。
转头对着身后的知青,却又像川剧变脸一样,挥手冷声道:“来行李放车上,先出城上了山路女的上车,男的走路。可不能把我们大黑累坏了。”
闻着空气中还残留的饼干香甜的味道,几个知青没忍住吞咽了下,眼热的看向坐在牛车上的几个小朋友,还有他们嘴边残留的饼干屑,好饿。
察觉到这一道道火热的眼光,三个小的竟然一致伸出舌头,一舔一卷,干干净净,就连绷着脸的沈姝眼睛里都透着骄傲,更别提两个小的。
再看边上一个个知青那遗憾的表情。
一时间沈默只想扶额。
“发什么呆呀,动作麻利些,不放那就出发了。”沈大材催促道。
几个知青如梦初醒,忙赶紧把身上的大包小包放在板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