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亮,沈老太就心情极美的起来了,今天可就能见到自家三个孙辈了。
小儿子打小就是个有主见,不管是要去当兵,还是后来结婚,都没让他们老两口操过心。除了当年小儿媳娘家出事,人又大着肚子,不管是身体还是情绪都极其不好。而他身上又担着不少事,实在分身乏术,这才打了电报朝他们当父母的求助。
这一去才知道儿子儿媳,他们做这些守疆军人的不易,等到招呼着儿媳生完孩子,坐了月子,看着怀里孱弱的孙子,又见儿媳当时那精神状态,还有他们那方圆荒无人烟,冬里可以把人冻成冰棍的地儿,条件还不如他们老家村子呢。
两老琢磨下干脆回老家的时候把孙子带上,这孩子生的本就弱,真搁在儿子这里养,怕是夭折的命。这样一来也能帮着小儿子减轻点负担。
好在她孙子命中自有福气,这些年顺顺当当的长大了。
不过为了这点子事情,儿子总觉的对他们有愧。当爷奶的拉拔下孙子,多大点事儿,而且儿子麻烦他们,他们高兴着呢。何况儿子每个月也送钱,粮票布票海货回来。
不管是儿子当兵的时候,还是那怕转业后被分配的地方,到底离家都远,见上一面不容易。但是只要国家需要,孩子就只管去干。不过就是可惜,下面几个小的打落地就没见过,如今可算能见上面了,这么想着老太太精神更抖擞了。
她自己激动就算了,还把边上睡的正香甜的老头子捶醒。
“老头子,起来了。快,先去老田家打桶水牛奶,再回来给我烧火。”沈老太嘴上说着话,手上已经麻溜的给自己团好规则的圆髻,翻出放在柜子深处的过年时裁制的新衣服。
三下五除二,一个精神好看的老太太就新鲜出炉了。
被捶醒的沈老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点头,含糊着应道:“晓得了晓得了,收拾好这就去。”说完,扫了眼老太太身上的新衣服,朝衣柜伸手,今天他也要穿新衣。
啪,刚伸出去的手就被打了。
“老婆子,你干什么?”沈老头气道。
不过沈老太可不怕她,冷哼一声,直接冲衣柜里拿了套旧衣出来,丢给人:“给。”死老头,当初她做新衣的时候,张嘴就不要,让她直接给乖孙做两套,还说什么他又不是妇道人家,瞎讲究。
“不要这套。”沈老头楸了眼自家老婆子,闷闷的道。
“又不长身体,这年月有的穿就不错了,瞎讲究什么。快点吃了饭还要去接人呢,啰嗦什么。”呵,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在乖孙面前讨巧买乖,还拉踩她。
老太太说完提叫走了。
只留下沈老头小声嘟哝了着,“小心眼。”
不过最后到底没有朝新衣服伸手,他才不是怕老婆子,而是这不是要去城里接人嘛,从他们队到县城距离可不远,那怕做牛车一路上也少不得折腾,可别把新衣服埋汰了。
而这刻,沈默也早已经醒了,神识一扫,便能看到压低声音在厨房忙活开的沈阿爷沈阿奶。微微一笑,看来也不是他一个人心里不平静呀。
这样的心情,真的是久违了呀。
很久很久以前,远到上辈子,好像自打父亲没了,几千年下来,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那个人的背影,开始满满的爱意,好像初春枝头的绽放粉白海棠,颤巍巍的欢喜,嫩生生的羞涩,之后是全开时的孤勇和炙热,不过生的太过短暂。
现在回忆,似乎更多的是最后凋谢后漫长又无望的孤寂和荒芜吧。
虽然到死,魂飞魄散的那一刻也从未后悔过爱上了那个人。
但是如今时空辗转,世事变换,记忆淡忘,再世做人,他想他的眼光,世界都将不在局限在那人身上。
想到这里,沈默的眼神穿虚透空,看向似乎在吵嘴的阿爷阿奶,还有远处大队各家各户升起的袅袅炊烟,从鸡屁股下摸的新鲜温热的鸡蛋,笑的一脸满足的黄家阿奶;知青住处捏着信纸偷偷躲在被子里摸眼泪的赵老哥;牛棚下颓唐望天发呆的所谓臭老九
嗯,还有大队猪圈里已经醒了站起来啃啃唧唧拱食的一头头黑猪,以及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
这大概就是人世烟火,以往从未见过在意过的,却这么鲜活,真好。
收回神识,沈默默默的运行起《归元决》吸收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直到那点可怜巴巴的灵气勉强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后,这才收了功。
哎,末法时代就是这么惨。
那怕《归元决》有别于其他修真功法,善聚灵气,以养生生不息之气,温养神魂,以达永世长生,进阶速度之快,在当时他活过的那个修真界还没有功法与之媲美。
只是这《归元决》除了门槛高,对修行者有指定性,能修炼的人屈指可数外,还有一点很严重的弊端,生生不息之气性温和,不擅攻伐之道。就是个俗称的软包子,而且你说它软,它有时候很霸道,以它为法,兼修其他的攻伐之术,威力也会大大折扣。大抵这就是平衡二字吧。额
因此,那怕它晋升速度快,但是在弱肉强食,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陨落的修真界不免鸡肋了些。
但是就是这样以晋升速度著称的《归元决》,沈默打一出身就捡起来,但是如今十三年过去了他还没有筑基,他还没有筑基。
要知道前世,他耽于情爱,对修炼一点也不伤心,但是这个年纪修为已经即将成丹,要知道修行越到后面越难。
好在,这辈子他对修行也没有多大要求,一切顺其自然就是了。
脑子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但是一点也不耽误手上的事情,沈默麻溜的洗漱好,空气中奶香味越发的浓了,就循着香味进了厨房。
一见他,沈老太就笑着忙从蒸笼里夹了鸡子大小的包子递过来,沈默伸手接了过来,吹了吹气一口咬下去,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油香脆酥的油渣,搭配鲜嫩的野菜,中和掉了野菜本身的苦涩。这可是他阿奶的绝活。
沈默两口解决掉一个,赞道:“阿奶,好吃。”
“来,再尝尝这个小馒头,阿奶在里面加了水牛奶呢。”沈阿奶笑着又给自家乖孙夹了一个小馒头。考虑到今晚要到的几个孙女孙子,比起平常的馒头,这些沈阿奶特意做小了不少。
看着吃的香的大孙子,沈阿奶笑的极为满足。但是对着想要伸手的老头子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急什么急,知道饿还不赶快捡碗抬粥去。”把人撵了。
沈阿奶这才凑在大孙子边上,笑咪咪的道:“乖孙,你放心,那怕你弟弟妹妹来了,但是奶保证心里最疼你。他们呀都越不过你。不过至于你爷,我就不敢保证了。”
还不等沈默说什么,就被转身回来端盘子的沈老头听到这话,气的大大的哼了一声,他可是都听到了。
先是瞪了眼老婆子,这才转头对身边大孙子,一本正经的道:“没有的事,都越不过你。”这老婆子怎么这样,不就是上次说错话得罪她了,新衣服不让他换,这会儿子还故意挑拨他和大孙子的感情。
“好”手里的馒头好像更甜了。
随着火车的汽笛声,车子即将到站了。
王小旗,还有其他三个同行回乡探亲的同事忙站起来收拾,除了他们几个自己的东西,还有三个孩子的东西,可别落了什么。
他们几个老家和副局一个方向,这些年上面对沿海南省格外看重,人流复杂,还暗藏不少间谍,时常爆发事故,为此部队转业的不少优秀士兵军官优先朝这里输出,其中就包括副局。
原本这次三个孩子回老家,沈格打算亲自送的,顺便和他们解释下。
但是没想到临时市区最大的化工工厂,突然发生爆炸,沈格走不开,茹君那边也走不开,即便她能请的到假,沈格也不放心,这次她还几个孩子闹的太僵了。
如今还是先隔开段时间冷静些的好。
至于几个孩子正好托付给要回乡探亲的王小旗他们,又和这班车的列车长打了声招呼,这次把人送走。
而得了副局托付的王小旗他们,一路上相当尽心。一路上除了哄孩子开心,平时不错眼的盯着,孩子上厕所更是轮流守门。好在几个孩子除了刚上车的时候出闹了会儿,之后一路上都很省心。
大人忙着,几个小的靠做在一起,心里忐忑不已。
小婵紧紧的挨着大姐,小声的悄悄道:“大姐,小安,你们说大哥会长什么样子。他会喜欢我们?”
见大姐又不说话,小安迟疑了下,也低声道:“不喜欢也没事。走的时候,胖墩偷偷送了好多墨鱼干小虾皮。大不了到时候我都给他。这样他那怕不喜欢我们,也不应该不会欺负我们了。”
摇了一路牛车,屁股快震成八瓣的沈默,这会儿正和自己阿爷站在火车站外抖腿,那里知道他即将带来的便宜弟弟正琢磨着贿赂他。
不过即便知道了也最多是挑眉笑笑,毫不客气的收下便宜弟弟上供的东西,然后看他做什表情。
不知道会不会哭呀。
哭可以,但是可不能掉鼻涕,他可不希望有个鼻涕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