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啊,一直都是我的家教老师啊。”沈姜轻描淡写。
一直?以前从没听她说过。
昏黄的路灯下,少女精致甜美的面颊泛着浅浅橘粉,让他想起家楼下花丛里最近开得正艳的木芙蓉,娇艳美好。
蒋勋咽了口喉咙,注视她的侧脸,良久后吐出一句:“好端端的为什么请家教老师?”
他轻飘飘的问出来,好像随口一问,没人知道他的心脏快要冲破喉口。
其实更想问的是,你喜欢他吗?不然的话为什么替他出头?
沈姜莫名望了他一眼,好笑道:“我妈一直逼我练小提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每天背个琴包你们没看见吗?”
她以为大家都知道家教老师是教什么的,毕竟周鸣耀每天都背着个琴包,不至于这都发现不了吧?
老话说,当局者迷,蒋勋身为局中人,没注意到细节也在情理之中。
“哦。”原来是小提琴家教。
就说呢,一个盲人能教她什么。
蒋勋突然感到无尽的畅快,手从裤兜里释放出来,向上抻了抻,伸了个懒腰。
他的语调忽然变轻松:“他会骂你吗?”
“为什么骂我?”
蒋勋短促地笑了一下,玩笑道:“老师不都爱骂学生?”
沈姜也笑:“他要是敢骂我,我就不会护着他了,让你们欺负死他。”
蒋勋愣了一下,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
他笑起来时,脸部轮廓比绷着脸时柔和许多,微风拂来,吹得他额前发丝几缕翘着,软化了他生冷的五官。
虽然早就对蒋勋的颜值免疫了,但不得不说,如果他也能在荣市一中上学,说不定校草就不是付祝安了。
微风轻拂,气氛很好,即使视线昏暗,四周也时不时递来几个女生娇羞的目光,说说笑笑,捂着嘴,看着蒋勋议论着什么。
滴——滴——
出租车到了。
沈姜疾步往马路边跑,头也没回地挥手:“行了不说了,我车到了,回见。”
“什么时候约一下!”蒋勋问。
沈姜回头停顿两秒,想了想:“下个月月底的样子吧,到时候联系。”
“行。”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蒋勋刚升起来的好心情正一点一点从他的心脏抽离。
最近她忙着练琴,忙着补习,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玩过。
说不出来什么心情,有点烦躁。
咔哒——打火机将细细的香烟点燃,烟雾缭绕在他面周,混合着深秋的烤红薯味,熏得周围几个女生咳嗽了一下。
还是不由自主地靠近,回头偷看他一眼。
蒋勋转身离开的时候衣角忽然被人拉住。
他回头,金菲菲跟他新钓到的荣市一中小学弟勾肩搭背走来。
“哟,勋哥,你也在这里泡妹啊。”
她扭着腰过来,天生一对妩媚的细挑眼闪着不正经的光,让蒋勋想起电视剧里的窑子老鸨,上下扫视她,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蒋勋的眼神刺激到了金菲菲,面上笑着,说出一句让他扎心的话:“这么喜欢她啊?那就去跟她讲啊,哦不对,姜姐那么漂亮,追她的人不少吧,蒋哥您还是别去凑热闹了。”
深层含义就是:你跟人家豪门大小姐一个天一个地,还是别自找苦头吃了!
蒋勋面色蓦然阴沉,若不是周围人多,他是真要动手的。
“有你什么事?”说完转身,警告地瞪她,大步流星走了。
金菲菲对着蒋勋背影吐了口唾沫:“艹!傻逼。”
“你朋友?”小学弟问。
金菲菲挽住小男友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什么朋友,就是个傻逼东西!以为自己了不起,其实就是沈姜的狗腿子,人家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主见也没有,还老大呢,呸!就是条狗。”
“沈姜又是谁?”刚交往没几天,小学弟还不熟悉金菲菲的社交圈。
“呵,一个傻逼大小姐。”
身后,响起两人欢畅的笑。
……
沈姜赶回家的时候江荟珠还在学校,最近有个大型比赛的赛事安排在国艺校区,江荟珠是负责人,忙得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练完琴已经八点半了,沈姜上楼跑了个澡,护肤护完江荟珠才姗姗来迟。
沈姜咚咚咚跑下楼,冲她摊开手。
“给钱吧江老师。”
顶着一脸疲色,江荟珠注视她:“干什么?”
沈姜笑眯眯道:“你徒弟,今天给他买了一把一万三的琴,作为师傅,你不应该报销吗?”
江荟珠:“……”
“我让你买了吗?他不会自己跟我说吗?”
沈姜捧腹大笑:“哎哟,妈,你还不知道你小徒弟的性格啊?他会主动开口吗?”
这倒是,自尊心重的敏感孩子,怎么会主动开口让别人给他买琴,尽管她是他的师傅。
“如果不是我啊,他还不会买新呢,说要把旧琴断了的琴弦换一根。”
遇到周鸣耀的事儿,江荟珠总是很好说话。
她拿出手机解锁,递过去:“自己转吧。”
“哟,壕气!”
其实江荟珠早就给周鸣耀定做了一把十万的琴,只是工期漫长,至少半年才能拿到手。
她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
沈姜喜滋滋打开支付软件给自己的号转账,银行卡密码她都知道。
一万三的价格转了两万,江荟珠心情好的时候很大方,不会在乎沈姜多挪走的七千。
转完账刚想环手机,正好有消息发过来,好巧不巧地弹出了界面,是沈国辉的信息——
【我知道,当年的事就别提了,你知道我是愧疚的,要不然也不会让姜姜跟你。】
沈姜手指不自觉想要按到那条弹窗,江荟珠不耐催促她:“转好了就给我,磨蹭什么?”
“哦。”沈姜依依不舍递过去。
江荟珠拿到手机,这时候弹窗已经关闭,她还没注意那条信息。
沈姜偷摸打量她几眼,心里在想,爸爸的那条信息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愧疚让他把女儿“让”给了江荟珠。
短短一行字成了烙在沈姜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执念,她绞尽脑汁想要知道它的意思。
无奈,想死了也想不出来。
当初不就是江荟珠出轨,所以他们离了婚,然后法官把她判给了她妈吗?
理由是:沈国辉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且工作繁忙无法照顾未成年女儿,所以判给了事业不输于他的江荟珠。
而且江荟珠出轨的事儿除了一家三口,并没有告诉外人。
沈姜不懂,平时爸爸对她照顾最多,到了法官嘴里,怎么就成了爸爸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
她哭过闹过,最后不了了之,还是跟随江荟珠来到了荣市。
沈姜想了一整个晚上也没想明白。
一晚上过去,第二天起床,心大如她,早把那句模棱两可的话抛之脑后。
……
练琴、补课、抠抠搜搜省钱的日子每一个都压得沈姜不好过。
十一月中旬天气彻底凉透,江荟珠的生日也到了。
在易豪国际大酒店办了个生日晚宴,不仅是生日晚宴,更是变相的“上流人士交流会”。
周鸣耀也收到了邀请,因为宴会在晚上六点半,所以今天的小提琴课程安排在了上午的四个小时。
练完琴一起在沈姜家吃了顿午饭,周鸣耀像幼儿园的乖宝宝,挺直了身板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也不发出动静。
他没有眼睛,没办法用手机排解寂寞,就那么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于周遭的忙碌形成强烈对比,像一个另类。
江荟珠打开电视,调到音乐频道,巧的是,里面正在播放一场音乐会,热情猛烈的交响乐旋律动人,各种乐器发出的声音相互组合,空旷的客厅瞬时热闹起来。
周鸣耀不无聊了,他喜欢音乐,对他来说,听音乐就像看电视,他能从各种风格不同的音乐里感受到万物四季的模样。
沈姜瞥他一眼,很快移走目光。
因为最近没钱,沈姜连新礼服都定做不起,江荟珠也不给她买新的,周鸣耀听音乐的时候,沈姜跟她妈抱怨。
“之前那么多礼服不都带过来了吗?”
“那些都是初中买的,我现在又长高了啊。”家里又不是缺钱,江女士最近抠门到令人发指。
“谁叫你长那么快。”她难得不讲理一次,把沈姜堵得哑口无言。
沈姜很不开心,扬言不要参加她的生日晚宴了。
陈贺钧儒雅地笑起来,试图给母女俩缓和气氛:“柏焰啊,陪你妹妹去川柒家买身礼服。”
川柒是一家礼服定制店,上流人士的礼服大多都在他们家定制,成品也有,价格比定制款稍微便宜些。
“她自己不能去吗?”陈柏焰周六偷懒没干活,周日狂补工作,埋头在cad里,头也懒得抬。
陈贺钧一个暴栗砸他脑袋:“让你去就去,废话什么?”
深呼吸,陈柏焰丢下鼠标:“烦。”
陈柏焰带着沈姜出门买衣服,刚出小区,他直接把卡丢给她。
“不就是想要钱吗,喏,自己去买,我就不陪你了。”
卡是陈贺钧趁江荟珠不注意塞给儿子的,最近沈姜被她妈打压地可怜,要不然陈柏焰心里还要嫉妒陈贺钧对她的好呢。
“哦。”收下卡,沈姜一声不吭地往小区门口走。
陈柏焰有车,可他不去,沈姜只能自己打车。
死丫头难得没跟他呛声,陈柏焰搔搔后脑勺有点不习惯,多瞧了她一眼。
嘿,死丫头真走了,头也不回。
陈柏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忽然觉得江荟珠的做法有点过分,沈姜再不争气也是她的女儿,何必这样苛刻呢。
没忍住,长腿一迈追了过去:“唉,突然发现我也没有合适的西装,一起去买吧。”
沈姜淡淡瞥他一眼,还是不怼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江荟珠没给女儿准备礼服,却细心地给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爱徒定制了一身西装。
周鸣耀确实急需一套像样的西装,他今天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薄棉袄,下身一条黑色运动裤,配上刷到发白的运动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去农村吃席。
“江老师,这太贵重了。”他知道,这种定制的西装少则几千,重则上万。
江荟珠拿过西装塞进他怀里,拍拍肩膀以示安慰:“不贵,几百块钱一套,拿着吧,这两个月给姜姜上课也辛苦了,算是报酬。”
纠结片刻,知道无法拒绝,抿着干涩的唇点头:“谢谢。”
“对了,皮鞋好像没给你买。”江荟珠看向陈柏焰:“柏焰,你不是有好多新鞋买来没穿吗,给鸣耀试试。”
如果不合适的话,现在开车出去买一双也来得及。
“……哦。”
陈柏焰虽然不喜欢江荟珠,不像沈姜一样喊妈,但这女人的话通常他也不敢反驳,谁敢招惹女强人江副院长啊。
穿陈柏焰的新皮鞋,周鸣耀略有些局促:“真的可以吗?”
毕竟是人家的鞋,他怕陈柏焰会不高兴。
“给你你就穿。”陈柏焰把吊牌剪掉,放到他面前。
这双鞋是从商场买来的,千把块钱,跟定制皮鞋比起来确实不贵。
周鸣耀虽然不知道价格,却也能想象这样的家庭的消费水平,哪里放松地下来,僵硬地把脚从一次性拖鞋里伸出来,然后摸索着进入新皮鞋。
两只脚都穿进去后,江荟珠说:“站起来动一动。”
周鸣耀乖乖站起来,在江荟珠的搀扶下绕着沙发走了一圈,双颊微微泛红:“好像有一点小了。”
“不就比我高四公分吗,脚这么大?”陈柏焰一米八二穿四十二码,周鸣耀一米八六穿四十四码,差了两码,也不算大。
话音刚落,沈姜睨他:“你才脚大。”
沈姜刚换好礼服从楼上下来,一米六七的个头,烟粉色一字领晚礼服将少女玲珑的身体曲线细致勾勒,腰细腿长,一条弧线流畅地从锁骨一直淌到脚踝,行走间流光溢彩。
乌发随意披散着,因为江荟珠管教严格,沈姜没烫过发,发质软而细腻乌黑,丝绒一样的瀑布落在肩胛骨,更衬得少女肌肤如初落的新雪,双唇更似殷红的玫瑰。
可惜,十七岁就拥有傲人曲线的少女,说出的话总是这么不讨喜。
陈柏焰抽了一张纸揉成团,扔她怀里:“嘿!找抽是吧?我说你了吗?”
沈姜笑着,耍赖皮地跑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维护周鸣耀,总之嘴巴比脑子快。
江荟珠开车带周鸣耀出门买皮鞋去了,因为住在市中心,出门就是大商场,随便找了家男鞋店试好码数就回来了,一点时间也没耽误。
沈姜上楼补妆,周鸣耀进了楼下卫生间换西服,两人同时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没看见她,她却将他的改变尽收眼底,下楼的步伐不禁加快。
“哟,行嘛,人靠衣装马靠鞍,瞎……周老师你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