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中午练完琴回家,周鸣耀吃完饭就会去给沈姜辅导小提琴。
大黑一路从博园路跟到易水路,哼唧哼唧贴上周鸣耀的裤管,似撒娇,似道歉。
少年无奈踢开它,摸索着进入昏暗楼道:“我知道你胆小,不买香肠是因为今天小店关门了,不是因为上次的事。”
明知奶狗听不懂他的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好啦,我原谅你了,快走吧。”
“大黑,别闹。”
小奶狗终于听懂了他的话,也许是听懂了语气,呜咽着跑开。
打开门,放下盲杖,他熟练地走进厨房,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以鼻梁为界,一半是明媚,一半阴霾。
厨房背阳,暗到看不清分不清青菜和香菜,他没点灯,因为眼盲用不着。
周鸣耀摸索着做了一道蒸菜,胡萝卜加生菜加玉米粒和红薯一起蒸,有主食也有蔬菜,再打个荷包蛋放在沸水里,菜煮好,荷包蛋也熟了。
洗菜切菜,动作行云流水,玉米粒最慢,因为需要他用手剥,如果用刀切容易切歪,他的手很“珍贵”。
锅里蒸菜的时候周鸣耀就拌调料,他看不见,只能靠嗅,闻一闻这是香油,这是醋,这是酱油。
还可以靠触觉,那是芝麻,那是葱,那是香菜。
这碗调料是他唯一能享受到的味道,所以他很重视,也准备充足,葱姜蒜都齐全。
电饭煲里的饭煮了两人份,蒸菜也是两人份。周鸣耀每顿饭不是蒸就是煮,他看不见,中式炒菜对他来说危机重重。
周巡山晚上九点半下班,没吃他做的蒸菜,切了卤味下酒,最后大约没吃饱,骂骂咧咧把他的蒸菜和米饭从锅里拿出来,还是热的。
最后打了个饱嗝,点上香烟,两腿搁上桌台:“去洗碗 。”
随着少年行走间的动作,烟灰轻飘飘卷着漂浮,最后如尘埃跌落。
“瞎子,过来。”
洗好碗,他摸索着出来,权当没听见。
在他面前,他是一句话也不想说的。
可恶劣的男人偏偏要他说话。
他揪住少年的头发往后扯,皮肉生疼。
少年后退两步,趔趄地栽倒,没用手撑,于是臀部青紫了一块。
他唇线紧抿无动于衷,双目无神也无焦距,漂亮温柔的眉眼此时空洞沉寂。
周巡山见不惯儿子像石头人,发狠地踢了几脚,他连哼声也没有,沉默无言。
踢了几下听不见动静,周巡山渐渐失了兴趣,踢踏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周鸣耀坐在原地,直到听见男人卧室门关闭的声音,才摸索着起身。
卫生间里有一股尿骚味,周巡山从来不尿坑里。
他摸索着去找花洒,看不见就到处冲,乱冲,每个角落停留几秒,直到那股恶心的味道冲散,才脱掉衣服锁好门开始洗澡。
洗完躺在床上,已经精疲力竭。
没关系,他安慰自己。
还有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
……
老话说:书中自有everything。
零花钱减到每个月两万让沈姜内心危机感上升,没有钱的日子她毫无安全感。
她要读书,要把成绩提高,她要考试大学拿回属于她的钱!
然而沈姜高估了她的自制力,语文和英语还好,满分150考个一百一二还是没问题的,其它科目惨不忍睹,勉勉强强混个及格。
想了想,拍案决定得找老师补习。
考虑到课外时间还要学小提琴,已分不出精力再补一门文化课。毕竟又不用考清北,至于那么拼命吗?
那么只能借用在学校的时间,找个“小老师”帮她补补功课才行啊。
要么不找,要么就找最好的,沈姜虽然通过努力考上了荣市一中,实验班却是拖关系进的。
年级前十就有四位在他们班,第一和第三第六和第七。
荣市一中的年级前十含金量可太高了,相当于半只脚迈进清北,找这几个绝对错不了。
第一是校草兼学霸,付祝安同学,相貌极佳、人缘极好,只是性格冷淡,高岭之花轻易不搭理人。
可以理解,毕是竟最优秀的大学霸,哪能逢人就笑呢。
第三名是一个叫做赵筱,长相斯文、清秀女生,性格不清楚,她没接触过。
在沈姜心里当然是女生优先,但是找到赵筱后,那女生非但不理人,还白了她一眼。
沈姜当场走人,才不稀罕求她!
然后找到付祝安,一叠红钞票拍到他面前:“帮我补课,每个月开两千,够吗?不够就三千。”
她查过校外辅导班的价格,即便是老师一对一,对于这群普通学生来说,平均也就一个小时八十块钱,沈姜每天只在学校补习,顶多一个小时不会超过俩小时。
她打听过付祝安的家庭,父母在体制内上班,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时薪八十对于他这样一个家境平凡的学生来说,绝对足够丰厚。
“还不够?四千不能再多了。”要不是最近手头紧,就是花个六七千又怎样呢?
意料之中,付大学霸完全没搭理她,好在没像赵筱那样对她翻白眼。
对比下来素质高下立判!
付同学长得好看,就算学不进去,看着他这张脸也够赏心悦目。
行,就他了!
沈姜发挥她霸道的性格直接让付祝安的小胖子同桌走人,再去办公室找老师,先斩后奏。
付祝安对此表示嗤之以鼻。
初高中几年他追求者众多,什么骚操作没见过,沈姜这样的行为倒是第一次见,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女生胆子很大,追求的方式也足够新颖。
但他一点也看不上,并且十分唾弃这种行为。
之前的小胖子同桌就很好,帮他打热水交作业,这下来了个富二代小姐,指不定怎么折磨他。
他想去找老师,没想到沈姜比他更快一步。
将将走到办公室门口,便听到沈姜让老师安排自己跟她做同桌。
付祝安的心一瞬间悬了起来,好在老师是个明事理的,怕沈姜影响他学习,没同意。
沈姜就知道老师不会同意,故意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老师,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爸最近停了我的卡,以前十万一个月,现在两万一个月,完全不够我花了。他说如果我考得上国艺就涨回去,所以我必须努力学习。”
将将迈开一步的付祝安骤然停下动作,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一个月两万?以前十万?
班里人都知道沈姜是个富二代,但她平时“深居简出”,也不爱跟同学们交往,大家只知道她是富二代,但不清楚她居然富裕到如此丧心病狂!
人与人的差距有时候真是人和狗的差距。
马建国刚喝下去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咽就被沈姜的话吓喷了,溅了她一身水沫子。
他擦了擦嘴角:“多,多少?两万?十……万?”
他一个月工资都没有两万啊!不对,一万也没有啊!
沈姜淡定地拍拍衣服上沾着的水渍:“嗯,不信您可以打电话问我爸。”
想起学校没有她爸的电话,沈姜又说:“问我妈也行。”
“这……”几个老师面面相觑,眼里写满惊愕。
学生想改过自新、发愤图强是喜闻乐见的一件事儿,想找成绩优异的同学补课也没问题。
问题是,她想找的人是年纪第一的付祝安,人家那可是清北的苗子,随便安排座位万一影响了人家,那他罪过可就大了。
付祝安现在的小胖子同桌,人家也是年级第二十名,两个人相互不影响,甚至还能带一带小胖子,要是换成沈姜……
马建国手捧茶盅,视线慢悠悠从头到脚把沈姜打量了一遍。
这孩子在课上不是睡觉就是发呆,偶尔爬起来听一听,坚持不了几分钟倒头又睡,好在这样的行为也只影响她自己,没打扰同学和老师上课,倒也没人与她计较。
作为富二代,沈姜很不合格,她在班里的存在感几乎等于零。
把这样一个学生安排做付祝安的同桌,马建国真得好好考虑。
沈姜见马建国犹豫,立马握住他的一只手臂哭诉:“老师,别犹豫了,我是真心想要好好学习啊!您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考不上国艺,十万块钱就没了啊!”
少女声情并茂,梨花带雨,一颗真心捧出来。
嘶——
办公室响起老师的抽气声。
这种“顶级”富二代还来上什么学?考什么国艺?直接回家继承家业多好不是?
马建国抽回手,为难道:“呃、这、这个嘛……这个的话,其实……”
他抓耳挠腮,第一次体验到被学生弄到焦头烂额的感觉。
就在马建国脑袋快要爆炸的时候,陡然看见站在门口的付祝安,像看见救星,忙招呼人。
“祝安,哎哟,来,来来来!”
偷听被发现,付祝安心抖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进去。
从办公室门口走到办公桌的那一段路,他受到了全场最瞩目的注目礼。
他向来习惯被人多方位打量,可这会儿只觉得头皮发麻,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逃离。
“祝安啊,刚才你听见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沈姜同学呢这边想跟你做同桌,让你帮忙辅导她的功课,作为当事人,你觉得怎么样?”
问题抛给他,马建国顿时一身轻。
付祝安沉默是金,没说话,沈姜等得不耐烦,戳了戳他的手。
付祝安瞪了她一眼,反手背后,立马就说:“我觉得……”
沈姜见状不对,立马打断:“付同学,我是真心的!你要是觉得我不够诚心,我每个月给你辅导费!”
咬了一下舌头,沈姜忙改口:“哦不是,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我请你吃零食,请你喝饮料,我帮你打饭,就算报答行不行?”
沈姜情商挺高,知道学校这种地方不能谈“钱”,谈钱多俗啊,咱得谈同学情,谈友情,谈伟大的包容和爱。
再看付祝安这边,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绿。
沈姜都这样说了,如果答应的话,显得他好像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才愿意帮助同学一样,他是那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