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衍还没见过万铱慌乱的样子。
短短几秒钟, 她脑中一定把所有能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最后发现每个办法都不能用——
不管是出声阻止门外的人推门,还是飞奔过去锁门, 抑或是把他藏在被子底下, 根本不用推敲, 一想就知道不能用。
于是她只好绝望地望向他, 希望他动作能再快点。
仇衍心中微酸,但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在黄毛和志刚推门进来的那一秒, 完全恢复成了衣冠楚楚的正常模样。
这次他贴身的衣服是衬衫, 不是套头单衣,发型一丝不乱, 说是刚从某个公开场合演讲回来也没问题。
但是, 就连一向对周围气氛无比迟钝的黄毛也感觉到了不对。
他给万铱和仇衍都捎了份早点, 推门之前的表情还是没心没肺的傻乐, 推门之后就变成了想不明白、欲言又止。
“你们吵架了吗?”黄毛最后直白地问道。
万铱欲盖弥彰地又掩了掩自己的领口, 若无其事地问:“没有。为什么这么说?”
黄毛:“因为你们俩故意不理对方。”
两个人互相坐得很远, 他和志刚进门到现在, 仇衍和万铱分别给他俩打了招呼,但是没看对方一眼。
再仔细一点观察的话, 能发现他俩脸上还有诡异的红晕——但是两个人的表情都很正经,像是有意把这种红晕压下去不让人知道。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样,自告奋勇地劝道:“吵架就光明正大地吵嘛,朋友之间哪有不吵架的。”
志刚倒是一眼看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她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觉得这俩人磨磨唧唧的, 明明是双向奔赴硬是拖到现在没进展, 喜闻乐见地添油加醋:“就是就是,吵架有什么。”
志刚甚至拉了张椅子坐下,煽风点火:“我来给你们评理,看看到底谁对。”
万铱骑虎难下:“我们也没什么太大分歧,就是……”
她强行拉来一个话题:“刚才蒂斯拜因医生邀请我们——就是鲁斯兰州的几位,去他家做客,他母亲非常思念故乡。”
她将桌上的面包盒子塞到志刚手里:“喏,阿姨给我们做的。”
仇衍接话:“我觉得时间太紧了,没有必要去。”
黄毛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吵的?老大想去,她自己去呗,衍哥你不去不就行了。”
志刚完全被那盒家乡风味的面包收买了:“就是啊,这有什么好吵的,吃顿饭而已,我反正想去。”
其实万铱并不是很喜欢去陌生人家里做客,她方才想拒绝蒂斯拜因医生的,只是出于礼貌不好当面说,现在被自己给绕进去了,表情沉痛:
“那我回复一下蒂斯拜因医生。”
志刚:“顺便和林师兄说一下,他也是鲁斯兰州人。”
万铱:“林师兄不会答应的吧,他好社恐。”
志刚话里有话:“不要刻板印象哦。”
结果林师兄还真答应了。
一直到坐上蒂斯拜因医生车的时候,万铱都没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林在原确实依旧是那个她们熟悉的社恐。
因为他是车里唯二的男性,蒂斯拜因医生为了防止气氛冷场,一直在找他搭话。
万铱眼睁睁看着林师兄一点一点往远离蒂斯拜因的方向躲,车开到一半的时候,他简直要和车窗玻璃贴在一起了。
感觉再逼他加入和陌生人的对话,他就要应激跳车了。
蒂斯拜因医生一边开车一边闲聊,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林师兄的不对劲,还在一个劲地聊当年鲁斯兰州风靡一时的杂技团表演。
万铱于心不忍,插话道:“蒂斯拜因医生,我看其他人都开飞行器,你坚持开车是因为喜欢车吗?”
“有一部分原因,但不全是。”蒂斯拜因说:“我母亲很念旧,她喜欢车,她出钱给我买的,我既然没出钱,自然没有话语权。而且我家确实离得近,飞行器不好停。”
万铱一边和蒂斯拜因医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疑惑不已——林师兄显然对这次上门拜访非常不舒服,为什么他还要答应过来?
蒂斯拜因的母亲是个热情好客的小老太太,黄色长卷发,从背后看过去像一块炸鸡。
不过小老太太对炸鸡这种垃圾食品深恶痛绝,桌上一水的鲁斯兰州传统食物——万铱一点也不爱吃,顶着老太太的目光强行下咽,还得礼貌地夸奖老太太手艺好。
倒是志刚和老太太很投缘,两个人聊到后半程,老太太都开始给志刚举行鲁斯兰州待客的最高礼仪了——
把家庭相簿拿出来,给志刚介绍这个家庭几十年以来的所有趣事。
等志刚上卫生间去了,老太太还悄悄拉着万铱问,想知道志刚有男朋友没有。
万铱看了一眼蒂斯拜因医生,欲言又止:“没有是没有,但是她喜欢肤色黑一点的类型。”
蒂斯拜因医生一副金框眼镜,肤色比志刚还白,文质彬彬斯文败类的模样,简直和志刚的审美南辕北辙。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当场没收了蒂斯拜因医生所有伞,表示是男人就给我出去风吹雨打日晒雨淋。
中饭吃完,志刚说想走回去,反正也不远。
结果她走到一半就溜去礼品店给小老太太挑礼物去了。
万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手上已经推上了购物小车。
她站在流光溢彩的热闹货架前,忍不住戳穿道:“什么想看雪景,挑礼物才是你的目的,对吧。”
志刚一边仰头挑礼物,一边叹息:“唉,我小时候梦想的妈妈就是这样。”
志刚:“要不是太冒昧了,我非得认阿姨当干妈。”
万铱:“其实刚才阿姨有问我你单身吗。”
志刚开始沉思。
万铱:“欸欸欸!你真的啊!你不是说喜欢黑皮吗!”
志刚手捂心口:“但是阿姨真的很好。更何况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一往情深,凑合凑合差不多也可以,以后总要吵架的。”
万铱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开玩笑,顺着讲了几句玩笑话,最后一致认同还是认干妈更快点。
志刚立刻去找服务员,询问有没有什么礼物适合送给干妈。
万铱见她走了,分走注意去看了一眼林师兄,发现他已经并没有像刚进店时那样藏在某个无人注意的角落,而是在看柜台里的一束折枝玫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柜台前有一个很显眼的广告牌。
“爱是晴空万里的暴风雨。”
身不由己。不可控制。
万铱把手揣进了口袋里,抬头去看外面的阴冷云层。
她想起昨天晚上,仇衍在自己耳边许诺——“永远喜欢你,永远最喜欢你”。
或许林师兄当初也和他女朋友这么说过,那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永远喜欢”吧,不然后面这么难也不会咬牙坚持下来。
但是“永远”还是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这世间哪有什么命中注定。哪有什么一往情深。
人是大自然的产物,所谓的“动心”,也不过是特定环境和体内化学物质的反应罢了。
水汽遇到尘埃凝结成乌云,乌云摩擦生成闪电,雨雪落下汇成江河,江河又随着温度升高再度回到天上。
适龄的男女相识,共同前行一段时间,被荷尔蒙催化,就会产生“心动”。
自然界的循环,不外如是。
万铱只看了一眼林师兄,就把眼神收回来,觉得太不礼貌,一个人绕到店铺的另一边去了。
这样的礼品店,一般拥有一个巨大的展示柜,展示柜里放着最耀眼的礼物,吸引路过的客人进店。
万铱刚刚在外面就看见了展示柜里放着的旋转水晶八音盒。
非常花里胡哨,外面是一个大大的房子模型,模型里面飘着雪,一个骑着天马的漂亮女孩在雪中旋转,不知道光源是从哪里来的,每一片雪花都好像在发光。
万铱记得自己以前很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觉得很漂亮。
她的童年、青少年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漂亮的东西,父爱母爱、友情爱情什么的,都没有,那些是青春电影的主题。
但是她的生活里只有永远做不完的题、遥不可及的大城市、没有见过的雪,还有生理期脸上冒出来的痘痘。
八音盒在她的审美里,就是非常漂亮、非常完美的东西。
或许从心理学分析,八音盒代表着她对自己不切实际的高看和虚构。不知道,她只看过几本入门科普书,并不真正了解心理学。
但是她很了解自己的家庭情况,从来没有想过青春期的自己能真的拥有。
万铱凑近去看了一下价格,果然很贵,但是咬咬牙也买得起。
只不过没什么必要。
确实很好看,但是没有以前那种特别想要的冲动,而且也不方便带着上飞机。
万铱正神游,忽然想起来,衍哥一直给她花钱,她也没回过礼,于是转到情侣专柜那边去,挑了一会儿,给他挑了个纯银的挂坠。
还挺酷的,感觉很符合衍哥的气质,只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不过衍哥一向没什么喜好,她认识仇衍也挺久的了,从来没发现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付完钱,志刚还在纠结给自己未来干妈买什么比较好,万铱就一个人站门口摆弄自己的手环。
她翻到路熙在飞机上给她发的文件,迟疑了一下,打开福利院阿姨的对话框。
万铱问候了一下阿姨,随后便问阿姨,记不记得当初坚持把她从废墟里救出来的那个志愿者的名字。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阿姨很多次了,阿姨没答,她就知道答案。
【阿姨:不记得了,太久了,而且当时他们也不告诉我们名字,只叫编号】
【万铱:我听说其他志愿者是会告诉大家自己名字的,也不会老穿得严严实实】
【万铱:会不会是保密部门派来的支援,阿姨,你记不记得他的编号】
【阿姨:不记得了,太久了,数字很难记,而且他们很多人用编号都混用,不一定是取最后四位数字叫,还有叫中间数字的】
【阿姨:铱铱啊,你别老想着这事,想着报恩什么的,人家说不定只觉得是份内之事,早就忘掉了】
【阿姨:那个时候,一个志愿者不知道一天要救多少人呢】
阿姨已经老了,很多事情都忘掉了,一模一样的对话万铱已经和她进行了十几回,她每次都这么答,这次也不例外。
万铱早知道结局,并不怎么沮丧,给阿姨转了个红包,又关心了几句,就关掉了VK,专心地等待。
但是刚把手揣进口袋,手环就震动了起来。
【仇衍:铱铱,怎么还不回来,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万铱第一次被人查岗,有点哭笑不得,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下。
但是事情原委说清楚了,仇衍依旧缠着她,问她那天飞机上在和路熙聊什么,他俩明明不怎么对付的。
万铱万万没想到,他不仅吃未来没影的醋,还吃已经过去事情的醋,简略地把自己救命恩人的事情讲了一下,然后半开玩笑地点他。
【万铱:衍哥,控制欲太强了我会生气的哦,说好下不为例的】
万铱叹了口气,觉得世界上果然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爱情,也没有什么纯粹希望对方开心的深情,只有两个人碰巧遇上了,然后基于欲.念互相博弈、互相磨合。
就是她是不是有点太被美色控制了。
每次她和衍哥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就完全想不起他的缺点,满脑子都是腹肌腹肌好摸的腹肌。
果然人根本是荷尔蒙的奴隶吧。
说起来衍哥盯得这么紧,说到底也不过是被荷尔蒙控制,出于某种微妙的胜负欲罢了。
志刚这时终于挑到了满意的礼物,填好了蒂斯拜因学长的地址,趴在柜台上手写贺卡。
万铱没她那么认真,随手挑了一个推荐的老年人礼物,让店里一起送。
“你说阿姨会不会喜欢我的礼物。”她出了门,给手呵气。
万铱:“肯定会。”
志刚:“你们买什么了?”
万铱:“给衍哥买了个小东西。”
林师兄勉强坠在她们后面,在能看出是同行人范围内的最远距离,也没答话,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是对话进行的一份子。
万铱知道他最后还是买了那支玫瑰,但他自己不说,她也不会硬要点出来。
志刚没注意林在原,给万铱使了个眼色“我就知道你俩有进展”。
万铱笑而不语,离开有暖气的室内之后,她觉得手脚都不可逆转地冷了下去,现在简直完全麻木,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是惯性地在往前走。
“铱铱!”万铱忽然听见了仇衍的声音。
但并不是从医院的方向来的,而是从她们后方来的。
她回头看去,发现仇衍一路小跑,已经到她身边了。
酷哥真的很适合冷色调的环境,看起来比平常还帅。万铱由衷地感叹道。今天天色很暗,他比昨天好看。
“碰巧在附近吃饭。”不等万铱问,仇衍已经主动解释了。
万铱在“真的是碰巧”和“衍哥在监视我和跟踪我”之间犹豫一秒,果断选了前者。
“那条路感觉好长好长,”好不容易到了终点,进到有暖气的地方,万铱说:“我刚才以为永远也走不完。”
她搓了搓手,没人回应,抬头看见志刚眉飞色舞地回人家老太太的信息,没打扰她,和仇衍一起上了电梯。
然后仇衍直接把她的手塞进自己衣服底下了。
“你说路很长的时候,就知道你被冷到了。”仇衍说:“街上确实太冷了。”
万铱:“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仇衍:“在礼品店就看见了,所以给你发消息了。”
万铱:“那怎么不过来找我?”
仇衍:“刚被你说了,怕贸然过去,你觉得我……老想控制你的生活。”
万铱被他的体温暖得十分舒适,眯了眯眼:“因为这个,才一路都不和我说话吗?”
看来衍哥有点生气。
她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重了。
她开始回想自己和江易寒凌的相处日常——江易寒凌是那种一不小心就会惹生气的类型,她哄人有很多成功经验。
万铱一边回想一边心累,觉得谈恋爱这种事情果然大同小异。
没等她想好怎么哄,就听仇衍说:“主要还是因为当着大家的面,怕一说话就被发现了。”
万铱漫不经心地问:“发现什么?”
仇衍:“发现我们俩的关系。”
万铱:“嗯?发现又怎么了?”
仇衍认真看她:“我当然想公开,但是对你不太好。”
万铱茫然:“对我有什么不好?”
仇衍:“虽然我觉得你开心就好,但是大多数人可能还是接受不了多段感情关系同时进行吧。”
万铱:“什么多段感情?”
电梯在这时停了下来,门自动打开了,但是他俩都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仇衍咬字特别慢,一字一句:“就是,你同时和我,还有……别人,在一起。”
万铱:“啊?”
万铱:“我怎么不知道?我没有和别人在一起啊,你从哪听说的。”
她恍然大悟:“等下,你那天说的‘更喜欢我’,意思是……‘比起我喜欢别人,要更喜欢你’,对吗?”
仇衍:“当然。你以为是什么?”
电梯门自动关上了,因为没有新的指令,它停在这一层不动了。
万铱:“我以为你的意思是……比起你喜欢我,我要更喜欢你。不这样的话,你宁愿不和我在一起。”
仇衍慢慢地笑了。
他说:“但是你最后还是答应了。”
万铱:“因为你也有让步——不干涉我的朋友圈、不干涉我的选择,两个人之间相爱的话,我喜欢的多一点,可以的。”
“相爱”。她用了这个词。
万铱见他自顾自愣在原地,眉眼间全是笑意,不由得出声提醒:“你还没说清楚呢,什么我和别人在一起。”
仇衍却闭口不谈,按开电梯门,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万铱早就把刚才想的那些——什么“恋爱只是荷尔蒙作祟”、什么“所有爱情都是一样的现实乏味”——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边走一边扯他的衣服,不满他在这种时候卖关子。
偏偏越急越有别的事情横加干涉,护士站的护士们神神秘秘地给他们俩打招呼,笑得话里有话,一看就知道盼望着她主动问点什么。
万铱现在哪顾得上这个,敷衍地打完招呼,反握住仇衍的手,一鼓作气,直直地往房间里去。
只有两个人的私密场合,她能用的逼问手段可就多了。
万铱推开门。
晦暗的天色从落地窗透进来,塞满了整个房间。
在阴沉晦暗的底色上,无数水晶八音盒在发光。
像是从天际滚落的星星。那些水晶制成的星星中,有无穷无尽的雪花正在坠落,苍苍凉凉、磊磊落落,是一场永远也下不完的大雪。
下起鹅毛大雪。下起鹅毛大雪。
她记忆里的所有缺憾都被填满了。
在雪中、星星中,有许多女孩子,有的长着翅膀翱翔在天际;有的骑着马奔驰在草原上;有的在舞蹈;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演讲;有的在种花;有的在卖书……
她曾经畅想过所有可能的未来。
万铱说不出话来。
等仇衍把她牵进房间,将门关上,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言语:“什么时候买的?”
仇衍:“在礼品店看见你的时候。”
万铱:“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仇衍实话实说:“其实不知道你具体喜欢哪一个,每一个你都有看,我距离太远了,没法准确判断你看哪个的时间最久。所以就干脆全买了。”
万铱愁道:“这怎么带走啊,全是易碎品。”
仇衍根本没想那么多,他买的时候只想着她看那么久,肯定喜欢,等反应过来,卡已经刷完了。
她放开仇衍的手,坐在沙发上,摸摸这个八音盒,又摸摸那个,觉得每个都很漂亮。
万铱不知不觉在把心里话往外说:“我第一次摸这个,放在展示柜里的都不让摸。别人的也不让摸,因为很容易弄脏。”
仇衍十分得意:“就算你真的还有别人,现在肯定也更喜欢我。”
万铱才想起这事,猛地回头:“对了,什么别人,你说清楚。”
仇衍坐在她身边,说话很轻,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三言两语把误会讲了一遍:“真是乌龙,我早该想到的,单身女性说自己有男朋友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万铱听他说这一切,又想起他说过的自己的经历,别的情绪没有,先觉得一阵难过,紧接着嘴里也是:“你不难过吗?”
仇衍:“难过什么?”
万铱也说不清楚,她很少有这种说话之前不过脑子的情况,懵了一下,才说:“就……你误会的时候,发现我并不只喜欢你一个人,不难过吗?”
她觉得自己说得乱七八糟,又补充道:“一般来说,哪怕是朋友,我只有对方一个朋友,但是对方有很多朋友,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大家都会难过吧。”
仇衍认真思索,然后答道:“有一点难过。”
万铱:“只有一点?”
仇衍诚实道:“因为你亲我了。”
万铱:“嗯?”
仇衍:“我们只是朋友的时候,你不会亲我的。”
万铱:“那我要是一直亲你,你难道能一直接受这种畸形的关系吗?”
仇衍警惕道:“现在不行,只有我一个,不能加别人了。”
万铱心里难受。
她总被人说善解人意,仇衍又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反应,她解他这道题简直像是在做1+1=2.
“当时能接受”,是因为没体会过“被给予完全的爱意、被人坚定地选择”是什么感觉。
很喜欢她,放弃又不甘心,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因为不擅长辨别情绪,他甚至没觉得有在委屈自己。
万铱靠进他怀里,在他唇角上吻了一下:“没有别人……只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她有很多想说的。
比如你就不衡量一下我们的社会条件吗,比如你知道一般的恋爱关系里,都是条件不那么好的那一方患得患失、百般迁就吗,比如你真的就那么喜欢我吗。
比如,我还没有被人这么喜欢过呢。
但是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因为仇衍根本禁不住她撩拨,立刻情不自禁地吻过来,堵住她的嘴唇,加大力度又吸又咬,然后突兀地停住。
万铱迷迷糊糊地发出疑问的单音。
仇衍:“……待会儿会肿的。”
万铱:“没事,你咬吧。”她发现可能是因为过去的经历,他一旦沉迷进去,就会不自觉用上牙齿。以前她一发现他咬,就会立刻喊停。
现在想纵容他。
总让他彻底高兴一回吧。
但万铱还是高估了自己。
事实证明,人类就算有“爱情”这种东西当缓冲剂,在舌尖被咬破的时候,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发出吃痛的声音。
仇衍立刻停下,喘息很重很急:“怎么了?”
万铱吸气:“你没尝到血腥味吗?”
仇衍愧疚道:“让我看看,哪里破了。”
万铱张嘴给他看,血渗得很快,她很快就觉得舌头传来了麻痹的感觉。
仇衍急匆匆起身:“我去给你拿药。”
他坐着的时候,万铱还没注意到,一站起来,万铱就很难忽视了。
万铱倒吸一口凉气,但并不是因为疼痛。
不是……衍哥这xp是不是有点太变.态了……
见血之后,他起反应了啊。
万铱严肃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能不能接受,然后就开始在心里打退堂鼓。
仇衍从医疗箱里拿了药回来,发现万铱整个人都缩到了沙发一角,脸上表情复杂,见他过来,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下滑,然后瑟缩一下。
“这么痛吗?”仇衍俯身去看她的舌头,眉头皱了起来:“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万铱含糊地问:“不见血……你行吗?”
仇衍:“嗯?”
万铱脸上发烫,但是有之前那个大误会做前车之鉴,她觉得事情还是得趁早说清楚好:“有没有可能,你的xp有点特殊,不见血,就……”
仇衍:“xp是什么?”
万铱:“……”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俩之间的话题总是往邪门方向发展。
万铱实在说不下去,但是仇衍还在殷切地看着她。
万铱眼一闭心一横:“就是,你听到、看到某种东西,会立刻起反应,那个东西就是你的xp。比如说,你看见我流血,就……”
仇衍:“并不是。”
他竟然还认真地回忆了起来:“你说‘相爱’的时候,就有反应了,所以才急着回房间。”
仇衍不觉得这个话题格外深入,他的语气简直像是在讨论好吃的冰淇凌,说完这一句,立刻就回到上一个话题:“来,嘴张开。”
哦,不是那种见血才能硬的变.态xp,还好还好。
万铱没来及多想,依言张开了嘴,感觉微辛的药粉涂在了伤口上。
万铱:“……”
等一下,刚才衍哥轻描淡写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啊!
什么叫,“发现我们是相爱的”,就……就起反应了呀!
这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类的xp好吗!
正常人和心上人终于互通心意,一般不都是手捂心口觉得高兴,或者眼圈红了觉得感动。
哪有人……起反应啊……
仔细想想,见血还没这个变.态呢。指不定大家看小甜剧有情人终成眷属,都心满意足可喜可贺,衍哥他一边感动一边起反应啊。
万铱愣愣地看着他,鬼使神差,问了一句:“衍哥,你这样……不会太不方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