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草药落在万铱膝盖上, 分量很轻，像是花瓣落在流水中。
万铱抬头看向仇衍的方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联系他之前说过的话, 万铱不可置信地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人该不会……做出刚才那样的行径，只是为了确认，她到底服用了什么药，才会说不出话来？
万铱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嘴里还有山泉的清甜气息，时刻提醒她刚才并不是幻觉。
万铱拒绝放纵自己去回想刚才的场景与触感。
她望向四周。
除了她所在的祭台，周围环境依次陷在由远及近的黑暗中。
青铜灯盏上的火苗发出助眠的白噪音，万铱缩着腿坐在石台上，右手攥着那包草药，做了几个深呼吸, 慢慢放松下来。
这个世界的人类文明程度不高。盛酒用陶器, 祭祀上最华丽的衣裙也不过是颜色深一点的素衣, 复杂的刺绣还未出现，用改变线条方向、排列方式、稀疏密度的方法来表现领口袖口的纹路。
当然, 纹路连在一起又是火之神明的标志，就是刺绣发展水平太低，看着不太像。
包裹草药的是块绢布，万铱拆开布，从里面拿出一片晒干的草叶，塞进嘴里, 嚼了起来。
草药把其他气味给压下去了, 万铱嚼完吐出来，试着发音, 已经能发出一点嘶哑的声音了。
她又拿了几片草叶, 放在嘴里, 接着纵身从石台上跳了下去。
刚才事发突然，为了应付突发情况，她肾上腺素飙升。现在事情猝不及防地结束了，她身体里猛然爆发的、多余的能量没有用完，身体要恢复平衡，大脑配合地生成了“到处去看看”的电信号，好主动消耗掉能量。
有个青铜灯盏放在西南角的柱子上，万铱试着拆了拆，竟然真的能拿下来。
她用手去接近那簇火苗，感觉到了真实的光与热。
竟然是真的火焰。
虽然她早就猜测仇衍的无限定不只是操纵闪电……
但那时她的猜测方向是:他不只是Ap-4的权杖序列，而是Ap-2或者Ap-3。
她自己的无限定评级是Ap-4，就算复制了他的无限定，也只能免疫Ap-4这个级别的伤害。
但是火焰和闪电明显是两种实体。依照她了解的权杖序列进阶规则，绝对不可能Ap-4时是操纵闪电，进阶到Ap-3，无限定又变成了操纵火焰。
所以他到底是不是仇衍？
万铱拿着那盏灯，顺着模糊不清的石阶往下走。
整个祭坛呈由西至东依次升高的布局，她最开始是处在祭坛的最高点，走过那些青铜器皿，到了最下的第三层，发现了一棵横倒在地的枯树。
枯树下压着一块碎裂的石碑。
万铱凑近去看，发现石碑上写着的竟然就是纳尔星的通用文字。
她把石碑拼凑了起来，去读只剩一半的文字——碑上记载了一次祭祀。
这次祭祀，“享祭”的是“土神”。
接着是一大段赞颂“土神”的话，说土神“叩石垦壤”、“平山填海”，造福众生；还说“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所以土神“是谓玄牝”，是具有造物能力的本生之神。
最后一段陈列了这次祭祀的祭品，希望“日居月诸，出自东方”，太阳月亮再次照临她们的部族，土神再次庇佑她们。
祭品里果然有女性。
万铱回头望去，发现那个石台实在是过于扎眼……倒像是一张石床……
万铱:“……”
就是说这所谓的祭祀献祭，是人类在以己度神吧——觉得神明会被男女交.媾的乐趣愉悦，或者会有繁衍生息的欲.望。
她刚才离得太近，没有发现——祭坛的正东上方，有一只巨大的眼睛——她刚才只能看见眼睛的下半部分，还以为那只是一条起伏的石刻纹路。
为什么土神的图腾……会是一只眼睛？
还有，刚才那块石碑，明明破碎到只剩一半，但是文义篇幅都挺完整的，她想不到石碑的下半部分会刻些什么。
万铱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那棵枯树的另一边有奇怪的白斑。
不，不是白斑。
是某种菌类微生物。
菌类会生长在阴冷潮湿的枯树上。
这附近难道有流水？
不过，土神既然可以“叩石垦壤”，改变山体内部的构造应该很简单。
万铱走到第三层的西面边缘，没有看见继续向下的石阶，边缘外面直接是深渊，离对面的断崖有一臂之远，于是她又退了回去。
她拿着灯，摸索着往北走，希望能找到剩下的石碑。
破碎的石碑没有发现，倒是看见了一具蜷缩在角落的骸骨。
那具骨架旁有一块石板，石板上落满灰尘，但依稀能看见有字。
万铱拂去石板上的灰尘。
上面依旧是熟悉的纳尔星通用文字。
大致在说:我相信这一切的灾难，都是两位神明对我们部族的考验。两位神明已经很久没有降临我们的祭典，我的部族中有些人被邪祟蛊惑，放弃了对您的信仰，但是我将会始终如一地献上我虔诚的心。
最后一句是，我死之后，心脏会化成金石，以显示我对土神与梦神的信仰。
果然，除了土神之外还有一位神明。丢失的下半截石碑，应该写的是对梦神的颂文。
有点奇怪。
那只眼睛，更像是梦神的图腾。
如果两位神灵同时存在，图腾又以梦神为主导，那这两位神灵之中，应该是以梦神为尊。
那为什么石碑上的碑文……是土神在上方？
万铱盯着那具骸骨。
她没在骸骨附近发现任何“金石之物”。
但是“金石”的表述，让她想起了纳尔星上的某样东西。
贵益公司的转换系统，从混沌空间中收集、并高度凝结出来的无限定能——在纳尔星叫“能量泵”，就状如金石。
终端手环可以同时被电能、无限定能驱动。
她的终端手环电能已经耗尽——本来，进入混沌空间的无限定者，需要在终端手环里装配能量泵，转而用无限定能驱动手环，保持和全知之眼等混沌遗物的联系。
但她本来只是临时起意去注册职业无限定者，又想着是进入模拟空间，并没有给自己准备能量泵。
所以她的终端手环现在相当于废铁 ……除非找到能量泵，给终端手环供应无限定能。
这个世界里，那些有“灵性”的人，其实很像是冠冕序列的低阶无限定者。
众所周知，人死之后，体内无限定凝结而成的混沌遗物，会受死者生前状态的影响。
如果无限定者生前的执念是——化作金石，有没有可能，死后产出的混沌遗物，就是金石状高度凝结的无限定能？
时飞云之前提过一个极端的案例，一个小姑娘死后的混沌遗物，就是高度凝结的无限定能。
理论上来说，无限定者死后凝聚的无限定能，应该也可以像能源泵一样，供终端手环运转使用。
只要终端手环能继续运转，全知之眼可以给她莫大的助益。
万铱端着青铜灯盏，从骸骨蜷缩的角落往下走，很快来到第三层的北侧边缘。
灯盏的火苗不大，照亮的区域也有限，但是能看见第三层祭坛的北侧边缘，有一块突出的石头，从对面的断崖上延伸过来。
如果那人的心脏真的变成了金石，那块金石顺着坡度往下滚，应该就是从这块石头滚到另一边的断崖上去了。
她看不清另一侧的断崖上有什么，但是还是利落地顺着石头走了过去。
虽然万铱现在拒绝再尊称仇衍为“衍哥”，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既然仇衍住在岩洞里的某个地方，他应该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这个岩洞，确定没有危险了。
另一侧的断崖构造非常奇怪。
那边曾经有四扇石门，但是某种莫名的力量把四扇门全部砸毁、堵上，那股力量十分愤怒，石门前的乱石扭曲狰狞，绝不可能是自然形成。
就像是……有什么人在门后面，土神为了把他困死，把门砸毁，再用乱石将门堵塞。
不会是梦神吧？
万铱四处细细找了一遍，在乱石嶙峋中，真的翻出一个状如金石的小方块。
她深吸一口气。
用无限定者死后凝结成的“能源泵”——如果这玩意能称为“能源泵”的话——来驱动终端手环，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奢侈了。
打个比方，人类可以通过进食“动植物油”来补充能量，汽车可以通过“石油”与“动植物油”来运转。
“能源泵”就类似“石油”，可以驱动机械；但是人不可以使用“能源泵”来补充无限定能，就像人不能喝“石油”一样。
如果有人用“动植物油”来驱动汽车——也不是不行，但是成本太高了，一般不会这么做。
万铱打开自己的终端手环，将那个小方块塞进去。
尺寸刚好差不多。
她重新启动了终端手环。
这次没有黑屏，万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全知之眼系统载入中……载入完毕。】
【混沌空间分析完毕，该空间评级为S，预计成功概率5%】
【混沌遗物出现概率:100%】
【任务指引加载完毕。】
【主线任务已开启:为这片大陆带来光明】
【检测到您十米内有危险人物，是否进行人物属性解析？】
【人物属性解析完毕。】
万铱看见自己眼前那堆乱石遮掩的石门之后，出现了一个人形的淡蓝色光圈。
【Ap-4，星币序列，处于无限定紊乱中，对战获胜概率0%，建议立刻远离。】
既然仇衍被称为“火之神明”，那所谓的“土神”、“梦神”，很可能也是高阶无限定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