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请柬之后, 她们按原计划去报备离场。
万铱在登记处签完字，想起自己童年时候的好朋友季孟，向工作人员打听了一下, 但是工作人员表示自己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可能他是新来的实习生。
这个工作人员已经给万铱她们队做了几次登记报备了，聊起天来随意很多，说一句漏两句, 顺便告诉她们, 说本来局里领导不打算招人的, 但是前几天电梯事故的时候，正好有位大领导在特利内岛检查工作。
大领导是人事系统出来的，了解了事故全过程之后，认为这属于管理疏漏导致的人祸, 表示他们局里的人事结构非常不合理。
“于是我们就新招了一批实习生。”工作人员说：“可能今年能从人事局那边多要几个编制下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万铱没有继续追问，毕竟自己以为的好朋友甚至不打算和自己相认……还蛮尴尬的。
志刚主动转移话题：“也不知道是哪位大领导, 还挺负责任的。”
万铱一挑眉：“我来查查看。”
回去之后，她就一直用终端手环在各个官方网站之间跳来跳去。
黄毛用终端手环下了个拟真画板，试图把那个向他搭话的女孩子还原出来。不过他用各式笔刷努力了半天, 最后志刚和万铱一致认为：虽然画板上的女孩子拥有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巴, 但很难把她定义为人类。
黄毛表示他属于那种老派的画师，用笔刷画不出精髓来，他得去找支画笔来。
在他去找笔的时候, 看了最近所有联盟公开文件和新闻报道的万铱终于找到了答案。
“找到了。”万铱说：“大领导叫商秉衡，今年45岁, 最近的行程在特利内岛, 人事系统出身……哇, 以前还分管过资安处。”
“资安处？”志刚从万铱床上一下坐了起来：“混沌遗物资产与安全管理处？”
明面上这个部门是一个管理物品的单位，只不过因为混沌遗物的珍贵和特殊颇有实权，不同系统的其他部门都要卖几分面子。
但是无限定者论坛里面一直有个关于资安处的都市传说。
混沌遗物由无限定者死亡之后凝结而成。
但是，在混沌遗物·全知之眼被发现之前，绝大多数无限定者都不是自然死亡的。
他们死在混沌空间的时空气泡中。
他们死后，体内无限定凝结而成的混沌遗物自然就留在了混沌空间之中。
而职业无限定者之所以会死，自然是因为遇见的那个时空气泡破裂的条件（这个条件，现在被叫做全知之眼系统发布的主线任务）太过苛刻、难以达成。
而资安处有个特殊的部门，这个部门由最精锐的无限定者组成，专门进入有无限定者死亡的时空气泡，回收这些失落的混沌遗物。
当然，都市传说之所以是都市传说，就是因为没有事实证据。
联盟官方公布的资安处组织架构里面，并没有这样一个部门。
“就是那个。”万铱点头，她已经找到了大佬的履历，通读了一遍：“商秉衡的父母是医生，他原本也念的是医学专业，后面弃医从政，政绩斐然，一路顺风顺水就变成了大佬，真厉害啊。”
志刚凑过来看：“这张证件照还挺帅的，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没更新，还是他不显老啊？”
万铱查看了一下相关新闻照片：“他现在就长这样，他属于骨相长得好，所以不太显老。”
志刚叹口气：“现在主流审美就是这种一脸正气、温文尔雅的类型，什么时候能流行黑皮丧哥啊。”
万铱：“哦？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志刚有一点不好意思，但两个女生之中聊聊理想型也正常，于是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说出来了：“我喜欢那种看起来下周就要自杀，但实际上拥有非常顽强生命力的黑皮男生。”
万铱：“一定要黑皮吗？”
志刚斩钉截铁：“一定要黑皮！我这辈子唯一的爱好就是黑皮！”
志刚转过来问她：“那你呢？”
万铱：“我？我没有什么理想型……硬要说的话，脑子得好使吧，其他都可以通融。”
她俩正要凑在一起，对“如何鉴赏当代男性的美”发表一二言论，就听到楼下大厅里黄毛收了个外卖，大声叫她们下去吃饭。
志刚和万铱边下楼边聊了几句当红男明星，但楼梯下到一半，她们俩双双愣住。
大厅里一地的龙虾螃蟹，还有一小筐倒在地上的西蓝花。有好几只龙虾夹着西蓝花在打架，黄毛追着那些龙虾，试图把西蓝花从它们的钳子上抢回来。
志刚目瞪口呆：“这是在干嘛？”
黄毛已经抢回了那几颗西蓝花，扔进筐子里，把筐子高高举起，站在凳子上：“我不是说请大家吃小龙虾吗！那家龙虾店有个菜，叫醉虾醉蟹，我就买了！这些虾竟然是活的！我一开箱子它们就跑出来了！”
万铱也一脸懵：“醉虾……不是用基围虾吗？醉小龙虾？”
黄毛环顾四周，给这起事故下了定义：“有几只小龙虾没喝醉，它们把打包盒撞翻了！”
志刚问：“那你捧着那筐西蓝花干什么？”
黄毛：“我刚才不是去找画笔嘛，没有找到，但是翻出一盒墨水来。”
志刚：“所以？和西蓝花有什么关系？”
黄毛：“我觉得西蓝花倒过来也可以当作画笔。所以我就把老大吃的那个西蓝花拿出来画画了……我就用了一小棵！但是那些龙虾把西蓝花全给打翻了。”
万铱：“……你先把西蓝花放下，西蓝花洗洗还能吃。那盒墨水打翻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洗。”
黄毛如梦初醒：“对哦。”
他刚才是坐在地板上画画的，画纸、西蓝花、墨水全放在地上。
那几只半醉不醉、十足亢奋的龙虾已经逼近了那瓶打开的墨水。
黄毛轻巧地跳到地上，把西蓝花往旁边一扔，眼疾手快，弯腰抓起那瓶墨水，回身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去了。
万铱和志刚捧场地鼓掌：“厉害！”
黄毛很得意，把墨水瓶盖好之后，决定徒手把那几只小龙虾抓回来。
“小龙虾抓捕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虽然黄毛把整个客厅嚯嚯了四遍，但最后还是顺利把所有小龙虾抓了回来。
黄毛感叹“美食真是来之不易”，接着表示应该拍张照片来纪念一下。
客厅里没放什么东西，虽然黄毛到处乱撞乱碰，倒也不算特别乱。
万铱顺手收拾了几个地方，刚把一件被碰倒的酸奶捡起来，就被拉过去和龙虾合影。
黄毛一手举着那盆醉虾，一手操作终端手环，设置好延迟拍摄，然后他们三一起对着镜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十秒钟过去了。
二十秒钟过去了。
万铱快笑不下去了：“你设置了多久的延迟拍摄？怎么还不闪快门？”
黄毛困惑地低头去查看自己的终端手环：“没多久啊，可能操作有误。”
志刚微微皱起眉头：“你小心点，那盆虾拿住了，先放桌子上。”
黄毛自信满满：“不会的，我拿得住。”
万铱也没看清具体是怎么回事，她的注意力在那个终端手环上，只感觉忽然耳边炸开一声“哐当”。
整盆虾全倒了。
那些虾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被高空坠落震醒了，纷纷迅速向四周爬去。
快门声在此时响了。
他们仨在快门声中沉默对视，没人去查看那张照片拍的怎么样。
在沉默中度过了两秒钟之后，他们三人一同意识到:如果现在不趁早把这群龙虾全抓回来，接下来他们很可能会在这栋房子的任何一个角落里发现一只活龙虾。
包括床上。
志刚肉眼可见地开启了狂暴状态。
她冲到厨房拿了三个有盖子的筐，分给万铱和黄毛，随后投身到“龙虾抓捕计划2.0 plus”事业之中去。
万铱还真没抓过龙虾。
但是在抓捕沙发底下的某只龙虾，却被龙虾钳子夹到第三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血压开始一路往上攀升。
志刚有点崩溃地喊:“黄毛！叫你把那群龙虾放下！你看看我！你倒是什么事没有！”
万铱抬头一看，志刚头发上挂着一只龙虾钳子，胳膊肉上挂着一只龙虾钳子。
她一手抓着龙虾，龙虾两手抓着她。
黄毛声音模糊:“干嘛？”
他转过身来，身上挂了整整三只龙虾，一手一只，还有一只夹住了他的嘴唇，摇摇欲坠地在荡秋千。
万铱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笑，但是她真的控制不住。
黄毛一边把手上的龙虾往筐里放，一边用模糊的声音控诉:“快来帮我……”
他被夹得挤眉弄眼，右手还没把龙虾放进筐里去，筐里的龙虾已经顺着他的手指在往外爬了。
万铱眼看他又要把筐打翻，忙冲上去帮忙。
在一通混乱之后，“龙虾抓捕计划2.0 plus”终于结束，所有龙虾都被抓捕归案。
除了他们三全部瘫在沙发上疼得吸气，这次行动的结局非常圆满。
万铱最终没能完全幸免于难，被夹了一下嘴唇，那一块都微微肿起来了。
好在这群虾毕竟醉了，力气有限，没有破皮，也是万幸。
不然可能他们还要组团去医院打破伤风。
志刚一边拆酸奶，一边笑他们俩:“我脸上没被夹，哈哈。”
万铱从冰箱里拿出冰块，分给他俩:“冰敷一下，要肿的厉害得吃消炎药。”
志刚把酸奶扔给他们:“这件酸奶还送了《未来小女警》的纹身贴纸欸。”
黄毛刚才还痛得哼哼，听见“纹身”两字，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纹身！给我一个！我要贴！”
看来每个不良混混的终极梦想都是纹身。实在不行，纹身贴也可以。
他在那堆贴纸里选来选去，最后选了一个刀样式的纹身贴在手上，觉得自己真是个狠人。
万铱觉得，一把蓝色的卡通刀，也狠不到哪里去吧……
志刚贴了朵花在万铱手上，滴了点水在上面，然后小心翼翼揭开来。
万铱来回看了看，很鲜艳好看的粉红色，这是小孩子的玩具，但是她从来没玩过。
黄毛兴奋劲过了之后，又重新觉得痛了，一脸恶狠狠地说:“今晚就把它们全吃了。”
最后还是选择重新出门去买晚饭。
志刚决定留在家里再检查一下有没有活龙虾，他俩出门去街角的快餐店买晚饭。
天已经全黑了。
他俩从快餐店拎了东西出来，黄毛还对那几只龙虾耿耿于怀:“下辈子不要当人了，下辈子我要当一只狗，谁夹我我咬谁。”
万铱忍不住笑了出来。
路灯打下的光，最外面有一圈极淡的白色边缘，越过那浅白色，立刻进入了灰黑色的路段。
路上时不时有慢腾腾的车驶过。
云端营地的居住区不让使用飞行器，地面车辆也严重限速。
他俩沿着路灯往回走，黄毛有意识去踩那浅白色的边缘，一边踩一边说:“我下辈子要当德牧，德牧是最帅的狗。老大，你下辈子当什么狗？”
万铱:“……”
万铱:“不当狗可以吗？”
黄毛:“啊？为什么？”
万铱:“我还是当人吧。我要也当狗，养活自己比较困难。我当人，你可以选我当主人，我赚钱养你。”
这时，路边一辆黑色的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非常大，他俩同时抬头向那边看去。
那辆车的车窗摇了下来。
“万铱。”江易寒凌的脸出现在车窗后面，他难得不那么从容，而是僵着没有表情：“你上车，我要和你谈谈。”
万铱根本不明白这人怎么如此神出鬼没，不过有一件事是明白的：“我拒绝。”
黄毛拎着一堆东西，戒备地往万铱身前挡了挡。
江易寒凌的眼眸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明明暗暗：“你要什么，说吧。”
打开的车窗里只有江易寒凌一个人。
因为他身体不好，他正常出门都会带助理出门。
看来是一个人冲动跑出来的。
万铱不知道什么东西能让江易寒凌冲动，但是她知道既然他急了，情绪上头了，未必不能从他这里套点话出来。
万铱云淡风轻：“我不要什么。我不想上车和你谈，我说的很清楚。”
江易寒凌:“你想在哪谈？”
万铱不再搭理他，转身往回走。
江易寒凌加码:“你想知道什么？”
万铱继续往前走。
江易寒凌:“我绝不说谎。”
万铱站住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出现在了路边的咖啡店里。
万铱和江易寒凌对黄毛的去留有巨大的分歧，不过最后还是各自妥协了一半。
黄毛坐在了隔壁桌，可以看见他们在干什么，但是声音压低一点，他就听不见具体的对话了。
万铱不等咖啡端过来，开门见山:“你要和我谈什么。”
江易寒凌:“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万铱:“……？”
万铱:“不是，你认为我不喜欢你，你也明言了自己不喜欢我，这段关系有什么继续的必要吗？”
江易寒凌:“没有感情的关系多了去了。”
万铱:“……”
万铱开始试探:“那咱们在一起的目的是？我死了遗产留给你？”
江易寒凌沉默一秒，竟然直接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无缝衔接新男友，心不虚吗？”
万铱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他对自己和黄毛的嘴唇、手上一套的纹身有一些误会。
她一时不知道对“江易寒凌疑似在吃醋”和“江易寒凌看过《未来小女警》这部动画片”这两件事，哪件事更震惊一点好。
她没有反驳，继续激他:“首先，我没有无缝衔接，其次，我找新男朋友关你什么事？”
江易寒凌嘲讽地笑:“你回去看看自己发给我的那些消息，你的所谓爱情，就是这种廉价得可以批发的东西吗？还是你现在是玩玩而已？不怕我把那些聊天记录打包发给你的新男友吗？”
他俩还在处对象的时候，因为江易寒凌身体不好，万铱确实对他是……关怀备至。
万铱冷冷地看着他:“你也觉得，我爱过你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是吗？”
江易寒凌向来嘴毒，难得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万铱深吸一口气:“我谈新男朋友怎么了？我在和你的感情里没有出轨、没有冷暴力、没有言语暴力，我尽全力去包容你、理解你的情绪，我努力去对你好。我爱过你，你没有心吗？你感觉不到吗？你硬要否定我有什么办法？”
“你问我为什么敢谈新男朋友？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当然敢，爱过一个烂人是我的错吗？我没有错，我下次当然还敢爱别人。”
江易寒凌:“……”
江易寒凌的眼睫毛颤了颤:“是你先犯错。你不应该说谎骗我。”
万铱见他情绪波动得厉害，单刀直入:“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你到底想要什么？”
江易寒凌虽然许诺过“不说谎”，但是娴熟地用问题回答问题:“你呢？你和我在一起是想要什么？”
万铱见他绕着重点问题打转，就是不回答，有点失望，语气倒还平缓:“我当时和你在一起，想要和你共度一生。”
江易寒凌:“……”
他的脸非常精致，在咖啡店的强光下更显得芝兰毓秀。平心而论，他的脸确实是万铱见过最好看的脸。
万铱:“我的答案在这里。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具体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