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这是。万铱感到迷惑。
她有没有违反规则关这群男人什么事啊。
就算她违反了规则, 招惹到了某个鬼魂,死也是死她一个人。
你们一群活生生的男人管别人有没有遵守规则呢。
要是她违反了规则, 导致某个强大鬼魂出现, 这个鬼魂有能力连坐和迁怒,可以把除了她之外的人也一起噶了——这倒是和他们有关,他们也有理由愤怒和指责她。
但这种情况下, 这会儿这群男的应该和她一起跑了再说,留这儿内斗有什么意义?
就算是弱智恐怖片也不会这么演吧, 鬼都追后脑勺上了, 被追的一伙人第一反应不是冲冲冲男生女生向前冲,而是停下来指责那个把鬼引过来的人, 然后被鬼一秒钟团灭, 全剧终。
只有一个可能了:这群人和那只女鬼是一伙的, 专门过来钓鱼执法。
万铱硬着头皮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做,我有好好遵守所有规则, 但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忽然冒了出来, 一直追我, 它要杀了我。”
一般来说,这种明确标明“不可以”的规则, 一旦违反就会付出惨痛后果, 不太可能因为一句解释就糊弄过去。
但是黄毛那边虽然召灵步骤出了点问题, 好歹是真的在召灵, 出现鬼魂也就算了。她可是什么都没做啊!鬼魂可以在她没违反规则、也没召灵的时候随意冒出来吓人吗!
这也太不敬业了。
很难不怀疑是钓鱼执法, 女鬼也好歹要有一点底线和职业素养的吧。
这么没有底线, 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她给点贿赂混一混, 就能过了这关。
这个时候,电梯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叮”。电梯停了下来。
万铱回头去看,她本以为自己只有两个剧本:
要么电梯里的女鬼和眼前这群不知是人是鬼的生物是一伙的,她一个人完蛋;
要么电梯里那女鬼就是个单纯的强大女鬼——什么破烂规则,在强大女鬼面前都是废纸一张——这群男人因为自己举世罕见的愚蠢连累她一起完蛋。
但是,万铱眼前,出现了第三种可能。
电梯停在了8楼,没有继续往下走。
什么情况?总不会是女鬼追人追到一半,饿了去吃个夜宵吧。
8楼有夜宵吃吗?
那群年轻男人中,有个人穿着没怎么系扣子的黑色衬衫,袒露着大半平整的胸膛,手上还拎着个酒瓶。他往万铱的方向走了几步,嗤笑一声:“你不会编故事编的自己都信了吧?”
这人梳着个背头,对着瓶口喝了一口酒,随手把酒瓶往后一扔——装着酒的酒瓶砸在地上,发出了闷闷的“碰”声,酒液四溅。
衬衫男斜斜倚靠在前台的大理石桌面上:“你今天可不走运,我们本来还有十分钟就走了,我们要是没发现——你大可以随便违反宵禁,和自己的小情人共度良宵,但是既然撞在我们手里了……”
他接过了身后朋友递过来的臂徽,往自己手臂上一拍:“那就由不得你了。”
那是个黑底金线的臂徽,上面写着两个字“督察”。
万铱:“……”
等、等一下!难道后面那六条规则不是用来防范鬼魂的,而是这个国家“宵禁”的具体规则规范?
不对吧?“宵禁”和第7条“尽量帮助你的朋友”有什么关系?
万铱的大脑飞速运转时,衬衫男旁边的一个男人对万铱出示了一本薄薄的《督查组执法细则》:
……
12.凌晨12点之后出现在公共场合的可疑人员,应当被拘禁与调查。
13.督查组在巡查过程中,应当佩戴臂徽。在做出执法决定之后,应当将对应规则以书面形式告知该可疑人员。
……
万铱只看了两条,那个小薄本就被收走了。
衬衫男做了个手势:“走吧,小姐,让我们动手,你可就最后一点体面也没了。”
万铱心中隐约有什么猜测,但是又模模糊糊落不到实处。
前台的西装男人——他应该不是督察组的,而是莱斯青年大厦的值班人员——对万铱投来沉痛的目光,像是在提前悼念她。
尽管万铱还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但是有一件事很明显——被这群深夜醉酒的男人拖走,不会有好下场的,可能还不如刚刚死女鬼手里。
但是电梯停在8楼,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
衬衫男的头发有点长,往后梳成背头,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光,也不知道是抹的发胶还是单纯的油头。
他和身边其他男人一起把万铱围住,裹挟着她往外走。
万铱有点慌了,要是其他无限定者现在肯定有办法强行上演《速度与追逐》,但是她现在没有别人的无限定可以复制,完全是普通人一个。
“听我解释……”
她话没说完,被衬衫男打断——他直接把食指虚虚地抵在了她嘴唇前,重复了她看过的第十条规则,警告道:“不要大喊。”
万铱抓着车门,不肯上他们的车:“你们去8楼看一下,就能看见我说的那个东西,你们不能没有调查就下结论。”
衬衫男伸手去掰她的手指,万铱哪会让他那么轻易得逞,死撑着不松手,咬着牙和他角力。
“等一下。”一个低沉有磁性的男音出现在了他们身边,那人瘦高修长,穿了件灰黑大衣:“你们错怪她了。”
万铱看向那个大衣男。
大衣男行迹匆匆,似乎是刚横跨几个街道过来的:“她脑子有病。她该去的地方是医院,不是督察队。”
万铱:“……”
等下,把年轻女性打成精神病人不是拐卖的第一步吗。
要是是拐卖的话……
能不能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选择被女鬼噶了算了。
大衣男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是保健委员会的执行员,这是我们领导签署的出行证明,我到莱斯大厦来,就是为了把她带回去。”
衬衫男皱着眉头,很不满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衣男:“她在康宁可医药有限公司上班,她们公司研发的新药出现了大问题——研发人员不满足用动物做实验,在偷偷用自己的同事做实验。”
大衣男一本正经地甩出一连串医学名词:“她的脑部组织因为药物影响供血异常,颅内的部分组织因为长期缺血而病变萎缩,最终使得她的基础生理功能受到了严重影响——她会产生幻视。”
衬衫男眉心微蹙:“所以她刚才那一大通胡言乱语都是被幻觉吓的?”
大衣男:“你看她刚刚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这世界上没有鬼魂,所以很明显,她脑子有点病……这种幻视病人我们保健委员会从没接收过,一片空白,这是第一次,是非常罕见的材料,不能去你们督察队。”
衬衫男又检查了一遍大衣男人的证件,没发现什么异常,悻悻地松了手,撂下一句狠话:“你们最好快点把新药搞出来,不然迟早有一天撞在我们手上。”
大衣男人微笑,只说了一句:“我们尽力。”
万铱顺从地跟着大衣男人上了他的车。
衬衫男对她的顺从很不可思议——大约在他看来,被督察队带走可能还有活下来的概率,被保健委员会拉去做实验材料,可是一点活路都没有——大衣男人的公务用车开出去好一段距离,他还皱着眉头目送他们。
万铱有点后悔刚才没演一句天真的“你会治好我的病吗?”,这样她顺从地上车就更好解释了。
大衣男人把车内的灯给熄灭了,车窗一直是关着的,外面的人就一点都看不见车内的情况。
“你果然发现了。”他一边开车一边抽烟:“还是糊弄那群醉鬼容易。”
这个人,他刚刚明明说“从没有接收过幻视病人,对幻视病人的情况一片空白”,但是又准确地指出“她刚才被(幻视的)鬼魂吓到了”。
他不是刚刚才到这条街上的,他一直在观察她的情况。
既然出来帮她解围,那他很有可能并不对她抱着恶意。
万铱选择赌一把。
万铱说:“谢谢你救我……但是请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万依依的朋友圈和通讯录里,可没有一个保健委员会的工作人员。
大衣男人长长吐出一口烟气,香烟的气味弥漫了整个车厢,车内呛人得厉害。
他说:“看见你,我想到了我的女儿。”
是个很标准的温情电影开头,见义勇为的中年大叔长叹一声,一边抽烟一边讲起过去。
“我女儿很调皮,总是不把规则放在心上。为此我和她妈妈不知道骂了她多少次,上一次我值夜班,远远就看见家里窗户上有个黑色的剪影,是什么东西吊在了我家吊灯上。再走近一点,发现家里的门没关。”
“我吓死了,以为我女儿违反规则,在晚上把家里的门给打开了。她总是这样,不太在意这些规则,有时候像你一样,不小心就违反了规则。但是她还小,我和她妈妈总能及时帮她遮掩过去。而且,在那次夜班之前,她已经乖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家里的灯开着,她的玩具倒了一地,所有地方都很乱,厨房里还有一滩血。我都快晕过去了。我虽然会骂我的女儿,但我真的很爱她,我是全天下最爱她的人。”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仰头去看客厅里的吊灯——我怕上面吊着我女儿的尸体,我怕她违反规则被发现了。”
“但是我终于还是看了过去,谢天谢地,上面是我女儿的布娃娃,那个布娃娃的围巾卡在吊灯上了。厨房里那滩血也不是什么血,是打翻的番茄汁。我一定要打她,不只是骂她了,太调皮了。”
“我真的很爱她。看见你,我就想起了她,本来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你的,但是想起她,我就不能袖手旁观。”
听到她女儿没事,万铱不自觉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点,往松软的座椅上靠了靠。
万铱靠到座椅的第一秒,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她旁边座位放着一个大袋子,袋子原本虚靠在座椅上,现在失去平衡,栽倒在了地上。
大衣男人笑了一下:“那滩血不是血,我女儿是被掐死的,她的尸体躺在我和她妈妈的床上,脸都紫了。”
那个袋子里装着一个蜷缩起来的男人——准确来说,是一具被扒掉了外衣、蜷缩起来、还温热着的男人尸体。
万铱被吓得汗毛倒竖,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排的大衣男人。
大衣男人继续说:“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我要和它作对到死,它的规则、它的走狗,没一个是无辜的,能杀多少我就杀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