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钦华的葬礼定在十一月十五日。
临城悄无声息地入了冬, 容家后院里,枯黄的叶子彻底落了个尽,似乎也无声昭示了容家的颓败之势。
客厅内的电视机里, 财经新闻的播报声徐徐传出来, 剖析着容氏即将破产的近况。
正如大厦倾颓般,按照林森所说,容熠本就无心接管集团, 这几年容震和容旭早在暗处转移资产, 无人阻拦。如今的容家也自然承受不住贺晟的攻势,宣布破产恐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而如今容家人又因为遗产的事情争论不休, 前几天容诗雅整天来闹, 都被林森带来的人拦在了门外, 吵吵嚷嚷个不停。
她就像是刚刚从一个囚笼走出来,却又迈入了另一个困境当中,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原本她已经决定好离开临城, 可眼下, 如果她想拿到那样东西, 就不得不留下来。
所有的计划都被措不及防地打乱。
结婚, 她能找谁结婚?
钟庭白?
还是......
虞清晚强迫自己收敛思绪,不再想下去。
她抬手用遥控器关掉电视,从沙发起身上楼。
画室里, 她把自己想带走的几幅画整理出来, 给每一副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仔细包好。
这几天里她又想办法在网上联络了几家临城的画廊, 却不想都□□脆利落地拒绝了,默契得异常,很难不叫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示过。
至于那个人是谁....
虞清晚垂下睫, 眼前蓦地又出现前几天在医院门口的画面。
除了贺晟,想必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通过画廊卖画的念头被这么断了,虞清晚也没想放弃。
前几天秦悦柠还给她出了注意,建议她开通一个微博和ins账号,说是现在有很多自由画家都是这样,把画过的画都拍成照片发布到公共平台上,说不准哪天就卖出去了。
虞清晚想了想,也觉得是个好办法,便照她说的做了。
接起电话,对面乖巧地叫她:“清晚姐姐。”
虞清晚顿了下,立刻听出了对面的声音,柔声道:“嘉赐?”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他:“怎么了吗嘉赐?”
秦嘉赐奶声奶气地答:“清晚姐姐,我姐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昨晚我看见她一个人偷偷在房间里喝酒。”
“她还搬了纸箱子回来,也不早起去上班了。我怕她被人欺负了。”
小孩子直觉敏锐,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秦悦柠的情绪不对。他也不认识其他人,只好偷偷给虞清晚打来电话。
闻言,虞清晚开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几天她忙着容家的事无暇分心,也没注意到秦悦柠已经有两天没主动联系她了。
挂了电话,虞清晚在网上找到了秦悦柠公司的前台号码,立刻打了过去。
“你好,我想找一下市场部的秦悦柠经理。”
电话对面回答:“秦经理啊,她前天就已经离职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虞清晚心里一沉。
她又急急道:“方便问一下她离职的原因吗?我是她的朋友。”
对面含糊地答:“抱歉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挺突然的。”
自知得不到答案,虞清晚道了声谢便挂掉电话。
她下楼让李姨准备了些吃的,就赶紧让容家的司机把她送到秦悦柠家里。
敲响房门不久,秦悦柠就在里面开了门。
她没打扮,脚上踩着棉拖,短发发尾微微翘起,两处乌青挂在眼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开门,看起来似乎已经在家里宅了好几天。
看见虞清晚站在外面,秦悦柠顿时清醒了。
“清晚?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见她脸色憔悴,虞清晚细眉拢起,目光更担忧。
“我来看看你。”
她走进去换了鞋,“我给嘉赐带了点甜品过来。”
“大晚上的,你怎么还特意跑了一趟.....”
虞清晚看着她状若无事的模样,轻声打断她的话:“工作的事,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闻言,秦悦柠顿时一愣,没想到虞清晚已经知道了。
她没急着回答,先打发着弟弟去客厅:“秦嘉赐,你自己去客厅看动画片边看边吃。”
小男孩立刻抱着点心奔向沙发,开心得不行。
餐桌这边安静下来,虞清晚忧心忡忡地望着她:“工作丢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悦柠故作无所谓的语气,仰头喝了一口桌上的啤酒,才说:“我不想让你担心嘛,本来说好帮你的忙,结果没帮上,多丢人。一份工作而已。”
虞清晚咬紧唇,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和贺晟有关。
她既然已经被各大画廊拉进了黑名单,恐怕也牵连到了秦悦柠身上,连累她丢了工作。
看着她愧疚的神色,秦悦柠连忙出声安慰她:“哎,没事儿的,本来我们那个老板就看我不顺眼,可能刚好想借着这个机会开了我吧。你别想太多,这事儿不怪你。我存款还够,休息一阵子再去找新工作也没问题。”
她说得故作轻松,但虞清晚了解秦悦柠的状况。
秦悦柠的父母身体不好,都在老家的小县城里养病。秦悦柠一个人带着弟弟在临城生活,赚的钱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给弟弟治病。
眼下她这样说,都是为了让虞清晚别自责罢了。
可越是这样,虞清晚的心里就越像压下了一块石头,沉得她无法呼吸。
她只有秦悦柠这一个朋友。
每次虞清晚有事,秦悦柠都会不留余力地帮她。
这两天容家乱成一团,她甚至都没有主动询问秦悦柠这几天怎么样。
反而害秦悦柠被她牵连。
顿时,一阵强烈的愧疚将虞清晚包围。
她不能就这么让秦悦柠因为她丢了工作。
从秦悦柠家离开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回容家的路上,她握着手机纠结,想要打给贺晟,可想了想,她还是打给了容熠。
总得先想办法帮秦悦柠解决问题。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起。
她犹豫着开口:“容熠,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虞清晚不习惯麻烦别人,但现在这种时候,她能毫无芥蒂开口寻求帮助的人,也只有容熠。
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容熠带着蓝牙耳机,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一心二用打着电话:“你说。”
虞清晚继续道::“是我朋友,她最近丢了工作,你的公司里还有空闲的职位吗?”
容熠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多问一句:“知道了,我让助理安排。”
她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又关切道:“你这几天怎么样?”
“北城的工作没处理完,这几天暂时回不去。”
说着,容熠的语气里都透着一阵烦躁。
贺晟,真他妈够狠的。
操。
心里骂了几句脏话,容熠想起什么,转而又问:“林森已经告诉我了,遗产的事。你怎么打算?”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虞清晚安静下来。
片刻,她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容熠这才放心下来,又忍不住叮嘱:“成,没想好就行。总之,别考虑跟贺晟扯上关系,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离他越远越好。”
听着容熠的话,虞清晚又想到刚刚秦悦柠红着眼圈的样子。
她澄亮的眼眸一点点黯淡下去。
或许,容熠之前说的是对的。
她和贺晟不合适。
他们谁都不能再继续错下去。
过去的一切,所有的秘密,都应该被彻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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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辆纯黑劳斯莱斯稳稳驶出停车场,汇入街道的车流。
又是一场应酬刚刚结束,后座弥漫着淡淡酒气。
车窗外清冷的月光照射进来,忽明忽暗地笼罩着男人的轮廓。
车里安静的几乎没有声音。
贺晟独自一人靠在椅背上,微阖着眼,眉眼透着不易察觉的疲色,深邃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浑身散发着冷戾的气息,愈发不易靠近。
还有几分莫名的寂寥。
太阳穴一阵阵抽痛,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从扶手盒里翻出药瓶,倒了药片,混着冰凉的矿泉水吞服下去。
后视镜里,岑锐看着他的动作,想要出声劝阻,最后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从去年开始,贺晟才完成了贺家的最后一道考验,正式接受贺家的事务。
可近年来,贺家家族产业涉及领域很广,一些地区的负责人仍是贺家其他晚辈,利益盘根错节,觊觎总裁职位的人大有人在。
权利想要全部握在手里,并非易事,也需要时间。
以至于贺晟来到临城的这些时日,除了每天高强度的工作,还有应酬接连不断。
旁人除了工作,还有自己的生活和家庭。而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可以用来消除疲惫。
但贺晟不同。
除了让人仰慕的名利和地位,他一无所有。
连家也没有。
就在车厢内安静的这几秒里,贺晟闭着眼,沉声开口。
“有话就说。”
回过神,岑锐轻咳一声,想起重要的事:“是下午您在开会时,董事长来电,希望您周日下午安排时间,见一见北城盛家的盛茴小姐。”
话音落下,车厢更静。
气息浮动,岑锐不自觉绷紧神经。
紧接着,他听见男人嗓音低哑地问:“他还说什么了?”
岑锐顿了顿:“董事长还说,您是时候该考虑商业联姻,选择一位合适的妻子成家。盛茴小姐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也能帮助您更快拿下澳洲的矿区管理权,所以董事长认为并无不妥。”
联姻作为一场利益置换,早就是豪门之间心照不宣的手段之一。贺铭自然也想计划着利用贺晟的婚事谋取更多利益。
“下个月就是董事长的五十大寿,他说,他希望您到时不是一个人回去。否则,他会重新考虑,澳洲地区的管理权是否要交还给贺珏少爷。”
贺晟轻笑了声,语气意味不明:“算盘打得不错。”
他微微眯起眼,漆眸深处闪过一抹狠绝。
“给贺珏,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拿。”
岑锐低头不敢作声,很快就听见贺晟沉声问:“容家呢?”
“下午容家其他人在遗嘱宣读结束之后就离开了,容熠的人也在场,应该没有人敢此时对虞小姐发难。”
时刻关注容家的情况,几乎已经变成了岑锐每天的工作日常之一。
贺晟甚至专门安排了人在容家老宅外盯守,以确保她的安全。
贺晟眉心微松,冷声说:“盯好容震,那群人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是。”
岑锐欲言又止:“还有一件事,是容钦华留下来的遗嘱,有一条专门针对虞小姐的继承条件是....”
贺晟目光凛了凛,不容置喙:“说。”
岑锐壮着胆子补充:“已婚。”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凝固,气压跟着飞速降低。
静默半晌,矿泉水瓶的瓶身被捏得微微变形,随即滚落在脚下的地毯上,水滴飞溅出来。
男人的眸子像是浸了墨般暗沉,隐在阴影中晦暗难辨。
他轻勾起唇,重复刚刚那两个字:“已婚?”
岑锐顶着那阵威压,只觉得这工资拿的真不容易。
他艰难点头:“而且.....虞小姐似乎已经答应了。”
安静片刻,贺晟轻笑,声线辨不出情绪:“很好。”
“还有就是,明天就是容钦华的葬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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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虞清晚在床上辗转难眠。
她心里记挂着秦悦柠工作的事,很早就起了床。
大概是要换季,连续几天的阴雨天,让她觉得浑身提不起力气。
早晨起床,虞清晚又不得不多喝下一碗预防感冒的药。
舌尖都漫开一阵铁锈味儿,她皱着眉,喝了几口手边的白粥才压下去。
兴许是知道她担心,容熠那边的消息来得也很快,已经给秦悦柠安排好了合适的工作,第二天就可以去报道。
她把信息发给了秦悦柠,从昨晚开始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今天是容钦华下葬的日子。
大概是因为知道容家破产的原因,害怕被牵连,没人敢和现在的容家走近,灵堂里来吊唁的达官显贵寥寥无几,显得格外苍凉冷清。
昔日风光无限,到头来却让人唏嘘不已。
到了墓园里,只剩下容家的几个亲属在。
初冬时节,天不出意料地又下了雨,细密的雨丝斜落而下,沾染了初秋的凉意,寒气似乎能透过衣物钻入骨髓。
清冷的雨水顺着伞骨流淌下来,在台阶下汇成一处水洼,几片萧条的枯叶飘扬进水洼,淅沥雨声不绝于耳。
密密麻麻的黑伞占据了整片墓地,气氛肃穆而压抑,一派萧条。
墓碑前,容家人依次上前跪拜。
唯有虞清晚孑然而立。
那种脱离控制的恍惚感,终于在葬礼开始的这一刻,彻底落入实处。
她仍是一袭黑衣,乌发披肩,面庞白皙,如清水出芙蓉,只有胸口衣襟上别着白色袖章。
和周围人不同的是,虞清晚的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海棠花。
透白的花瓣上沾了水珠,淡黄的花蕊沉甸甸地盛放在她的怀中,在此刻荒芜萧条的场景下,更加脆弱美丽,却又好像拥有着不可言说的生命力。
她的目光静静望着这束花,如水般眸底泛起点点涟漪。
透过那束花,就像在望着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末了,所有情绪又随着雨丝落入土壤,悄无声息地被掩盖回去。
等所有人都祭拜结束,虞清晚才最后一个上前,弯下腰,没有将那束花放在墓碑前,而是放在旁边的空地上。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屈膝,慢慢跪了下去,出神地盯着那束沾了雨水的海棠。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祭奠的人,并不是容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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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寂静,下坠的雨水砸落在墓碑上,啪嗒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引得众人都回头看去。
容震刚转头,看清身后走来的男人,表情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
贺晟来了。
看见来人,周围站着的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屏紧了呼吸,脸上出现了紧张的神色,齐刷刷地往两边靠,让出了一条路。
导致容家沦落到此番境地的罪魁祸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他们却也根本不敢多说半个字。
墓园的气氛随着男人的出现而变得更为压抑,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容家两个旁枝小辈躲在人群最后方,才敢小声窃窃私语。
“贺晟怎么来了?”
“恐怕是来欣赏一下容家现在的惨状吧。我听说他连贺家那些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照样下手,何况是容家。”
“简直是丧心病狂,”一人咬牙切齿地忿忿道,“他这样的人,作孽太多,不会有好下场的。”
容诗雅躲在容震身后,止不住探头,想看,又不敢看。
她的心里止不住地有些开心,期待着一会儿看到虞清晚被欺辱的惨状,也忍不住在缝隙里偷瞥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到现在为止,贺晟还从未在媒体上公开露面过,不少临城的名媛千金想尽办法也没能见到贺晟一面。甚至连她都不知道,这个轻轻松松就能让容家破产的贺家掌权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第一眼望去,只觉得男人身上的杀伐戾气太重。
身后的助理举着黑伞,遮挡住了男人的面容,只露出下半张脸清晰分明的轮廓,紧绷的喉结线条。
高挺的鼻梁,薄唇紧抿,气场冰冷而强大,让人忍不住望而生畏。
直到伞的高度微微倾斜,露出一双漆黑凌厉的眼。
容诗雅的呼吸顿时屏紧。
他浑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幽暗的视线里只有跪在墓碑前的那道身影。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再没有其他值得他去看的东西了。
雨丝越来越密,很快打湿了虞清晚的发梢,显得有些狼狈。
女人的身形极为瘦弱,在雨里似是摇摇欲坠,可她的背脊又挺得极为笔直,如风雨里屹立的秀竹。
她像是要在那里跪上一辈子。
容家,难道就这样值得她留恋吗。
贺晟的眸色越来越沉,垂在身侧的手背绷紧,青筋凸起。
虞清晚跪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已经跪了多久。
她并不知道的是,她跪了多久,身后的那道身影便在那里站了多久。
四周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只听得到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墓碑上。
雨丝落在她的眼睫上,打湿了睫毛,眼前的视线也变得迷蒙。
身上的衣服也慢慢潮湿起来,如囚笼般紧紧箍在身上,寒意蔓延开来,让她的身体不禁打着冷战。
这时,细密的雨丝从头顶消失。
她怔了怔,从凌乱的思绪中抽离,抬起头的瞬间便撞进男人深邃如墨的眼中。
“贺晟....”
他半蹲下身,骨节分明的手扼住她的下巴,半逼迫着她的脸转向墓碑。
想起她那天毫不犹豫和钟庭白离开时的决绝背影,残存的理智几乎快要分毫不剩。
脑中忽然又浮现出当年她毫不留情离开的样子。
她骗了他,拿走了他的东西,坐上容家的车。
然后用那双他熟悉的眼睛看着他,说出的却是最无情的话。
“贺晟,我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放过我,好吗?”
骗子。
一瞬间,贺晟的指腹的温度比落下的雨水还要冰冷,感受到他身上蔓延的冷意,虞清晚的身体也不自觉颤栗起来。
感受到她的颤栗,贺晟回过神,俯身贴近她的耳边,满意又恶劣地勾起唇。
“你依附着的那棵树,终于倒了。”
“而你,只能来求我。”
低沉的声线混杂在淅沥的雨声里,男人的长指冰冷异常,让虞清晚忍不住生出几分恍惚。
她抿紧唇,脑中猛然间又想起昨天秦悦柠的事。
她可以不在意自己,不在意容家,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秦悦柠被牵连。
他总要用这种方式逼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从心头升起,各种复杂的情绪乱作一团,让她呼吸越来越紧。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容家那间黑暗狭小的房间里,那只手朝她逼近。
心底最深的恐惧感瞬间将她的大脑占据。
虞清晚浑身狠狠一抖,她想也没想,忽然歪头狠咬住他的手掌。
直到口中尝到淡淡的血腥气息,她才恍然回过神。
“你做梦。”
她从未露出过如此决绝的眼神,似乎势必要将和他的一切过去斩断。
大概是这个眼神真的刺激到了贺晟,男人的漆眸眸顷刻间变得晦暗,戾气翻江倒海,将理智烧得全无。
他笑意冰冷:“可惜,你没得选。”
虞清晚跪了太久,身上的衣物已经被雨水浸湿,自己都不曾发觉自己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近乎麻木。
贺晟看着她不自觉发抖的身体,眸色一沉。
下一刻,他抬手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裹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
身体忽然腾空,落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虞清晚睁大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挣扎起来:“贺晟,你放开我....”
奈何男女力量悬殊,体型差距也大,哪怕虞清晚在他怀里不停挣扎,贺晟的每一步依然走得又快又稳。
人群里,看见虞清晚被带走,林森的脸色瞬间失去了以往的沉稳,抬脚就要追上去:“小姐!”
一旁的容旭乐得看戏,眼疾手快地把林森拉住:“哎林助理,你这是干什么去。”
林森冷冷瞪着他:“你没看到小姐被人带走了吗,放开。”
容旭这些年早就看不惯林森,他也早看出来林森对虞清晚的心思不算单纯。
林森这些年一直跟在容钦华身边独揽大权,做事从无纰漏,致使他们这群人几乎在公司里说不上话。这些年明里暗里偷偷照顾着虞清晚,真当他们谁都看不出来了。
容旭冷笑一声,语气讥诮:“你觉得你管得了贺晟吗,省点力气吧林助理。那女人当初为了过上容家养尊处优的日子背叛了贺晟,那是她欠下的债,现在被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林森的手背一点点握紧,向来清冷的眼里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红,呼吸也变得沉重。
过去容钦华犯下的错事,他也是帮凶。
他们都罪孽深重。
自始至终,明明虞清晚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最后却偏偏要她来承受一切。
复杂的情绪几乎快要将他压垮吞没,愧疚,自责,亦或者后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大雨瓢泼下,似乎一切过往的罪孽都能被洗刷。
林森失神地望着那束墓碑旁被暴雨侵蚀的海棠花,又在记忆里隐约看到了女人绝望的脸庞。
浑身仿佛被卸去了力气,他跪在地上,冰冷的雨水顺着年轻男人的脸颊滑落。
他轻声喃喃出声:“她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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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虞清晚就被贺晟抱回车上。
前排的司机和助理非常识相地快速下了车,又将后排的遮挡落了下来,一时间形成了封闭的空间。
车内温度适宜,暖气扑面而来,椅背富有弹性的触感与背部相贴,让她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
天生的体型差距带来的压迫感,
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侧脸,虞清晚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就要挣扎逃离。
“贺晟,你别这样,你放开我.....”
下一刻,他欺身把她压在座位上,轻而易举地扼住她的两只手腕,让她的所有抗拒都无法施展。
绝对掌控的姿势,不由分说的强势和霸道,令车内本就狭小的空间越发逼仄。
这是重逢之后,贺晟第一次在她面前完完全全地失控。
又或者说,之前的他只不过是一直在克制。
想起昨晚知道的事,贺晟的目光暗了又暗,幽深的视线紧紧噙着她紧咬着的唇,眼里几乎发狂。
他字字咄咄逼人:“虞清晚,你想嫁给谁?”
听到这句,虞清晚浑身一僵。
原来他都知道了。
瞬间,她理解了贺晟为什么会如此失控。
而贺晟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
男人粗粝的指腹压在她手腕间的肌肤上摩挲,干燥温热的肌肤贴在一起,体温贴着脆弱的血管一寸寸渡过来,过电一般传进四肢百骸的颤栗。
心跳乱了节奏,呼吸互相交织,甚至掩盖住了外界嘈杂的雨声。
“非要和我对着干,是吗?”
他轻笑着,视线几乎快要攫住她的心脏,笑意却不达眼底。
“虞清晚,你是觉得我舍不得动你,才一次次踩着我的底线,是吗?”
他一边轻声问着,鼻尖几乎快要相触的距离,让虞清晚的呼吸忍不住变得沉重而急促起来。
她抿唇不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很委屈。
眼圈控制不住地红了,身体也因为冷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头也开始一阵阵发晕,此刻也只能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动她,可不代表不会对别人下手。
贺晟如果真想逼她,他有千百种法子让她就范。
女人的乌发早就在挣扎时变得凌乱,几缕发丝被雨水打湿,粘在纤弱脆弱的雪颈上。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散乱开,里面的黑裙也早就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弧度美好的曲线来,充斥着黑白的禁忌美。
唯有一双清凌的眸子湿漉漉地望着他,眼睛红得像兔子,她紧咬着唇,目光柔弱又倔强,在无声地跟他对抗。
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也不惧他,毕竟他们曾经朝夕相处了四年时间。都是他亲手惯出来的。
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贺晟喉结一滚,握着她的力道陡然就松了些。
他本就没敢用什么力道,她身上太娇,稍一用力就会红,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他还是妥协了。
虞清晚仰起脸直视他,倔强地回:“总不会是你。”
想起秦悦柠的事,她的声线在颤,第一次用质问的语气:“我们之间的事,你为什么一定要牵连到周围的人。和悦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牵扯到她身上。”
贺晟蹙了蹙眉,没听懂她的话。
“你说什么?”
“是你让她丢了工作,不是吗?”
没有给贺晟解释的机会,虞清晚咬紧唇,用伤人的语气,她一字一句道:“贺晟,你这样只会让我恨你。”
没空细究她前半句话,只听见后一句,贺晟的眸色顿时窒住,眼底的情绪一寸寸四分五裂。
她甚至没问一句,就认定是他做的。
大概在她的眼里,他一直都是作恶多端的人,做事不择手段,自然改不掉骨子里的恶劣和疯狂,也永远比不上钟庭白的清风霁月。
这就该是他,被世上所有人厌恶,唾弃,然后抛弃。
当然也包括她。
外面的雨点砸落在车窗上,啪嗒作响,像是敲击在心上,一下又一下。
周围的空气诡异地安静着,刚刚在雨里染了凉意,虞清晚的身体此刻已经有些受不住。
她轻咳出声,瘦弱的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也就在这时,贺晟忽然彻底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
深邃的眸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受伤和颓然,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
贺晟并不打算解释她刚才的质问,轻笑了声,索性回道:“你不是早就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虞清晚顿时一怔。
不等她回答,贺晟又扯了扯唇角:“恨吧。”
他不在乎。
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她对他,是恨或爱,又有什么所谓。
比起一别两宽,恩怨皆消,他宁愿和她纠缠着,不死不休。
他垂眸看着她,眼神执拗而强势。
“记住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嫁给任何人。”
话音落下,心脏忽然重重地跳了一拍。
虞清晚无声地咬紧唇,又听见他道:“或者,还有一个办法。”
贺晟忽然攥住她的指尖,伸向自己的喉结处。
虞清晚瞬间睁大眼,想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着挣扎不得。
直到摸到那处冷硬的位置,她忍不住呼吸一滞。
下一刻,贺晟扣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滑过他微微起伏的喉结线条,留下一道暧昧不清的红痕,烙印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像是在为她演示什么。
那是动物身上最脆弱的喉管,只要割破,便能一击毙命。
他亲自把自己唯一的弱点送到她手上。
男人低垂着眉眼,薄唇轻启:“杀了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虞清晚惊愕地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贺晟。
对上他漆黑的眼,她才看清他眼底的认真和疯狂。
一时间,她的唇动了动,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还在握着她的手教她,声线喑哑:“用刀,割开这里,很快就会死。喷出来的血会很多,怕脏手吗?”
这辈子唯一逃离他的可能,就是亲手杀了他。
死在她手里,他认。
大概是料定了她的反应,贺晟却忽而愉悦地弯起眼睛,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
他的眼眸本就生得极为艳丽,只是被平日里的冷意和戾气压着,此刻却是说不出的邪肆和疯狂,如妖孽勾人。黑长的睫羽低垂着,覆盖出一小片阴影。
俊美五官带来的视觉冲击性极强。
漆黑的瞳孔倒映出虞清晚此刻愣怔的模样,像是真的被他的疯劲吓着了,指尖残留的体温隐隐发着烫,心脏剧烈到几乎快要跳出胸口。
窗外雨声不歇,车窗被雨幕层层冲刷,她听见他问。
“虞清晚,舍得下手吗?”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