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立越想, 越觉得这事可行。先前她一直担心,要是姜斯民成为宜县革委会的一把手,会不会给她的家人带来威胁, 却从来没有想过, 她们完全可以从根源上消除这个威胁。
要是宜县革委会是一个有序、平和、不激进的单位,能够代替县委正确地领导宜县的革命工作, 那么未来十年里,姜斯民这种人,不跳还好,一旦乱跳起来, 怕是宜县先没有他的立身之所!
爱立觉得, 她先前真是被固有思维给束缚住了,思路一打开,整个人都豁然开朗不少。
有些兴冲冲地和安少原道:“学生们思想还不成熟,都有跟风的心理,如果安连长一开始就能带出一支很好的志愿者小分队,后面肯定能吸引更多的学生来加入。”说着, 又补充道:“不如,一开始就从各个中学里的刺儿头里,选拔出一支小分队来。”
沈爱立的想法很简单,刺儿头一般都有胆有识,后面常跟着一群人, 以他们马首是瞻。要是把刺儿头训练好了, 跟在刺儿头后头的那些学生, 也就是自己人了。
樊铎匀也提出了一点看法,“还可以请公安同志帮忙指导志愿者们,如何在宜县街头正确执法, 这样一来,可以培养学生们对工作的信念感,二来,从一开始就对他们严格以求,有便于后面建立起有序、严格的执法小分队。”
爱立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接话道:“学生们对军人和公安,都本能地比较崇敬和信赖,如果能够和公安局合作,定然能够吸引更多的学生加入,我们不必管有多少学生要求加入,只要注意,需得严格把控入选学生的品性,不能让心怀不轨之人,趁机混进来。”
如果保证了组织的纯洁性,那么宜县在后面狂飙突进的日子里,定然能免掉许多家庭,本不该有的苦痛和伤疤。
安少原见他们夫妻俩,一会一句,竟然隐隐地将他并不成形的计划,给一点点地丰满起来,心里头也觉得有些期待,和樊铎匀道:“公安局那边,倒没有问题,先前这边有人牵头,办了一个转业军人民间交流会,我和里面大部分人都认识,就有在公安口的同事。”然后又和樊铎匀、沈爱立商量起学生志愿者的一些细节问题来。
樊铎匀和爱立因为还惦记着要回汉城去,眼看着最后一班车快赶不上了,忙和安少原告辞。
安少原却觉得意犹未尽,起身将他们送到了车站,临分别的时候询问了爱立小姨和哥哥的单位,知道分别在宜县棉纺厂和银矿以后,斟酌着开口道:“你们要是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忙看下,要是姜斯民有什么动静,就给你们去信。”
在这个特殊时期,多一个人帮忙,自然是好事,爱立忙感谢。
安少原微微笑道:“不用客气,我和以恒、林森都是过命的交情。”顿了一下又道:“能够和你们成为朋友,我很高兴。”如果不是他和杨冬青这一层关系,他从部队里转业以后,怕是早就去看望谢林森的妹妹和林以恒的小舅子了。
他们一起上过战场的兄弟,和自家亲兄弟也没有什么区别。特别是,他转业以后,无论谢林森和林以恒,都给他来了好几封信,问他有没有什么困难。这份情意,他一直记在心里,苦于无法回报一二。
因为杨冬青的缘故,安少原觉得沈爱立和樊铎匀,大概都不想和他过多来往,他也不便去打扰人家。
今天看到他们俩来访,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车很快就要开,安少原退到了一边,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
安少原猜得不错,爱立心里确实有这样的顾虑,等车开动以后,低声问铎匀道:“你觉得,安少原最后会狠的下心,对杨冬青动手吗?”虽然安少原自己说,他至今没有动手收网的原因,是想顺藤摸瓜,找到姜斯民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证据。
但是,也难说,这不是他的推词。
爱立对杨冬青的女主光环,可一点都不敢低估,前有宋岩生面对八年十年的牢狱之灾,都没有把她供出来,后有自己那怨种亲哥,用自己在矿下的辛苦钱养了杨家两年,最后也只是让杨冬青打了一份两百块钱的欠条,意思意思而已。
对杨冬青来说,这两百块钱,可能还有些割肉,但是站在她的立场看,她哥当时是想着给杨冬青一个机会的。
但是杨冬青选择了迫不及待地嫁人,别说半年,连两个月都没有等到。
而安少原和杨冬青还是青梅竹马,自小相交的,和杨冬青之间应该比她哥或者宋岩生,更有一些情分在。
这就让沈爱立不得不怀疑,安少原真得会动手吗?
以杨冬青投机倒把的数额,十五年牢狱是跑不掉的。等从牢里出来,大概有四十五岁,整个青春年华,都白白在里面虚耗了。
明知是这样的结果,安少原会忍心亲手将杨冬青送进去吗?
樊铎匀轻轻摇头道:“爱立,安少原曾经是一位意志坚毅的军人,他既然着手收集了杨冬青投机倒把的证据,就是下了决心,要办这事的。”
爱立点点头,朝车窗外望了一眼,车站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他们身后,也不再见安少原的身影。轻声和铎匀道:“他要是能完全走出上一段婚姻的阴影,应该能开启更好的人生。”当初她哥哥和杨冬青离婚的时候,她一直担心,哥哥走不出来,但是现在这个人已经完全从她哥哥的生活里消失了。
或许安少原也能够从这段阴影里走出来。
此时的安少原正朝单位新分他的房子,慢慢地踱着步子,思考后续要如何处理杨冬青投机倒把的事?他的身形笔直得就像一棵云杉一样,在宜县傍晚的街头,格外得吸引人眼球。
这似乎是他这半年来心情最好的一天,又有一种找到“同路人”的感觉。
在宜县工作的大半年,他偶尔也会在街道、供销社遇见杨冬青,觉得很奇怪,印象里那个善良、坚毅,像甜苹果一样的姑娘,似乎完全在记忆里模糊了开来,他现在对婚前的杨冬青的记忆点,只剩下是他的同学,杨家皮肤很白的长女,她的母亲很难缠,下头还有五个弟弟妹妹。
而和他一起生活时的杨冬青,是市侩、狡猾、爱慕虚荣和擅于揣摩人心的,是一个投机者的形象。
无论是婚前和婚后,他印象里的那个女孩儿,似乎从来都不是杨冬青一样。他有时候自己都迷惑,为什么当时会那样坚持地要和杨冬青结婚,甚而她离婚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托了媒人上门去提亲。
安少原想起这些事儿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当初的自己,像是被下了什么迷药一样。
还是说,杨冬青去汉城的那两年,变化了很多,以至于他会觉得故人面目全非?
安少原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就是这样聪明又会权衡利弊的女同志,如果真被抓了现行,她不会将和姜斯民的交易,一件件一桩桩地和盘托出以换得减刑吗?
他跟进了半年,都没有抓到姜斯民的马脚,显然姜斯民本身是极为谨慎的,与其一直耗费时间,不如换一种方式,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突破。
就是在正式通知公安,逮捕杨冬青之前,他得先回一趟老家,把妈妈接过来。不然,一旦杨冬青投机倒把被抓的事,传到了村里头,杨老头和江梅花怕是得找他妈妈闹。
***
周三的傍晚,爱立正和序瑜一起从单位出来,聊着齐部长要正式接任总工程师的事儿,序瑜正说着,副总工程师许有彬的意见比较大,闹到了徐厂长和刘葆樑同志跟前去。
爱立刚想问问序瑜,这对齐部长有没有影响,忽然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沈大姐!”
回头一看,发现是一个有些眼熟的男同志,大概二十一二的样子,身上穿着汉城食品厂的灰色工服,之所以能一眼就认出来是食品厂的,是因为以前见杨冬青穿过。
那青年踟蹰了一下,上前两步,低着头道:“沈大姐,我姐被派出所带走了,不知道可否请你帮个忙打听下情况?”
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爱立猜想,难道是谁知道她家和江珩走得近,来托她走江珩的门路问问?
爱立没有立即回绝,而是问道:“你姐姐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那男同志听了这话,似乎懵了一下,张了张嘴道:“沈大姐,我是春生,我姐姐是冬青。”
听到是杨冬青的弟弟,序瑜先就不耐烦起来,和爱立打招呼道:“爱立,你们聊着,我先回去了,刚才说的事儿,咱们明天再看看。”
爱立点点头。等序瑜走了,和杨春生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但是以我们家和你姐姐的关系,这个忙,不说我没有能力,就是有能力,我也不会帮。”
杨冬青被派出所带走的事儿,第一个告知她的竟然不是安少原,而是杨冬青的大弟,杨春生。
她也没有想到,安少原动作会这么快!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