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樊铎匀后, 爱立就去了单位资料室,保管员唐松妍看到她,笑道:“爱立, 你可好久没来了啊, 听说去了青市一年?”
“是的, 唐大姐, 您这边还好吗?”
唐松妍温和地笑道:“好,都挺好的,这次来看什么资料啊?我给你找找。”她听说这个姑娘升为机保部的副主任了, 陈立严和齐炜鸣俩个在扶持后辈这件事上, 算是没得说。
爱立笑道:“唐大姐,我今天是来看报纸的, 看下《文汇报》和《人民日报》, 对了大姐,咱们这边有申城的《解放与自由》杂志吗?”
“有的,你去前头第个架子上, 就有《解放与自由》, 《文汇报》你知道在哪的吧?”
“知道的, 谢谢大姐。”
爱立抽了最新一期的《解放与自由》杂志, 并没看到文江的名字, 转而看《文汇报》,也没有找到, 倒是被一份报纸上显目的标题《突出政治》引起了兴趣, 拿起来扫了一眼,不意就看到了“一句顶一万句”,突出伟人的话“句句是真理”,表示“突出政治, 一通百通”。
看得爱立头晕眼花,大体就是政治决定一切,从资料室出来,天已微微黑了,去食堂买了俩个馒头,准备晚上对付一口了事,没有带饭盒,食堂的工作人员给了她一张油纸包着,不想刚出食堂,就被人撞了一下,俩个馒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那人立即道歉,爱立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供销科的袁北山,这人在她党员转正大会上,受张柏年和王元莉的指使,当着大家的面,说她同情、支持敌`特分子魏正,也就是当时她已经和铎匀处对象,侥幸躲过一劫。
这么会儿袁北山也认出来她是沈爱立,面上有些尴尬。说要给爱立重新买俩个,沈爱立皱眉道:“不必了,掀了皮还能吃,外面虽脏,里面可不脏。”
袁北山一时面红耳赤,等沈爱立走了,没忍住“哼”了一声,嘀咕道:“看你装模作样的,能装得了几时。”
这一幕恰好被金宜福看见了,刚刚看到沈爱立,他本来就准备上前打招呼,然后就看到了袁北山在背后翻白眼的举动,等袁北山打好了饭菜,正高高兴兴地找座位的时候,也装作不经意地猛撞了下袁北山的胳膊。
袁北山眼看着他的粉蒸肉和醋溜土豆丝,“啪”地一下全盖在了地上,顿时呼吸都一窒,很不高兴地看向了金宜福,“怎么回事啊?会不会走路啊?”
金宜福也忙道歉,“我刚真没注意,不然我给你重新买一份吧?”
袁北山听他说重新打一份,火气立即就消了下去,就听他又道:“什么不要?同志,这可不是俩个馒头,这是一份肉呢,您怎么这么大方?”
他提到俩个馒头,袁北山立即就想起刚才自己撞到沈爱立的事,人家也没要他赔,这人可能恰巧看到了,一时也没好意思分辨。
金宜福见他不吱声,忙又道歉了两声,自顾自地说:“那真是谢谢同志你大量,真是对不住,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一步了。”
等人走了,袁北山才想起来,这人连地上的饭菜都没给收拾,当着食堂人的面,没好骂脏话,一口气憋着嗓子口,不上不下的。
金宜福转身就去宿舍找张扬了,把食堂发生的事和他们说了一下,张扬道:“哦,你说的是供销科的袁北山吧?这人和张柏年走得近,蛇鼠一窝,和沈主任一直有些过节,有一次张柏年在单位门口拦住沈主任,还是李哥把人赶走的。”
又补充道:“听说沈主任党员转正大会上,袁北山还跳出来说他通`敌,思想觉悟不够,不赞成她转为正式党员,后来是沈主任要他拿出证据来,他自己又说不出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事后被记过了。”
金宜福“嚯”了一声,“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当袁北山怎么好端端地在背后‘呸’人,张柏年那狗东西,你们保卫部也不管管?”
张扬好笑道:“怎么管?”被骗的年轻女工估计怕丢人,嘴巴都严的很,外人也就隐隐约约知道一点,又没有实际的证据。
金宜福道:“迟早有他吃枪子的一天。”
张扬心里却不由琢磨起来,说没有证据,其实是前头没人找到保卫部来,顾大山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主动管,一旦有人告张柏年,张柏年是铁定跑不掉的。
***
爱立这边一出单位,发现又飘起了雪花,一口气跑到了家里,发现林亚伦正靠在她家门上,冷得直跺脚。
爱立颇为意外地道:“亚伦哥,你从宜县回来了?”
林亚伦道:“冻死我了,爱立赶紧开门,进去再说。”
爱立忙开了门,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啊?怎么不去厂里喊我?”
“刚到,发现家里没人,就准备去你们单位问问,然后就看到你从马路那边跑过来,就没挪步子了。”说着,叹道:“爱立,你不知道我在宜县遇到了谁?”
“你不是去见我哥了,总不会遇到小宋同志了吧?”
林亚伦摇摇头,“这俩人的事后面再说,我看到了王元莉,天知道就这么巧,我和她就能在宜县银矿上遇到,还在大门口碰到的,我听她说找杨方圆同志,就留了个心眼。大表哥去给杨方圆买皮鞋的时候,还是我陪着去的。”
他可知道杨方圆是谁,还知道杨方圆被扣了帽子,下放到宜县银矿当工人,都是王元莉干的。
这女人竟然还敢找过来!
林亚伦一想到上午的场景,都觉得匪夷所思,他早上戴着一顶护耳的毡绒帽,还围了围巾,王元莉大概没认出他来,也有可能是压根没想到会在宜县矿上遇到一个大杂院里的邻居。
他听她说出了杨方圆的名字,就站在门口没进去了。
门卫询问她和杨方圆的关系,她说是同学,又要查她的证件,她拿不出来,门卫就不放她进去,王元莉递了一包烟过去,那门卫才说去把杨方圆喊出来。
等到杨方圆出来,一看是她,立即转身就要走,王元莉一把把人拉住了,声泪俱下地说自己对不起他,希望他能原谅自己,又说自己现在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张柏年怎么作践她、侮辱她。
最后还说,她是抱着寻死的心来找他的,如果杨方圆不愿意原谅她的话,她回头就跳长江,一了百了,让江水洗刷掉她的罪孽。
林亚伦说到这里,和爱立叹道:“爱立,她说跳江的时候,我都想着,杨方圆不会就被唬住了吧?你猜杨方圆说了什么?”
爱立回道:“肯定不会原谅她,杨方圆被下到宜县银矿,王元莉功不可没,后面又欺骗他的感情,骗取钱财。”杨方圆原本想报复她的,让张家人误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但估计后头不想与这种人继续纠缠,就收手了。
王元莉还误以为,他并不知道举报自己的人是她,认为杨方圆仍旧对自己有情。
爱立说着,给表哥端了一杯热茶,拿了一盒饼干出来。
林亚伦捧着茶杯暖了暖手,接着道:“是,杨方圆才不会管她跳不跳江,而是问她,他原谅她以后呢?她希望自己做什么?”
也不等爱立接话,林亚伦自己就说开来了,当时王元莉竟然吞吞吐吐地问杨方圆能不能接受她,她想和张柏年离婚。
把杨方圆气得眼睛都红了,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了情绪道:“绝对不可能,我现在站在这里和你说话,都觉得恶心,王元莉,你不要觉得你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谁举报的我,不是你吗?你害我顶着黑`五类的身份被人唾弃,被下到矿上来做苦工,你现在竟然有脸问我愿不愿意和你再续前缘?”
“你不怕我半夜睡醒,直接把你掐死吗?”
王元莉被吓得当场脸色就发白,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爱立听他说到这里,问道:“那后来怎么收尾的啊?”
林亚伦道:“杨方圆让她以后不要再来,他在这里动手打人,可没人给她做主。”
爱立道:“王元莉真是有胆子,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敢去找苦主,杨方圆没有打人,都算是客气的了。”
林亚伦点头,“后头王元莉走了,我就去找大表哥了。”林亚伦没好意思说,其实当时杨方圆还用比较难听的话骂了王元莉,什么“破烂货”“恬不知耻”之类的。
把王元莉骂的当时就受不了,转身跑了。
爱立忙问道:“宋同志的事,我哥怎么说啊?”
“我和他提了几句,他说是他狭隘了,应该询问当事人的意见。这事,只要一个有突破,就好办。”
林亚伦吐槽完,就要走,爱立知道他一个人回去冷锅冷灶的,吃饭不方便,忙留人吃饭,下了面条,加了一点腊肉提鲜,又煎了俩个荷包蛋卧在面上,等吃完饭,送林亚伦去公交站,叮嘱他正月24号记得过来吃喜酒。
等把人送上车,她才撑着雨伞,慢慢往回走,许是下雪,外面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快到巷子口的时候,忽然听见隔壁巷子的拐弯处,传来一对男女的争吵。
女的声音很低,但是在这格外寂静的夜里,爱立还是大约听清楚,她说的是,“你要我怎么活?她把我们逮到了,我以后要怎么做人?”
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做人”俩个字又不觉提高了音量。
只听男的哄道:“小祖宗,你声音小点,别给人听见了,她看到就看到了,她不敢乱说的,回头我把她打发了,和你结婚,你不用担心,我们俩结婚是早晚的事。”
虽然男的声音,压的也很低,但是爱立也听出来了,似乎是张柏年的声音。
猜测估计是他送女方回单位宿舍,俩个人在路边就吵起来了。
爱立拿高了一点伞,朝那边看了一眼,刚好有半面围墙挡着,并没看见人。如果不是俩人说话,她从这边走过去,压根都不会注意到那个地方有人。
就听女的又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快点,你……你总是不注意,万一我哪次怀……那个了怎么办?”
听到这里,爱立就没了兴趣,快两步走过去了。
她猜测,大概是王元莉今天在杨方圆这边受了刺激,回去以后还把丈夫和情人当场捉到了,然后现在张柏年哄着情人说,要和她结婚。
就是这女工不知道是谁,她一年不在厂里,也没发现张柏年和谁走得近。准备等明天上班了,问问序瑜,序瑜大概会知道。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