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千野的消失, 两人都没太惊讶。
要非得惊奇,还是他说了这么多话才消失更让人惊讶一点。
千野的尸体并没有消失,他脸色如常, 看上去像睡着了。
费奥多尔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信件,并没有第一时间阅读,而是看向蹲在千野尸体边从他校服口袋里摸东西的雾矢格桑, 青年背对着他, 露出后颈一条像项链一样环绕的黑色缝合线。
他耳上从不离身的那两只耳饰也消失了……耳洞也是。
若非恋爱面板还在,费奥多尔都要怀疑这个雾矢格桑的真假了。
“您怎么了?”他关怀道。
“被校医做了一台小手术。”雾矢格桑把千野翻过来:“无需担心。”
千野的校服口袋很大,看上去像嘻哈服, 里面鼓鼓囊囊塞了不少东西。
雾矢格桑从里面揪出一条褐色的鸟羽毛, 大概有手掌那么长。
“这是从动物园里拿出来的?”
他不觉得千野会浪费地方放没用的东西,于是珍重的放到地上。
费奥多尔点点头,随后低头看起信, 看完后, 有些困惑的皱起眉。
“按上面的说法, 只要按照规则做就几乎不会出事。”
千野是因为没遵守见到兔子要立刻跑的规则才进的校医室。
“可按照五条老师的说法,东校区的危险性应该远高于西校区。”
费奥多尔说出声, 却没得到回答, 他奇怪的抬起头, 在看见雾矢格桑那的情况后, 也沉默了。
只见地上摆了一堆杂物,小到钥匙、折叠刀、零散胶囊、写着奇怪符号的黄纸,大到折叠成一小团的文件纸、断齿的梳子、小盒的浓缩咖啡, 甚至还有单只的袜子、被狗咬了一口的肉干, 皱皱巴巴的蛇蜕上割下来的一块白色皮, 两个口袋, 还有校服内的暗袋装的东西,零零总总,快有四十几件。
雾矢格桑不确信的看着满地杂物:“他收集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吧?”
“至少,提供了动物园里有狗、有蛇、有象、还有鸟这种情报。”费奥多尔也被震惊的不清,因为其中有不少是宿舍里的物件:“从蛇皮来看,那条蛇,至少有十几米……”
“还有兔子。”雾矢格桑从那堆东西里挑了几个看起来又用的,随后结果费奥多尔递过来的信纸,阅读后,视线停在‘手持长着眼球的方块的男人’上:“你还记得第一个任务吗,费佳。”
“怎么?”费奥多尔凑过来看:“这个方块?”
“是狱门疆。”雾矢格桑指尖点在那行字上:“这个副本太大了,NPC的数量超过了我们之前玩过的任何一个副本,西校区的五条老师,手捧狱门疆的五条老师,头上有缝合线的校长,头上没有缝合线的东校区任课老师,被形容为古板的七海老师,会来寝室敲门的找手指的人,数量未知的二楼三年级学长,东校区的两位助教,校医……”
“而且,从东西校区存在着两个五条老师和东校区老师来看,这个学校,即有可能还存在其他NPC的相似体。”
“任务有探索第二校区,前提提要说每个NPC都有独立的故事线,也就是说,要完成任务,我们要接触所有的NPC和场景吗?”
“最重要的是。”雾矢格桑视线落在虚空,他在看系统面板:“你刚才问,只要遵守规则,就不会出事对吧?”
费奥多尔点头。
“可问题是,这些规则根本不可能不违反。”雾矢格桑手指移到第一条的位置:“遇到手持狱门疆的男人要去办公室找校长帮忙,转校区也要校长同意,但任务提示第一条就是,不能去校长办公室,动物园危险,可在寝室遇到兔子要去动物园找助教学长。”
“任务提示和副本线索截然相反的时候,该信谁?”
两人沉默了一会。
费奥多尔先开口:“所以离开校医室后……”
“我们已经错过分班了。”雾矢格桑指了指病房的窗户,此时天已经大黑,看不清外面的风景,只不时有沙砾或石子被吹到玻璃上的声音:“无论什么地方,夜晚都代表着危险。”
他们要在校医室度过夜晚。
“校医室是完全密闭的楼层。”费奥多尔听出了雾矢格桑想探索校医室的想法,也对,与他们而言,躲在某处瑟瑟发抖的苟活才不对:“它是L形的楼层,短的那边一共有九间病房,我刚走出自己的病房,就听见大门破碎的声音跑了过来。”
在猎人的世界,费奥多尔实验过,他的【罪与罚】对村民起效,但对图书馆的男孩派罗,还有图书馆里的那些人无效。
因为村民在游戏中的定位是人,而派罗,则是‘神之使者’一类的角色。
在不清楚NPC在游戏中定位的情况下,费奥多尔的能力等同于无。
雾矢格桑起身,揉揉僵硬的膝盖:“你的病房在哪?”
“尽头。”
雾矢格桑也是从尽头的走廊醒来的,他和费奥多尔之间隔了一整个校医室。
他绕过病床,走到靠近窗口的位置,床头柜上放着千野的校徽,他拾起那只被洗干净的兔子头套,发现下面压了其他东西。
是一张病历单。
上面写了千野的姓名、年纪等基础信息,病症叫做‘狂兔病’,挺扯淡的,不仅因为狂兔症这个成品下被划了好几道的‘痴兔症’‘被兔子咬了’等千奇百怪的名字,还因为那张表下面还有一格签了送医人的签字。
龙飞凤舞一个五条悟。
雾矢格桑清晰地记得,自己没在自己醒来的那地方找到病历单,或者说,除了一张亮的发光的手术床,那连手术刀和棉布都没有。
倒是在走廊两边堆砌的废品堆里看见了一些,不过它们被脏血浸染,雾矢格桑拒绝靠近。
“我也有这个,不过被贴到桌上了,拿不下来,送医人也是五条悟。”费奥多尔看雾矢格桑的神情,询问:“您没有病历单?”
“我不是从病房醒来的。”雾矢格桑给他简单讲了下校医的事情:“她说完你的病房号后就离开了。”
校医作为游戏NPC,是无法直接伤人的,而她又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想让雾矢格桑去死,说明校医室内一定存在致死的陷阱。
“容我提醒您,如果是普通人,早在踏入普通病房时就死了。”费奥多尔扫了一眼病房内的三具尸体:“每间病房里都住着病人。”
“你进去过?”
费奥多尔摇摇头:“门是关闭的,从窗户看,里面都躺了人,但是死活不明,唯一一个能打开的门是停尸房。”
雾矢格桑把病历单放下,直接用「破坏」毁掉了上了锁的床头柜,随后迅速别开视线。
和破碎的木板一直掉到地上的,是一个又一个沾血的兔子头套。
这都是在病房里住过的学生!
“我病房边上的屋子敞着门,但我没敢进去。”费奥多尔苦笑了下:“里面是停尸间。”
“走。”雾矢格桑当机立,拉着费奥多尔就要往外冲。
自这床头柜被毁坏后,病房里就像刚死了个人一样,血腥味浓的让人不舒服。
费奥多尔看了眼抓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光手背上就三道缝合线,黑色的线交错下是鲜红的疤痕,似乎很容易想象出主人之前受过怎么的罪。
“不疼吗?”他记得雾矢格桑挺怕疼的。
“没感觉。”雾矢格桑回答:“说实话,上个副本你要是不扑到我身上,那伤其实不疼的。”
主要是伤口撕裂疼。
费奥多尔闻言,尴尬的笑了笑:“去哪?”
“找校医办公室找消息,还有……去趟停尸间吧,病房里线索不多,再说,我们现在是学生,破坏公物太多可能要受处分的。”
雾矢格桑嘴上说着轻松的话语,但心里已经乱成一团,因为越往那边走,路边血淋淋的垃圾就越多,越新鲜,唯一空出的是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窗户能看见里面平躺着的人。
雾矢格桑强忍着走到拐角处,然后他看见,短走廊的墙壁和地板几乎都全变成了黑红色,一层层血垢堆叠,就像怪物的腹腔,惨白的灯光照出堆砌在墙壁两侧的残肢断臂。
费奥多尔就是从那地方跑过来的,一时,雾矢格桑不知道自己和他谁更可怜。
……果然还是他,因为费佳完全不害怕啊。
雾矢格桑骤然看见大片血色,人快崩溃了,闭上眼睛,那惨无人寰的血色也印在脑海中。
费奥多尔手腕被攥的生疼,他看了眼布满褶皱的衣袖,叹了口气。
“您停一下,雾矢君。”
雾矢格桑停下脚步:“嗯?”
他声音颤抖沉闷,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一声衣物被撕裂的声音响起,随后费奥多尔单手伸过来,他刚撕了右袖的布条,露出一截漂亮的腕骨,将布条轻轻按在他太阳穴的高度。
青年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把眼睛蒙上,我带您走。”
……哈。
他不信费奥多尔能忘了告诉一个恐血症患者这里有大片的血迹,这家伙看见了还只字不提,明显是不安好心。
心里想着,雾矢格桑却还是配合的把眼睛蒙上了。
他不想失控。
失去视力,其于感官就变得灵敏,寂静的空间只有哒哒的脚步声清晰可见,在这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手上的温度似乎成了整个世界唯一可以依靠的存在。
雾矢格桑「51」+3
突破到了从未达到的高度呢……
费奥多尔勾起唇,轻轻握着雾矢格桑的手。
一段时间后,他开口:“我们到了。”
雾矢格桑抬起一只手勾住眼罩,没有拉下来:“你先进去看看。”
衣服垂下,一直被他向下扯校服遮住的手腕露出一截,那条从虎口歪歪斜斜的蔓延进袖口的狰狞缝合线,竟然在衣服能遮住的地方戛然而止。
这算个预留的小报复。
——关于校服的妙用。
费奥多尔看见那半截伤痕,脸上表情有些惊讶:“……好。”
他扯了扯袖子,但剩余的布料已经遮不住手了。
【前面是停尸房】016实时播报,犹豫了下,他开口:【这个副本是允许玩家互相伤害的,您为何还要把手交到他手上?】
明明知道对方拥有即死的异能。
雾矢格桑看着费奥多尔高达「35」的好感,回答:“因为是同伴。”
【可他明明背叛过您,您为何还这么信任他】
在猎人世界,把雾矢格桑骗进图书馆的,不就是费奥多尔吗?
“里面没有血液。”费奥多尔的声音从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不知为何有些失真:“不过情况很复杂……您还是摘下眼罩自己看吧。”
雾矢格桑向前走了几步,确认自己进入了停尸房后,才摸上眼罩。
他用大拇指抵住太阳穴,轻轻一扯,琥珀色的瞳孔在强光下渐渐缩小。
“十六。”
“一直对我谎话连篇的,不是你吗?”
写着停尸房的门的后面,竟然是一片树林!